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目付堀利熙的性格坦诚直率、喜恶显露于外,其实只要真诚些还真蛮好打交道的,于是晚宴上宾主尽欢、一片融融之乐。
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直秀看身为御目付的堀利熙客客气气的,他浑身发痒,寻思只要这位透露点口风那毛皮随便拿,能拿走多少拿多少,就是金银之物,数额也可以商量——肉疼虽然难免,但这位堀大人日后可是做过箱馆奉行的,能提前结交一下有啥不好的。
第二天,直秀和江川英敏把白主的奉公人都召集起来,堀利熙在町奉行所宣御旨,其中之意无非是要求白主诸人实心用事、小心提防鲁西亚人。
宣旨之后,御目付堀利熙就把架子放下来了——御目付和白主奉行虽然都是千石的役职,但一个是向若年寄汇报、一个直接直归老中管理,法理上白主奉行还要高过御目付一头,既然代表公方样的使番职责完毕,那双方的地位差不多,面子是互相给的,老端着也没啥意思,何况堀利熙心中也另有所图。
在参观完“简陋”的炼铁所和检阅了白主一百八十人的常备军后,这位御目付大人对直秀赞不绝口,认为“短短四年间,白手起家能将这里建成一处繁华领地和堡垒绝对是功不可没,远国奉行一职绝对是实至名归”。
“这不是反话吧”,直秀心里有鬼,怎么琢磨这句话都觉得有问题:
首先,白主绝对不是繁华领地。
不算在松前家掌管的虾夷地偷鸡摸狗的话,虽然现在奉行所麾下有三千五百余领民和未归化阿依努人一千八百多,可现在白主一地只有一千多人啊,也就相当于江户的一个町,哪里能称得上“繁华”二字!
其次,堡垒这个词就更谈不上了。
虽然白主身为幕府最北面的御领,有些武事上的特权,但幕府也不傻,是允许白主全民皆兵和自铸军械,但在数量和规格上是有限制的,“五百石以下的战船不能超过四艘、大筒不过十门、铁炮不能超过两百,而且不准私自建城和台场”——这还是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多方争取的,所以直秀也只能在码头附近堆了几个土包做炮台,至于白主正经的防御工事,砖墙算么?
原来,为了应付幕府,也是条件所限,白主的整体防御策略是一外一内,外是水雷封锁港口、线膛炮骚扰敌船;内是全民皆兵打巷战。根据这个策略,白主啥高大坚固的工事也没有,因此跟堡垒完全不挨边。
考虑到“繁华领地”和“堡垒”都是扯淡,那御目付堀利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远国奉行一职绝对是实至名归”,人家这是对直秀不服气啊,凭啥你个野地里冒出来的当了远国奉行。
红眼病最难治! 直秀苦笑了一下,估计这次可能要大出血了。
不过峰回路转,人家堀利熙还真不是携私报复或者伸手要钱来的。
等回到下榻的屋敷,堀利熙自己把谜底揭开了——原来,这位御目付是受了刺激,看上箱馆奉行的位置了。
原来,米人水师提督佩里在和历二月逼着幕府签署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伊豆国下田和虾夷地的箱馆就此开港——下田即时对米人开放,箱馆延后到翌年三月开放。因此,幕府当即任命江川太郎左卫门为下田奉行,可之后箱馆奉行的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
去年直秀这个白主奉行是当时还未去世的大御所家庆和老中们内定的,可现在的
公方样家定不怎么插手幕政,而老中们却对箱馆奉行的人选争执不下——当时大家瞩目的有两个半人,一个是竹内保德,另一个就是堀利熙,半个正是崛直秀。
去年设立白主奉行所的时候,虾夷地和北虾夷地还是蛮荒之地,没多少人关注,可箱馆一开港,虽然只是避难刚和补给港,但毕竟引动了扶桑所有人的注目,而且箱馆离江户又远,发生什么事都鞭长莫及,所以这人选不得不慎之又慎。
直秀入选的原因是有些幕臣认为白主奉行所名不副实,作为千石的重臣管着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是有失体统,还不如将白主奉行所搬到箱馆去,多少还能省点俸禄。
可第一个被排除的正是直秀,张开的嘴巴里掉进了年糕团、沙丁鱼网捕到了鲷鱼,走运一回就算了,这么重要的役职怎么能再给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关于直秀能精准预测地震的事被过世的大御所家庆视为德川家的大秘密,除了继位的公方样家定和小栗忠顺之外谁也不知道,江户诸位幕臣琢磨来琢磨去,觉得直秀肯定是幸进之人,没准是献上的名贵水獭皮讨了公方样的欢心,肯定是这样没错。
剩下的竹内保德和堀利熙资历和声望差不多,旗鼓相当让人好生难以选择,不过御目付堀利熙参与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的交涉,现在真是人人喊打的时候,因此在选拔中落了下风,堀利熙自负才干非凡,对此十分不满。
但正在此时,另一件事又深深地刺激到他——箱馆奉行人选定不下来,可长崎奉行的任命却火辣出炉了,同是御目付的小栗忠顺跃然而起一举庸此重任!
长崎奉行素有“九州探题”之称,不但掌管长崎的民政和军政,还有权调动九州岛各大名的藩兵护卫长崎,是幕府在九州岛的代言人,位高权重,可年仅二十八岁的小栗却出任如此要务,你说凭啥!
当时是凭实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