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秋日开始,老天爷爷就一直不开恩,使了大劲的,一直在折腾他们这些穷苦人。
冬日里的大雪,春日里的无雨,夏日里的爆晒,到秋日里的蝗灾,一样样,一样样的,哪怕是南黔的大军终于渡过了南江打了回来,势如破竹的接连收复了失地,这样天大的好消息,也没能挪开压在他们头顶上,一座名叫饥荒的大山。
没有喜悦,他们满身心都只剩下疲惫与麻木。
他们全家人跟许许多多的人家一样,再度走上了逃亡,漂泊如浮萍一样的求生路。
这一路上,父母为了更他们这些儿孙省一口吃的,双双把自己活活吊死在了歪脖树上;
弟媳为了护住被抢去当菜肉的儿女,自己被开水烫伤,只坚持了不过短短两日就没了性命;
弟弟为了护住自己媳妇用命护下来的一双儿女,找到的食物都供给了孩子们,偷偷的背着他,瞒着他,活活把自己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她的妻子也是个好的,面对兄弟的一双遗孤,面对自家的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既然也走上了弟弟的老路,把所有的食物都让给了孩子,若不是自己发现的早,想来她也……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丁五六觉得,他再坚强的心也承受不住。
可承受不住,作为家里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成年的男人,他也必须得继续承受。
因为他的身后,是六张等待着他喂饱的嘴。
这便是自己被打死,即便怀里的长生碑掉落,也无法松开,紧握住榆树皮的手的最根本原因。
眼下,恩人为他为何流落与此?
丁五六悲怆的,一时悲从心来,呵呵呵心酸的笑着,笑的眼泪横流。
他能把自己糟糕的过往说给恩人听,糟污了恩人的耳朵吗?不,他不能!
所以,丁五六哭着笑,笑着哭,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抹脸上不自觉溢出的苦泪,郑重的又朝肖雨栖双手合十,弯腰作揖行了一个大礼后,不愿拖累恩人的他,抱起长生碑转头就走,不带一点犹豫,甚至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这是嘛回事?好好的正说话呢?如此莫名其妙,甩头就走算几个意思?眼前的一幕,看的肖雨栖惊愕的张大了小嘴直愣神。
“不是,他这是几个意思?”,肖雨栖不明所以的看向边上的纪允,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纪允这个人精子,从头到尾的把丁五六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倒是明白了丁五六的意思,眼里终于也有了一丝欣赏。
“他这是不想拖累你。”,纪允感慨的给出了答案,却也正正是猜准了丁五六心底的真实。
这个叫丁五六的家伙倒也难得,自身都如此落魄了,却还身正心正,没想着说,要求一求明显情况还不错的曾经恩人博取同情,求得帮助,走的那般的决绝,不想拖累他们的心那般坚定,这在乱世里倒是极其少见,也很难得。
肖雨栖看着骷髅样老熟人,一步三晃远去的孤单背影,想着这倒霉蛋身上的伤,嘴里小小声骂了句笨蛋,转头却气呼呼的朝着刚才自己掀翻到一旁,眼下还爬不起来的几个灾民去了。
这几个家伙,自己不去老老实实的找吃的,净想着占便宜,打劫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