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亥时四刻(夜里十点),婉花语还没有从骞云那里归来。老酒馆儿的秘密后院里漆黑一片。东厢房里的寅天乾早已没了动静,西厢房里的严千道则是辗转难眠。
这个小院地处一片严氏老宅中,建筑质量极好,内部有空间法阵加持,外部有空间结界包着,所以在地裂灾害中完好无缺。只不过这种空间保护只确保了外部无法发现内部。而在里面,却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一切。
看完单页的严千道本就十分纠结,躺在床上,听着外院传来的对于严蒙宇的溢美之辞,他心中的思虑越发艰难。
他的师父严洪卿经常提到一句话,“君子不行险,不显其正,不历劫,不知天下大同。”
这十几年,他一直都不懂,现在他有一点点理解了。
但凡成功者,都是要经历险境,才能一点点成长。面对避无可避的险境时,不得不行的险招,才是真正体现一个人正直与否的关键。也只有避无可避、选无可选时的表现,才能真正体现一个人的本心。至于后半段的“天下大同”,或许指的就是这个规律放之四海皆准吧。
想通了这句话,严千道就越发难受了。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承诺,也开始思考少数派真的不配拥有权利么?
他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起初他答应寅天乾和婉花语时,抱着劝服或者是打服严蒙宇的准备。即便严蒙宇是一族的希望,但他还是觉得玩家会比程序数据重要一些。就算严蒙宇死了,他也可以担负起守护严氏的重任。
但听了几个小时的褒扬之词后,他清楚地意识到,信仰和民族自信远比硬实力更重要。严氏需要的不是一个强大的守护者,而是能让他们信赖和赞美的严蒙宇。更重要的是,严蒙宇也是天外之人,他和寅天乾一样,值得被尊重和保护。更更重要的是,严蒙宇是一个胸怀家国的伟大的天外之人。
要想保护寅天乾的爱情,就要牺牲严蒙宇的性命,以及千千万万天云子民的幸福。
要想守护千千万万的天云子民,只需要把寅天乾交给严蒙宇就可以了。
一个人和一群人,少数与多数,自利者和公利者,不择手段的谋士和坚韧不屈的统治者。
严千道不知该怎么选,因为他从来不觉得少数人必须要为多数人牺牲什么。所谓的少数服从多数,只是为了消灭分歧而已。只有当曾经的多数派成员变成少数派的那一刻,一个人才会真正明白“被迫”是多么艰难。
如果放下少数多数的理性分析不管,去想想感情。寅天乾并没有和九黎儿成婚,他们甚至都没有同房,那这段感情就可以成为过去。只要严蒙宇足够真诚,只要九姑娘可以放下曾经,那他们的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
牺牲一个人,甚至只是牺牲一段情,就能拯救无数的民众,带来一族的繁荣。
拔一毛而利天下!何乐而不为?
严千道渐渐想明白了自己的选择,但是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他不想让任何人受到伤害。所以这场闹剧他必须参加,而且要尽全力让所有人都满意。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在梦里,他看到了严歌宁,可是歌宁居然躺在严蒙宇的怀里,严蒙宇还笑着对他说,“对不起,堂弟。歌宁是我的命中注定,请你把她让给我……”
……
今夜是重阳后一天,临近午夜,半个月亮才悄然升起。如水的月光中,秘密小院里突然冒出一个柔美的身影。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东厢房的门,生怕吵醒了寅天乾。可令她惊讶的是,寅天乾竟然没睡,他正遮着床帘,挑灯看着什么。
“你怎么还没睡?身子已经恢复了吗?”婉花语柔声关切道。
寅天乾缓缓拉开床帘,床上只剩一盏小提灯,并不知他刚才在看什么,“多谢姑娘援手,已经完全恢复了。”
婉花语偷笑着,三两步跳到床边,弯着腰,用食指挑起寅天乾的下巴,眼神迷离道,“从了我,你还有更多的好处。”
寅天乾神色不变,紧紧抓住她的小手,把她拉到床边坐好,一本正经地说道,“别闹,你身上怎么一股血腥味,受伤了吗?”
婉花语只觉得心里一热,慌忙把头扭开,扫视起屋内陈设,软软说到,“没事,遇到了几个流氓。”
寅天乾瞥向婉花语的小脚,看到了鞋子上清晰的血迹,轻声低语,“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婉花语心中的悸动越发强烈,赶紧踢掉鞋子,用脚尖拨到寅天乾看不见的地方。然后侧身钻到男人怀里,仰着头,凤眼里春(青蟹)情洋溢,“如果是为了你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寅天乾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说,双臂也没有抱紧,只是让对方静静靠着。
寅天乾其实算不上俊朗,可是当婉花语看到那张冷淡寡欲的脸,心中的征服欲就会层层激荡。她恨不得立刻将他推倒、扒光、榨干。但鼻息间,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儿,却让她的情绪放松,无比安心。
过了好一会儿,婉花语缓缓坐起,背对着寅天乾,幽怨地问道,“你是不是嫌我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