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霖睡了一觉后，精神已经好多了，似乎时差好不容易倒了过来。昨天忙了一天，晚上还要整理采访笔记，也确实累坏了，一触枕头就入了梦乡。
他还得赶往华威酒店，今天是 IEEE 第十五次标准化会议的最后一天，所有会员都将投票，确定下一代物联网数据接口和物理层的协议与标准。两大阵营旷日持久的大战也将落下帷幕，全世界无数人都在等待最后的消息。
刘霖对投票的结果并不怎么关心，毕竟他是局外人，是这场标准大战的旁观者。谁获得胜利，都能够给他提供同样的新闻素材，区别只在于把笔下角色的名字换一下而已。他真正兴奋的，是能够见到许多传说中的行业大佬。他做科技新闻已经一年多了，以往总在国内跑，几个互联网大公司的老板，高管都近距离见识过，慢慢地也不觉得了不起了。但这次不一样，这可是全世界呀！谷歌，微软，苹果，哪一个不是鼎鼎大名，让人崇拜的神秘机构？他们不但派了代表，还至少有副总以上的高管莅临，别说能逮到专访机会，哪怕只是去混个合影，回国以后，那也是一辈子可以吹的经历了。
昨天下了一天的小雨，今天是阴天，布鲁塞尔温度适中，不热不冷，令人格外舒服，空气中还有雨后青草的清鲜味。刘霖赶到酒店的时候，会员们已经来了大半，大约是因为今天的议程只剩下投票一项的原因，大家看起来都相当轻松。
刘霖跟几个熟识的同行打过招呼，接着就看到陈孟尧，马远都前后脚进了会场。陈孟尧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在路途上不少人跟他问好，他也只是机械地回礼，很是心不在焉。刘霖想起来昨天陈孟尧跟他讲的故事，谁碰上这样的事都笑不出来了吧？他心想。陈孟尧虽然只给他讲了儿子查出自闭症的事，并没解释这件事如何影响到他的公司，但刘霖能推断出，同芯公司这两年的沉寂一定与此有关。
他还记得两年前，同芯公司刚刚走出邓荣事件的阴影，发布的几个新产品在市场上反响也不错。同时，公司也请到了业内知名的一位技术专家来担任总监的职务，确定了向物联网进军的战略。但接下来却始终后继乏力。原本定下的战略目标一再拖延，核心员工成批出走，一年后，甚至连陈孟尧都请辞，改由周海出任 CEO。
那时坊间对同芯发生的事情众说纷纭，但都没有猜到真实的原因。刘霖估计是陈孟尧刻意隐瞒的结果。因为害怕孩子遭受歧视，许多自闭儿家庭都会选择默默承受这样的痛苦。而在外界看来，他们种种反常的举动就变得不可理喻，经常成为人们指责和攻击的对象。
到了开会的时间，主席哈恩先生走到讲台前，宣布会议开始，刘霖周围纷纷响起了咔嚓声，大屏幕上也开始滚动播放本次会议的议题。前面的会员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翘首盯着屏幕，等待主席下达命令。
这次投票采取公开询问制，也就是按照名单一个个请会员发言，支持还是反对某个选项。所有人的意见都是公开的，媒体第一时间就能知道，然后全世界也都知道了。哈恩先生已宣布投票开始，一位主持人就拿出一份名单来，开始照顺序叫名字。
这次参与竞争的有两个候选标准，分别称为 IOT 和 RFIO 。前者从半导体和电子行业中衍生出来，后者则来自于网络通信商。同芯公司支持 IOT，并且以此标准为基础，开发了许多产品。英思达同为半导体厂商，本该和同芯站在同一立场，但这次却成为了对手，支持起了 RFIO 标准。有人说是因为英思达收购了飞达利，后者在通信市场有许多业务，因此不得不迁就他们。当然马远从不解释自己的动机，别人也就无从得知真正的原因了。
投票进行了大约三分之一时间，两边旗鼓相当，票数始终紧紧相咬，难以甩开距离，看来的确是一场激烈的竞争。刘霖正准备发一个快讯给网站，汇报一下场上的请客，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说话的是两个保安，站在媒体席前，向所有记者说，会议还需要加入临时讨论，不对外公开了，请离开会场，到外面等候。
记者席顿时响起了不满的抱怨声，好几个人大声质问保安为何临时更改安排，可那两人只是强硬地驱赶记者出去，并不肯做任何解释。刘霖知道这是人家的主场，他们再不满，也必须得听从安排。只得收拾了电脑，手机，笔记本，然后背起双肩包跟着人群走出会场。
外面摆了不少椅子，看来保安们准备还颇为周全。一行人纷纷找到地方落座，就开始相互询问起来。刘霖还是新人，认识的人少，只能悄悄偷听别人的谈话来猜度幕后真相。有人说是因为有公司临时反悔，要改选票，也有人说投票遭到了欧盟政府的干涉，更有阴谋论的说法，认为是几个大公司企图胁迫小会员顺从自己的意思。
刘霖虽然觉得这个插曲不失为一个好的新闻素材，可也并不怎么真正关心背后的原因。反正一会儿投票结果就出来了，多的是可以写的内容，他也就乐得清闲一会儿。
等了一个多小时，竟然还没有消息，众人都纳闷了，几个人轮番跑去跟保安交涉，要求给一点消息，可是保安们也是铁了心，不肯透露半点。大家都没辙了，有人甚至一怒之下离开了酒店。刘霖左右无事，便拿出手机来，刷起了抖音。
又过了一个小时，门还是紧闭着，许多人按捺不住，都撤离了，刘霖抬头望了望，现在只剩下七八个人还坚守在这里，但个个眼神疲惫，恐怕也坐不了多久。
算了，走吧，一会儿结果出来了问陈孟尧好了。刘霖想着，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门里传来一声欢呼，紧接着一阵掌声，刘霖立刻意识到，投票结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