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驿站在一个很是荒僻之所,莫说是入夜后万籁俱寂了,就是白日里,也没得多少百姓经过,驿卒们平日里闲着发疯,然而让他们回个县城,大抵也算不得过年,毕竟这地儿的油水儿太少了些,莫说比起什么油水丰厚的地儿的肥缺了,就是比起在县城里的那帮苦哈哈的来,也没有强到哪儿去。
所以这兜里没有银子,回了县城又能如何?没成家的就连去那最低档的窑子里面快活一回,都要心惊胆战一番,毕竟他们的身份呢,离着“没给钱不算嫖”的档次还差着至少十万八千里呢。
至于成了家的……别以为古代三从四德什么的,就是全民遵守的,特么的到了先进的二十一世纪,八荣八耻有几个铭记于心的?所以也别指望这帮穷棒子驿卒里那些成了家的,回去了能有什么好待遇,不说家里婆娘给不给快活了,脑袋上少戴几顶绿色的帽子,那就要去庙里,啊不对,是在心里好好地拜拜菩萨了,毕竟没有那个香油钱,和尚还未必能帮你转达自己对菩萨的谢意。
于是呢,这天才刚刚擦黑,这帮穷苦的驿卒一个两个就开始收拾东西关门了,大明朝的,只要不是什么四百里六百里八百里加急的奏报,是不会在夜间进行什么公文传递的,毕竟这年月大部分人都得了夜盲症了,晚上骑马容易摔死,至于现在南方的奏报,丰城侯李贤还在那边负责剿匪呢,能有什么大阵仗?
杨尚荆这边带了足足三百人,守夜什么的,自然也就用不上驿站里面的驿卒了,当然了,要是论对着驿站周围的环境的了解,三百个士卒加起来,也够呛能赶上驿站打更的驿卒,所以在关键的位置上,忠叔还是安排了两个驿卒帮忙守夜。
已经算是年近七旬的忠叔笑呵呵地站在三个驿卒的身前,摆了摆手,自然有亲随送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三个钱袋子,忠叔随手抓起一袋来掂了掂,里面哗哗作响,这几个驿卒虽说现在是个穷棒子,但是时常搞些迎来送往的勾当,一个两个可都是人精,一听这动静,就知道里面的铜钱数量不少,怎么着也得有个几百枚。
“今天晚上,我家少詹事的安危,可要交付给几位了。”忠叔将这铜钱放到了托盘上,示意亲随给送过去,“小小的一点儿心意,你拿去换点儿酒喝,采买些衣衫。”
一个驿卒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老人家您就放心吧,小的们肯定把事情办得妥当,这地界儿,小的们已经做了三年的差役了,周遭的情形了然于心,慢说是这还有几百名军爷护卫,便是没有,有行刺的贼人,也脱不得小人的这双眼睛。”
忠叔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老朽便放心了。今夜平安无事,老朽自然还有一份谢礼送给诸位。”
三个驿卒听了这话,越发地欢喜了,一个两个疯狂点头,分别带着两个士卒往要害地方去了。
今夜这驿站附近巡逻的岗哨,有三班,每班三十人,动用了接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就是害怕有人给杨尚荆来个出其不意。
别管忠叔还是杨尚荆都知道,那封来自杨尚荆三叔的信,着实是透着些诡异,若不是处于某些因素的考量,杨尚荆也不会以身涉险,忠叔更不会点头同意。
所以一旦有针对杨尚荆的刺杀活动,肯定就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几个小毛贼,这身后的人物,基本可以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了。
安排好了明哨暗哨,忠叔这才回到驿站之中,也没回自己的屋子,就在杨尚荆住的那间房子的外间和衣而卧,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大约是四更时分,外面猛然间传来一声尖锐的鸣镝声,而后弓弦儿拉动的声音在黑夜里响成一片,和衣而卧的忠叔猛然坐起,双眉紧蹙,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带鞘的宝刀,不过盯着门口,却是丝毫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