黄大夫是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一大早从被窝里被架到死者床边,脑袋都还不清醒。好不容易醒过神,左看右看,也是不大明白,心下直嘀咕。
左右围着的人早已是火烧眉毛了,村长语气焦急:“黄大夫,这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
黄大夫故作沉吟道:“这些人晚上发冷,忽凉忽热,应该是死于疫疠。”
那床边围着的人一听,哭也不哭了,吃了一惊,登时往后蹭,一下子空出了一圈位置。
“那可如何是好?!”村长惊道。
“我开些防风、荆芥、干姜、紫苏,煎水服用,然后将尸身隔离开来,这样就行了。”黄大夫道。
“好好,五贵、六贵,你们先把尸身搬到永泽义庄。”村长转头吩咐道。
虎丘县南边,永泽义庄。
屋子西南角,安着个木龛,里头坐着块木主神牌,神牌上写着“先师陈端雄之位”。
神牌前,跪着个愣头愣脑的青年人,眼睛眯着缝,一边稽首,一边嘴里直念叨。
“师傅在上,保佑弟子顺顺利利,多赚大钱……”说着,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师傅,刚刚的话儿不作数,保佑弟子不要遇到什么百年的厉鬼、僵尸,弟子宁愿啃多点菜头糙饭。”
说完,又从一旁拿来几块糕点,往木龛上放去。
“这是师傅最喜欢的南瓜糕,徐大娘又涨价了,师傅在天之灵,多吃几口,以后弟子若是揭不开锅,就只能吃一顿少一顿了……”
这边拜祭完,青年站起身,舒了个懒腰,踱步到庭院,执着个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拢着落叶。
“师傅真是好命,在世时有我这么个徒弟,做牛做马,任劳任怨。驾鹤西去了也有我日日上香,每逢过节就奉鸡奉鸭……”那青年不住地神游,“什么时候我也找个徒弟,这样就不用扫地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几声呼喊。
“小陈师傅——”
“小陈师傅——”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车轮声越来越大。
大门敲了几声,便被推开,村长等人鱼贯而入。
村长一见青年,便迎上前去说道:“小陈师傅,这次又要劳烦您帮忙了。”
青年人姓陈,字武功,他见村长神色焦急,心下也有些慌,问道:“该不是什么山鬼出来闹事?!”
“没有这回儿事!”村长解释道,“是这么的,村里有几位老人家突然走了,黄大夫说可能是瘟疫,所以借小陈师傅这地方一用,停放他们的尸身。”
陈武功松了口气,接着又想起师傅在世时的教导,建议道:“其实,这样的情况,火化会不会……”
话还没说完,跟在村长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一言一语插话。
“爹娘身前千叮万嘱我们,绝对不能火烧,不然就是不孝。”
“入土为安,火里一烧魂魄都没了……”
“是啊,小陈师傅,您行行好。”
陈武功一个头两个大,再听村长敲敲边鼓,只好点头答应,让他们将尸身运了进来,停放在院子的东边。
村长一行人离开后,陈武功往屋外路旁摘了几把艾蒿,随意弄了块布,围住鼻子,将艾蒿铺在尸体上面。
他一边铺,一边看着被麻布包裹的尸体,麻布外,露出乱麻般的头发,打消了掀开来看的念头,一铺完便跑到一边。
日色渐晚,不一会儿便见西边铺着淡淡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