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国之战,颇为顺遂。清军在贵州如入无人之境,在四川那里,虽说是一度被夔东明军牵扯了精力,但也并不能影响大局。接下来,无非是这次杨老堡会议过后,大军南向,洪承畴为此已经筹划了另一支超过一万五千战兵的绿营部队入黔,说白了就是作为决战滇省时的炮灰。
西南的势头是对清廷一片大好的,唯一的变数就是李定国的军事才华。但是,再强的厨艺,总也要有材料下锅才能烹饪出美味佳肴。孙可望战败后,李定国在云贵两省的那一顿操作下来,结果就是贵州的快速沦陷,现在西南明军内部离心离德的状况让满清的高官们都能够笑醒了,消灭西南的明廷无非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样的局势之下,在东南战场,清军却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局面。郑氏集团在这些年实力膨胀得太过惊人了,尤其是经过了最近几年的休整,郑成功一旦在浙江战场上释放其威力,仅仅是小试其锋,已经让清廷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坐镇金衢的济度以及坐镇宁绍的伊尔德,如今也不过是勉力维持而已。甚至,勉力维持已经不足以形容其艰辛程度,或者用苦苦支撑更加形象!
“郑逆已经占据了台州、温州、处州三府,并控制了舟山,整个浙江都在其兵锋之下。内里,各府县的那些潜在的逆贼也在四下活动,光是浙江巡抚衙门就接到了不知道多少报告,几乎可以说是每天都有。有策反的,也有结寨起兵的,还有要献城的。郑亲王的那句一口气杀光了,也就是句气话。这种鲁莽灭裂的事情放在眼下的形势之下又怎生做得,只怕人还没杀一个呢,先把整个浙江的士绅,以及那群鼠首两端的绿营将帅都给逼反了,却是帮了郑逆的大忙。”
这样的话,是洪承畴在临行前与他单独谈过的,黄志遴作为留守长沙的负责人,就此对整个战局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现在的西南是清攻明守,东南则是明攻清守,双方都在竭尽全力。原本,清廷计划是让协防宁绍的固山额真伊尔德率所部转战西南,从北京抽调八旗军换防。但是随着郑成功偷袭温州、处州得手,这项调动也不得不取消,唯恐会对浙江战局产生不利的影响。
而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在于郑成功的实力膨胀归于惊人,在军事上的威胁甚至已经超越了西南明军。西南战场对于清军而言虽说是非常顺利,但是东南战场还能撑多久也是个未知之数。所以,最有可能影响战局,甚至改变战局的,自然也是最须得盯死了的反倒是永历八年大反攻三巨头中实力最弱的陈凯。
比起那些免不了要在私底下抱怨洪承畴的保守的西南、东南的清军大帅们,黄志遴是太了解洪承畴的了。如此,他才会对洪承畴将西南经标始终捏在手里不放的“恶劣”行径深表认同。
只是,想到此处,黄志遴却猛地想起了洪承畴之前的一番话来,旋即连忙抄起了情报的副本,逐字求索,翻来覆去几次却始终没有找到他希望看到的蛛丝马迹。倒是,他的这一番异动将其他人看了个一愣,待他无功而返,才设法搞清楚了到底是为何。
“经略临行前说过,陈逆与郑逆是为一体,郑逆主攻,按道理他就要采取守势,前些时候得到的情报,说是隶属陈逆的几个镇调回了福建,这就是一个力证。可陈逆行事素来是讲一个出人意料,他是一定会动手的,现在看来也是正印证了这话。而陈逆手里,柯宸枢和黄山长期为官军牵制,所以想要看清楚他到底意欲何为,关键就要看陈逆手里的广东抚标和红夷炮队的动向。”
言及此处,黄志遴不由得叹了口气,众人闻听叹息,亦是立刻就想起了情报里丝毫没有提到这些事情。
红夷炮队自是不提,陈凯攻城素来是依仗其威力的。而根据情报显示,陈凯的抚标在最近这一年多进行了扩编,从一个镇三千战兵扩充到五镇两协,计有一万七千战兵。这个规模,从理论上是足以成为一支改变局部战局的力量了。
但是,这五镇两协之中,只有第二镇是从第一镇的基础上扩建出来的,其余各部都是旧军改编,而且大多时间不长,按道理说战斗力应该都达不到南赣之战时第一镇的强度。可问题是,陈凯毕竟名声在外,凭这两个镇,天知道能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问题回到了原点,奔着细节分析了一番,黄志遴便将他们商讨出来的东西一并汇总起来,发往洪承畴那里,以备参详。前面的情报、后面的分析,相隔不到一个时辰,黄志遴估摸着送递洪承畴案前时应该也不会差上太多。
这都是用最快的速度送递过去的,亦是凭最快的速度送交回来。很快的,坐镇经略衙门的黄志遴就接到了洪承畴的书信。书信内对他们的判断表示了肯定,并且表示他会尽可能快的赶回长沙。同时,命令如果广东抚标西进梧州府,就先让线国安带着定南藩的藩兵和广西绿营去迎战,西南经标的左镇和右镇南下桂林以为后劲;可若是发现陈凯北上的话,那么便要立刻派出西南经标全军入赣,不得有丝毫的迟疑。
两条战线,洪承畴的偏向显而易见。不过,按理说,陈凯兵进广西,进而入黔或是入滇,对于这场灭国大战的影响要远远大于进攻江西,可洪承畴对着二者的反应却是一个本末倒置。洪承畴没有与黄志遴提及过,黄志遴也并不能理解个中深意。但是,出于对洪承畴的信任,黄志遴还是选择了加大对广州方面的情报搜集力度,争取最快的了解到陈凯的动向,好凭此做出应对。
广东,陈凯毕竟经营多年,再加上谘议局对地方有力人士的拉拢,使得长沙幕府的情报搜集并不能太过顺遂。
步入了十月,洪承畴也从贵州匆匆返回。一路舟车劳顿,全身上下都要散了架子似的。他的年纪毕竟摆在了那里,这是生命的客观规律,不可违背的。然而,以着繁忙的案牍工作作为休息,仅仅几日而已,广东那边的情报接二连三的送到了长沙。待洪承畴看过,神色里一丝的不出意料之外顷刻间便被淹没在漫无边际的忧虑之中,伴随着命令的下达,直接便传遍了整个长沙幕府。
“快,一定要快,不能让陈凯再像四年前那样把天给捅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