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猛攻潼关十多天,终于攻到了关城下,陈永福看见李自成的大纛,心里不自觉地发起怵来,他看了一眼随侍在侧的儿子陈德,道,“儿啊,今日就是你我父子捐躯报国之日也!”
“爹……”陈德看着年迈的父亲,哽咽道,“我们早已是死过几次的人了,今日为国捐躯,孩儿无憾矣。”
陈永福和高杰一样,都是不可能投降李自成的,因为他眇的那只眼就是被他一箭射掉的,他算得上是李自成的宿敌,不用说,这一次肯定在劫难逃了。
当年在开封城上,他意气风发,和周王朱恭枵、巡抚李仙风并肩作战,趁李自成视察敌情疏于防备之机张弓搭箭,一见射中他的左眼,导致他在民间威望大损,几乎与皇帝无缘。
孙传庭留下他断后也正是看重了这一点,他与李自成结下死仇,除了死战别无活路。
随军闯军逐渐逼近城墙,陈永福的心理防线也渐渐崩溃了。说实话,他并非怕死之人,然而每个人的心理防线都是有底线的,李自成三围开封,他都是亲历者,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怖感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前面三次,他都坚持了下来,而这一次他真的快崩溃了。
陈永福沙哑着嗓子,下令道,“儿啊,你负责炮营,为父亲自督战!”
陈德嗯了一声,道,“父亲放心,管教贼子一个都上不来!”
随着一通鼓响,闯军终于要发起总攻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闯军并没有攻城,好像在等什么人的到来一样。
果然,没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城下,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文官,正是张旋吉。
陈德道,“父亲,是闯贼来了!”
陈永福也看到了李自成的身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里的弓箭,心道,你竟然如此托大,我能射瞎你的左眼,难道就不能射瞎你的右眼吗?
哼,都是将死之人,拉一个垫背的也未尝不可。
陈永福悄悄地抽出剪纸挂在弦上,准备再来一次突然袭击。
李自成对他的小动作浑然不觉,他径直来到关前,停住脚步,大声喊话道,“城上可是河南总兵陈永福将军?”
陈永福正暗地准备着,闻言并没答话。
陈德提醒道,“爹,贼酋在叫您呢?”
陈永福依然没有说话,他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李自成又重复了一遍,“敢问城上的可是河南总兵陈永福将军,李某有话要说。”
张旋吉小声道,“闯王注意了,陈贼一直把手放在后面,小心他暗箭伤人。”
李自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陈永福沉吟半晌,终于大声回道,“正是陈某,哼,我是官,你是贼,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吧,某誓与城池共存亡。”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开封一别,又有一年了矣,想不到今日我与将军又在此相会。”
陈德听得一头雾水,小声问道,“爹爹,他要弄啥哩?”
陈永福小声道,“且等着,看他耍什么花样!”
李自成见他不说话又诚意十足地喊道,“陈将军,明廷气数已尽,将军何必还要保它,将军何不弃暗从明?”
陈永福大怒,喝道,“我时代都是大明的臣子,生是大明的人,死死大明的鬼,岂能从贼!”
李自成不以为意地喊道,“将军本是河南的人,家小都在李某手里,将军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他们想想才是。”
陈永福脸色一变,迟疑道,“你,你……”
陈德也小声道,“爹爹,母亲还活着……”
李自成坐在马背上仍然诚意十足地说,“将军放心,将军的家小在下一个都没为难,不论将军投不投诚,李某都不会为难他们的。”
陈永福低头不语,他以为自己老母、族人早已遭了李自成的毒手,没曾想他们现在还活着,而且他还当众盟誓不会为难他们,不由得让他心里一暖,拱手道,“如此,多谢闯王了。”
张旋吉想说话,又被李自成拦住了。
李自成失望地说道,“将军真的不想和李某共襄义举吗?”
自从被孙传庭抛弃之后,陈永福就万念俱灰了。
他也不是不想投降,只是担心李自成报那一箭之仇,但李自成根本没提那事,让他不由得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