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变故,虽然几乎可以肯定要打乱拓跋格鲁的计划,他却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在拓跋格鲁看来,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他的部将要是全都呆头呆脑,非要他下令做什么才去做什么,一点应变都不懂,那就是他们一点差错都不出,拓跋格鲁也要头疼。更何况陛下之前有可先下手为强以吓退宋、辽两军的旨意,张守义和折御轩这样做也不算私谋而动,更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折御轩言辞虽然有理,可改变不了事实的本质————张守义与折御轩要牵引着他卷入一场他完全不了解的战斗。他才是白狼军团的军团长,理所应当,该由他来掌握所有的信息,控制战场的局势与走向。而如今的局面,却是几乎所有的情况,都是由折御轩转叙给他的。他还没得及亲眼看见过一个宋军,可折御轩与张守义便将这样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战机摆在他面前。
倘若宋军确实不知道他率领白狼军团主力到来,倘若折御轩与张守义的计策成功,能一举歼灭宋军五千精骑,这更能让他原本想法得以实现————以宋国朝廷原本对祥符国畏惧,更能吓住宋国,给宋国君臣心理上的沉重打击,让他们想起去年两次惨败祥符斩历史,让宋国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同时,还能够震慑辽国。
然而,刚到下河谷的拓跋格鲁,便如同一个瞎子、聋子。他对张守义和折御轩所说这个计划中所有信息都是折御轩与张守义描绘给他的。若然折御轩与张守义的判断稍有偏差,后果亦可能截然不同。
所以,他要选择的,实际上是信任亦或不信任此二人。
对为将者来说,这其实算是家常便饭。故对具体办事之人能力性格的判断,便是此时的关键。
他们常常要在战机与陷阱之中做判断,不得不赌博式的相信或者莫名其妙的怀疑许多他们完全不了解的人所提供的情报,而且通常这种情况下,都不会留给他们多少时间去从容决断。
还好,拓跋格鲁虽然对折御轩有些不放心,可是以张守义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将黄湾关这等最重要的边关重寨交给其驻守。
另外,折御轩明明军职和军勋都高于张守义,却甘于替张守义做送信这种差使,这让拓跋格鲁对折御轩的轻视略有改观的同时,张守义的那点心眼也瞒不过他拓跋格鲁,自古以来,军权专一,这事固然亦不算什么稀奇之事,但难得的却是折御轩甘愿接受,且而无半句怨言。
总之,拓跋格鲁在与参谋长、军法司使商议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不能放弃这次战机,连夜便遣人给张守义送去回信,约定次日依计行事。
为了谨慎起见,拓跋格鲁又兵分两路,让骑兵二旅旅长孙飞羽率两千骑兵,衔枚摘铃、僵旗息鼓,绕道疾行,插到张守义的东边,一旦张守义伏兵尽起,孙飞羽便率军夺了这支宋军的营寨,既可扰乱宋军军心,同时还可防范宋军主力另有他计。倘若党进闻讯来救,孙飞羽只要挡得一时三刻,拓跋格鲁便能集中精兵,先歼灭突前的五千宋军,然后主力退回黄湾关。
这番部署,再配合折御轩与张守义所献之策,纵不能称天衣无缝,亦算得上十分周密。拓跋格鲁思前虑后,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就算是党进有何阴谋诡计,只要他布了孙飞羽这么一支奇兵,亦总可保得全身而退。
然而,这日一早起来,拓跋格鲁想起孙飞羽的出身,心里面隐隐的又犯起了嘀咕。孙飞羽是去年与辽军大战时,在大峡关旁边黄龙山中三万山贼中最大一伙山贼势力飞豹峰头领,当然也是当时上官冰云和白子轩扶植出来的一个傀儡。但是这三万山贼招安纳编成官兵之后,不管孙飞羽能力如何,本着千金市骨给天下豪杰看的道理,还是给山贼中主要头领一些军中官职,孙飞羽更是给了旅长的位置。实事上,这已经算是官低了,若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宋国头上,那孙飞羽的官职绝不仅仅一个旅长而已,甚至还会封爵。
多疑是许多将领的通病,拓跋格鲁想了一下孙飞羽平时表现还算勇武,且能力还说得过去,便放下了心。但他免不得又在心里面重新细细想了一遍整个部署,直到现实在找不出破绽,方才作罢,也暗暗松了口气—这次战斗,其实已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此时要再去通知张守义改变主意,已经来不及,他若临时变卦,便如同置张守义麾下数千将士于死地,这种事情,旁人或许做得出来,但拓跋格鲁待麾下将士素以信义为重,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所以,他真不希望出什么问题。
拓跋格鲁的目光先后扫过孙飞羽,然后又看了一眼折御轩,量很快便将目光移开,旁人绝难想到,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们的主将心中起了多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