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云去年在吉祥寺偶遇苏轼、王闰之时离得太远并未看清王闰之的容貌,此次抬头直视对方,忽然有种万箭穿心之感。这种悲痛中又隐隐有些喜悦的感觉好奇怪?为什么见到这一家人会这么难受,之前见苏官人是这样,昨天见到他家小官人也是这样,今天见到他大娘子还这样?我到底怎么了?王朝云一遍遍地问自己。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她直视王闰之时,对方竟潸然泪下。
王朝云愕然,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对王闰之道:“大娘子您没事吧?您想听什么曲子,妾身好弹奏。”
王闰之摇摇头,走到王朝云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你不用弹奏,就这样陪着我就好。”她知道眼前之人不是王弗,可看到对方的容貌仿佛故去八年的姐姐重新回来一般。
王朝云将琵琶放下,和王闰之一同在桌边坐下。王闰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昨天迈儿提及你,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真的一模一样。”
王朝云回想着昨天来接苏轼的那位十来岁的少年,问道:“迈儿?昨天来接苏官人的那位小官人?”说完觉得自己身为一名歌伎突然问这些实在有失礼数,急忙道,“妾身唐突了。”
王闰之摇摇头,道:“无妨。对,他就是我姐姐王弗唯一的儿子苏迈。”
王朝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苏迈……高迈不羁……”声音很小并未被王闰之察觉。
两人闲聊许久,王闰之依依不舍地命人送客。王朝云出门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进在街道上,她看着后退的街景,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苏迈一直在书斋读书,心却早已飞到屋外。他知道王朝云来了,很想去看看,可是理智告诉他去看了又有什么用呢,她不是娘,看了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晚上,苏轼从衙门回来,饭菜上桌,王闰之和苏迈竟不约而同地发起呆来。苏轼笑道:“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王闰之道:“没有啊。”
苏轼笑道:“我看你俩都没心思吃饭。”
王闰之看了眼苏迈,道:“没事,我们俩午饭吃的晚不太饿。迈儿,快吃饭。”
苏迈哦了声,低头吃起饭来。
立秋。
炎热的夏季悄悄远去,但余热尚在。杭州连日未降雨,苏轼带着钱塘县令周邠、仁和县令徐畴一同去天竺山祈雨。几人祈雨后天色已晚不便回城,只得借宿灵隐寺。
用过斋饭,几人来到禅房休息。夜深人静,禅房内徐畴鼾声如雷,苏轼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悄悄起身披了件衣裳,在禅房外的空地上漫步着。走得有些累了,他席地而坐,抬头仰望浩瀚星空,低声吟诵道:“百重堆案掣身闲,一叶秋声对榻眠。床下雪霜侵户月,枕中琴筑落阶泉。崎岖世味尝应遍,寂寞山栖老渐便。惟有悯农心尚在,起瞻云汉更茫然。”
不知何时,周邠已出现在苏轼身后,低声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吟诗。”
苏轼拍了下地面,示意他在旁边坐下,道:“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希望我们今天能感动上苍,早日降下雨来。”
周邠道:“会的。好了,别担心这些了,说说你自己吧。”
苏轼疑惑道:“说我什么?”
周邠道:“当然是说你和王行首了。”
苏轼呵呵一笑,道:“我和她有什么说的。”
周邠笑道:“你不是对她很感兴趣吗?不如纳她为妾好了。我调查过,王行首只卖艺不卖身,平时接客也只是弹琴赋诗等高雅之事,陪的客人也大多是文人或者官员,而且她家中只有一个母亲,前几年已经去世,也无什么后顾之忧,你大可以放心纳入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