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初见随即拍拍身上的暗红色盔甲,笑道,“不方便,我说完就走了。那个消息大概是在十几天前突然出现。传播速度极快,几乎三天之内就传遍大街小巷。目前来看,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探子们沿着传言查,查到了两个守城军官,其中一个刚好负责城北二路的夜间巡防,另一个负责东上天云桥的城门守卫。更可疑的是,这两个人前晚都有擅离职守。我怀疑他们被收买了,至于幕后的主使是谁,暂时还没查到。”
严蒙坤听着儿子汇报,脸上的疑色越发明显,他隐约察觉到老四府里有些不对劲。那句,“必须活捉钱九天,但是与天云子民比起来,他可以死”,似乎与四公子府表现出来的做法截然不同。是老四言行不一呢,还是那府里另有隐情呢?他突然犹豫了。
“好,你们干的不错。”严蒙坤夸奖着两个儿子,却又沉下脸吩咐道,“这件事继续往下查,但切忌声张,尤其是不能让四公子府那边知道。至于城墙附近的骚乱,你们要学会利用。根据天云内城律法的“失产制”,拾获财物,若上交府库,则赏一成,若贪墨,则罚双倍,而丢失财物者,可以领回剩下的九成。这种东西无需更改,尤其是在当前的灾荒时刻,一定要稳住。”
听到这里,严初见还是无法理解父亲撒钱的行为,“可是大把大把的钱,就这么白白送出去了,这怎么行?”
严蒙坤便笑着解释道,“好吧,那我就把这撒钱的目的说一遍,你们记好。”
“原因一。城内大乱,房屋破损的人家会竭力抢救自己的财物。但这样,会耽误官兵的营救进程,进一步引发混乱。如果不管,要么会引发民众之间的抢夺;要么会出现消极救人,积极挖钱的情况。我在城墙下的浆土里埋钱,然后告知民众。这时,他们会认定自家废墟下的财物,无论挖不挖,都至少能保住九成,但城墙下的真金白银,不挖就没了。”
严蒙坤说到这里点头示意两个儿子往下接。
老大严初闻便接道,“所以,用城墙下的钱,引诱那些不肯离开自家废墟的人撤出荒地,这就能省掉官府挨家挨户解救灾民了。妙啊!”
严初见也迎合到,“确实,消息传出来之后,大量民众聚集到城墙底下开始挖掘,已经形成有组织有规模的团体了。”
严蒙坤点点头,“这是其一,当然还有其二。你说到民众开始有规模的挖掘,那是不是已经做出了挖土、运土以及详细分拣一类的分工了呢?”
“没错,因为有衙役跟着,各组之间也会相互监督,所以大家都很守规矩。挖出来的钱,都如数上缴,得到的赏银也平均分配了。”
“这就是我的第二层目的,”严蒙坤捋着花白的胡子,笑道,“大灾之后,人心惶惶。与其让他们集中在救助点无所事事,不如给他们点事情干。这看似我们埋钱,他们挖钱,毫无意义。但我们埋得随机,他们挖的却一丝不苟,如此就起到了转移民众注意的作用。”
严初见点头沉吟道,“花钱买安定,确实不算太亏,毕竟外城那边是直接给灾民发银子,我们这边是变相发银子,区别不算大。”
“不,这个区别可大了!”严蒙坤摇头笑道,“白给的银子,民众不会感恩;自己赚的,才会更安心。我这不仅仅是花钱买安定,而是花钱买人心。况且这钱花的物超所值,要知道,民众可是变相地在为咱们修整城墙。”
严初闻听到此处,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原来父亲还有这第三层目的,“您的意思是,民众挖城墙根,就会把那水火不侵的浆土重新翻整一遍,把潜藏的草根、虫蚁处理干净?”
“没错,”严蒙坤欣慰的看着儿子,他虽然经验不足,但脑子还算灵活,只不过想的还不够到位。他便补充道,“但不够全面。如今的天云城,已经数十年没有大兴土木了,很多人都忘了怎么挖土,怎么盖房子。我先用修整城墙给他们练练手,等过段时间废墟重建的时候,他们就能自力更生,无需官府派人建造了。”
严初见拍着手激动不已,“不愧是父亲,连以后的事都考虑进去了,这可是您想的第四层目的?”
严蒙坤摇头,“这还是属于第三层的范畴,不过我确实有第四层的目的。民众有钱挖,自然开心,各个团队形成组织,就能相互监督。有了相互监督,用于维持治安的官兵就可以闲下来。只不过我不希望他们太闲。”
严蒙坤说着,就望向了严初见,“我需要你给那些闲着的官兵下达一个任务,就是在人群中打探那些可疑的人。唐人、宋人,东天云的人,或者是我们要找的钱九天。你记住,如今的群众都已经各自聚集,如果有可疑的人,他们也会在一定程度上聚集,这样就容易集中清剿了。就算他们没有去挖钱,此刻也会趁乱行动。你手下那些实力不错的年轻人,不是成天嚷着要出人头地吗?你现在可以给他们机会了。”
严蒙坤说的是“你可以给他们机会”,而不是“我给他们机会”,严初见自然听到了心里,知道这是父亲在替自己卖人情。立刻叩谢道,“多谢父亲关照。”
严初闻赶紧把弟弟扶起,转头问道,“父亲,您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严蒙坤便靠回椅背,望着已近高点的日头,叹气道,“从四公子府回来,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思考得多了,自然就想到了。”
他说得很坦然,但表情却有些疲惫,因为他还有第五层目的没说。只不过这最后一层,他暂时还不想提,他只是想试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