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野黯然道：“我们走时，云中城已被攻破了。”
那童计点点头，又试探了几个问题，譬如燕国风土人情，牧府山地势河道等等，见牧之野对答如流，这才放下戒心，沉吟道：“我们去往南方大胤王朝，这海上路途遥远，没有一两个月难以抵达，你既然是难逃百姓，上船也无可厚非，只不过……”
牧之野拍胸膛道：“若有难处，但说无妨，什么苦力杂役，我都能干。”
童计被他截话，顿时面色不虞：“船上自有仆人，要你做什么苦力？”
便在此时，忽见甲板爬上一名女子，肤若凝脂，天生丽质，面容略带风霜，却依然芳华绝代，一袭白衣被海水浸湿，贴在身上玲珑浮凸，满头青丝如瀑，稍稍遮挡在前，有如巫女洛神般，惊为天人。
“这是……”
牧之野稍作权衡：“青城身为燕国郡主，却不好轻易透露出去。”便道：“这是我家小姐。”瞧见甲板晾着一件披风，当即拿来给余青城披上。
童计目光肆意，在余青城身上扫了片刻，终于肯首：“你们留下可以，安分守己些罢。”牧之野见状心中暗骂：“小色鬼。”装出大喜过望，冲他连声称谢，随朱小满走进客船。
船舱内别有洞天，分上中下三层，上层雕栏玉砌，酒桌茶肆、观景花台应有尽有，中下层则是诸多客房。时值清晨破晓，大多房门紧闭，人迹罕见，唯有几名侍女婀娜走过，朝三人盈盈施礼。
三人沿楼梯蜿蜒直下，到了底层方才停住。
朱小满道：“客房所剩不多，你们就住这儿吧。”
说话间，便有侍女送来更换衣衫，说是童家少主吩咐的，牧之野知道那童计不安好心，但如今仰人鼻息，也只能道谢收下，待余青城进房收拾，拉着朱小满问东问西。
朱小满心无防备，自然有问必答，但实是笨嘴笨舌，费了好大一会功夫，才把来龙去脉说清。
原来这艘船是大胤王朝的京都学府所建造，随行人员均是学府里的世家弟子，船只去年从大胤的东阳巷出发，到极北之地历练了半年之后返航归来……
听到此处，牧之野回过神来，上下打量朱小满。
朱小满奇道：“你瞧我作甚？”
牧之野忍不住道：“小满兄，莫非你也是京都学府的……世家弟子？”
朱小满点点头，满脸理所当然，全然没听出弦外之音：
“对啊，京都各大家族都派了年轻子弟到府里进修，虽然京都学府只会教导君子六艺，但客船上除了十几名学府的老师，还有各大家族的叔伯，朱家、童家、范家、刘家……一共三四百个学子。”
牧之野心想：“一个色眯眯，一个傻呆呆，这京都学府的世家弟子可见一斑。”面上不露声色，笑道：“难怪我看小满兄风度翩翩，真乃人中龙凤。”
朱小满心花怒放，笑呵呵道：“牧兄言之有理。”
这一马匹拍到马腿上，牧之野不由大翻白眼，正要补救一番，忽见对面房门打开，一名女子走了出来，面容姣好，约是十七八岁，似乎刚刚起床，身似扶柳，睡眼微醺。
朱小满见她出来，惊喜道：“朝烟姑娘，你醒啦？”
那女子随口道：“是诸公子啊。”
朱小满咧嘴直笑：“朝烟姑娘，昨晚睡得还好吗？”
朝烟姑娘边走边说：“嗯嗯，托诸公子的福，才得以摆脱海盗登船，睡得自然是极好的。”说话间哈欠连连，自顾往楼梯走去。
朱小满转身追了上去，牧之野看着两人去远，摇头回到客房里。
房内不大，仅有左右两张床，中间隔着木桌，窗外日出层云，金光迸射。
余青城躺在右侧床榻，偏头过去合被而眠，牧之野也是困乏至极，蹑手蹑脚把衣物换了，钻进左侧床榻躺下，耳畔听着涛声悠远，船舱摇摇晃晃，不时滑入梦乡。
这一觉噩梦连连，先后闪过这几日的经历，有如走马观花般，令人胆战心惊。俄而似有所觉，微微睁眼一瞧，窗外波光粼粼，似已到了响午，对面的少女正熟睡，柳眉紧紧蹙起，双颊晶莹透亮，似有泪水滑落，旋即睡意席卷而来，不由自主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窗外已然昏暗，落日如轮，红霞满天，对面床榻空空如也，牧之野微微一惊，急忙掀开被褥起身，房门“呀”的一声被人打开，余青城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牧之野松一口气：“担心受怕惯了，险些以为……”余青城目露征询：“怎么了？”牧之野摇了摇头，瞥见她还拿着笔墨砚纸，顿感有些诧异。
余青城也不解释，随手放下饭菜，自顾在桌上捣鼓起来。
牧之野草草扒了两口，便凑过去凝神细看。
余青城家学渊博，字体也是端庄秀丽，落笔工整有度，俨然大家风范，顷刻写出一行诗：“此身既断天休问，人间不应有余恨。”顺手把发丝撩起，露出温润如玉的耳垂。
“唔，写得很好！”
牧之野大字不识两个，瞅了半响道：“不过，写得是啥？”
余青城噗呲一笑：“写：牧之野是个大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