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上文光转瞬即逝,压制《番潭游记》后又安静下来,与正常纸张并无不同。
唯有逐字逐句读,才能发现其中神异,如有人在脑中颂咏,文字栩栩如生,意象直透心神。
“你还说你不会文章!”
笔千言气得怒指吴奇:“你就是故意要以此让我出丑!简直欺人太甚!”
吴奇:“……”
陈皋站出来安抚说:“笔道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冷静,冷静。”
他凑到吴奇耳边:“师弟,怎么除了修道之外,你什么天赋都这么好……”
“书坊正筹备开业,你也来一本,就以‘知名不具’为名,必定大火。”
吴奇装作没听到,转而对笔千言道:“此次无关文光文宝,只关乎文章本身,这故事为贫道梦中一位先生所言,道友不妨一观。随手为之,请勿外传。”
“言不由衷!要激发文宝,必须自身对文章有独到理解和阐述!”
笔怪冷哼一声,这才凑过去,读起桌上文章。
吴奇也看了一遍笔千言所写的《番潭游记》。
读起来流畅顺滑,不乏闲情逸致……不过也就那样。
他印象中有《小石潭记》这样的课文精品在前,笔千言所写与千古文章一比,就显得稀疏平常了。
另一边,笔怪反复读了几遍《孔乙己》,变得有点古怪。
它沉默地坐在笔筒上,双手托腮,似在思考人生。
良久,笔千言扭过头,朝向吴奇:“道长,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丑角?”
“没有的事。”
笔千言叹了口气,声音忧郁:“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道友所写的孔乙己,就是我……自以为读遍经义,懂得天下道理,却连自己都看不清。”
“我不过是活在过去别人的文章里,每一次提笔,都只是对他人拙劣的模仿罢了。”
“可怜我还为此沾沾自喜,拿来即用,自以文采斐然,才思敏捷。”
“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是徒有其形,而无神韵……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堆为了读着顺口的垃圾。”
它抓住那《番潭游记》一抹,上面的字迹顿时化作一条条黑色游鱼,回到身体里。
“不过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徒增笑耳。”
笔千言又看向《孔乙己》,念道:“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
读着读着,笔千言连连感叹:“好,真好。”
“道长大才,笔千言是自取其辱了。”
它放下手里纸,对吴奇郑重作揖鞠躬。
吴奇感觉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笔道友似是来自徽州,为何到剑南道的姚州来?”
笔千言用语也变得谦卑了起来:“小妖自化灵就随徽州儒士张生游历山川,随写游记,张生被泰山府君请了去当司命,小妖就一路流浪,各处辗转。”
“也曾与几位儒士道士打过交道,但都不欢而散。”
“后来滞留姚州钟家老宅,在墙上撰写文章,希望能被有识之士发现。”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自不量力,不知天下之大,文豪大家层出不穷,只是大多并不追名逐利罢了。”
笔怪前后转变极大,让吴奇都有些怀疑。
这家伙,该不会是什么势力派来的探子吧?
“重阳,叫李宓来一趟。”吴奇吩咐。
重阳离去,好一会儿才带龙裔少女回来。
今日是假期,李宓正在茅屋里逗猫玩儿。
得知有正事,她迅速画了个妆,描眉涂唇,盘好发髻插上鎏金珠钗,换上青白两色水纹襦裙,顿时从活泼少女化作大家闺秀,抬手投足也沉稳起来。
“这是李宓,贫道道童。”
吴奇稍微介绍了一下,通过无常图问她:“笔怪可靠么?”
三位道兵中,李宓见识反倒最为渊博,她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
“尊者且等我试一试它。”
李宓坐下来,看向桌上小人,笑道:“原来是徽州笔仙,敢问「鸾紫姑」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