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方向是由右虎卫镇左营镇守的,两年前曾与两白旗交战于赣州的前广东抚标铁人军张克定如今已是右虎卫镇左营第二千总队的副总班,手下有五十个铁人军战兵和一百个铁人军直属辅兵。如他这样的副总班,在整个左营也就只有十个而已。能够在短短两年的时间便成为了这等精锐部队的中层军官,全凭着他当年在赣州奋勇杀敌,当郑成功决定组建左右虎卫镇时,陈凯便从那三百铁人军中抽调了一百人去福建,他便是其中之一。
此刻,清军的铁蹄挟着踏破山河的气势,怒吼着向明军的帅旗奔来。大地,乃至是万年流淌的江山港仿佛都在为之颤抖。
作为中层军官,张克定已然不需要站在最前排与敌血战,但是自那一次击败苏克萨哈的两白旗后,一种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形容的心绪在他原本单纯的当兵就是为了吃粮过活的人生态度中生根发芽,甚至很快便将其根须深植其中。
这时代没有心理学家,如果有的话,那也一定会将这份改变称之为是荣誉感的觉醒。此时此刻,清军的铁骑已经不过百十米的距离,他将本部的指挥权上交给了他的上司——那位管一百铁人军战兵的正总班,一个人身披战甲,手持着斩马刀毅然决然的站在整个千总队的最前列。
“这些家伙都是第一次以铁人军的身份上阵,便要面对鞑子的骑兵集团。我是个铁人军老兵,要给手下人做出表率,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铁人军!”
百十米的距离,明军西南和东南方向的车阵早已开始射击。撅张弩的射程是步弓和鸟铳所望尘莫及的,唯独一点就是装填速度太慢。车阵上的辅兵有阵后的其他辅兵装填,持续性的向清军的骑兵展开射击。而那些持撅张弩的铁人军则在第一轮射击结束后便丢下了撅张弩,换上了斩马刀,虎目圆睁的注视着前方。
不断有清军的骑兵或是他们的战马为明军射杀,可却仍旧显得是那样的无可阻挡。数秒后,漫天的箭雨落下,逼得那些辅兵弩手不得不蜷缩到大车后避箭。而此时,张克定仍旧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势,任凭箭矢在他的铁甲上噼里啪啦,只当是雨落琉璃瓦,无关痛痒。
铁人军如雕像一般无视骑弓漫射,只是,很快的,快到了又是只有数秒之后,全力冲刺的清军铁骑已杀到张克定的面前。那是一个身披扎甲、头戴铁盔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从那冷漠到让人难以直视的目光中,他可以非常轻易的判定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八旗勇士。至于是满洲,还是蒙古,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此刻的他甚至已经可以闻到那个家伙口中呼出来的臭气,正顺着那根骑枪直取他的胸膛。
有道是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长枪直刺的破甲效果远胜于箭射、刀砍,更何况那清军骑兵更是骑枪猛刺,借助于战马冲刺的速度,其破坏性自是可以想象。
张克定作为一个老兵,对此是再清楚不过的。此间,只见他微微侧身,稍稍让过了锋利的枪尖,也不管后面的骑兵,一声暴喝,手中紧握着的斩马刀便径直的砍向了这八旗勇士的小腹处。
这个角度,可以说是极其之刁钻。因为人骑在马上,确实凭高超的马术同样可以如步卒一般闪展腾挪,如四肢、乃至是整个上半身都可以较为轻松的规避对手的攻击,可唯独是小腹最难。
八旗勇士自是深知这个道理,只见他下意识的便将骑枪脱手,与此同时,整个人也猛的伏在了马背上的同时,左手扣死在鞍桥上,左腿屈膝,整个身子瞬间便紧贴着战马向其左侧身缩了过去。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气呵成,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
好一个镫里藏身!
凭着远超同侪的马术,这八旗勇士在一击未成,遭遇明军反击的瞬间便做出了最为正确的规避动作。这一幕,若放在他时,就算是素来以武勇著称的阿商格也难免为之叫好。只可惜,他的对手同样是个浸淫刀法多年的悍将,七尺长的斩马刀势大力沉,凭着张克定从进入广东抚标起便日日习练的刀法,三尺的刀锋如惊雷般劈下,又哪里是能够轻易躲得开的?
经过了水力锻锤千百次捶打的斩马刀可谓是无坚不摧,此间,只见得刀光一闪而过,将那八旗勇士尚未来得及缩到战马左侧身的右腿便被连根砍下,顺带着将战马的半个屁股也削了下来。
人是血肉之躯,战马又何尝不是?
突遭重创的战马在惊痛中狂奔向前,将那八旗勇士拖行了十数米才在铁人军的乱刀之下倒毙于阵中。那八旗勇士是生是死,张克定早已懒得理会,铁人军一旦进入战斗,便是有进无退,断没有回头观察战果的道理!
一刀砍过,便是鲜血喷溅得他半边身子都是大大小小的血点子,更为那赤发恶鬼的形象平添了一份恐怖。然而,只在下一瞬间,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的另一个清军骑兵从他身体左侧掠过,柳叶刀照着他的面门便是撩了过去。
有着战马冲锋的动能加持,杀伤本就远胜于步卒劈砍,这一刀恰恰又是对准了他的面门,全身心进入到战斗状态的张克定瞅准了时机,稍稍让过刀身,凭铁制的头盔硬接了柳叶刀最前端的锋锐。
刀,在铁盔的眉庇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左眉处的痛处告诉他那里应该是受了伤,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因为他硬接这一刀就是为了继续战斗,而非左闪右避中丧失杀敌的机会。
此间,刀砍在眉庇上的惯性带了他好一个踉跄,凭着急退了两步,再以斩马刀的刀柄支撑才能继续保持站立的姿态。只待他站稳了身子,却是又一个持着大刀的清军骑兵向他冲杀而来。这一遭,他愣是不躲不闪,只听得一声暴喝,斩马刀便自斜下方而起,一刀撩断了战马的颈子的同时其余力竟仍未耗尽,连带着战马上的清军骑兵亦是被斩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