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亚克拎着那半缗钱半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感慨似的小声道:“您真是小人见过最慷慨的主人!”
骨碌突狼一样的眸子闪了闪,低下头不说话。
“但愿你们对得起我的慷慨。”曹悍笑了笑。
带着两个奴隶走出小院,曹悍才发现,小巷里有不少像他一样的低级武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见他出门,那些低语议论声全都戛然而止,然后一个个眼神古怪的望着他。
曹悍淡淡一笑,朝各方抱了抱拳头。
隔壁乙字八号院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穿一身褐色武袍,站在院门口,手上拿着册子和笔,一边写一边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
曹悍从他面前走过时,停了下,抱拳颔首道:“这位兄弟,在下曹悍,就住在你隔壁九号院,往后同率当值,还请多多关照。”
那少郎抬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曹悍会主动打招呼。
他反应很快,咧嘴笑道:“曹兄客气,小弟李林甫,入职左监门率已有三个月,往后曹兄有任何疑问之处,都可以来找我。”
“那就有劳李贤弟照拂了。”曹悍笑道,微微颔首,多看了他两眼。
这李林甫长的有些丑陋,肤色微黑,短粗浓眉,瘪榻鼻梁,鼻孔有些上翻,厚厚的嘴唇像挂了两条肥香肠。
但是一双狭长眼睛却令人印象深刻,说话时习惯性的眯眯眼,好似要掩饰什么。
曹悍倒不会以貌取人,笑道:“曹某正要前往伙房用饭,李兄弟可要同去?”
李林甫笑呵呵地道:“曹兄请便,我今日没有胃口,晚饭就不吃了。”
曹悍点点头,道了句再会,领着两个奴隶在一众武官的注视下离开。
李林甫站在小院门口,望着曹悍远去,狭缝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嘴里低声自语:“此人...倒有些意思!”
伙房的饭食很简单,主食有粟米饭和面片还有蒸饼,菜有一锅野葱和蕨菜煮的羊汤,里面有丁点肉沫。
吃惯了自家登仙阁的饭食,曹悍吃这些味同嚼蜡,可惜就算他愿意出钱吃别的,伙房也没这条件。
留在伙房吃饭的大多是低品级官员,这些人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在神都安家落户,高昂的房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免费的饭食只要能填饱肚子,吃了不生病也就行了,要求不会太高。
像韦济、武延秀这些世家子弟,在神都都有宅子,中午时带着食盒来,下午离开皇城回自己家吃,基本不会踏进伙房一步。
曹悍泡了点腥味浓重的羊汤,草草扒完一小碗粟米饭裹腹了事。
康亚克和骨碌突一开始一人只敢要一只蒸饼,直到确定曹悍说让他们敞开肚皮吃不是开玩笑,才一人狼吞虎咽的吃掉十五文钱的饭钱。
看着两人掰开蒸饼,抹干净碗沿上的油沫,塞嘴里津津有味的吃着,曹悍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味觉出现了问题。
要了一碗杂菜羊汤,喝了一小口,那寡淡腥膻的滋味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康亚克接手后很愉快的嗞溜溜喝完,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考虑到天气寒冷,两人没有被褥垫子,晚上没法睡觉,曹悍去找韦济,想办法弄些大通铺里用的草垫褥子。
韦济倒是很痛快地叫来仓曹,免费给曹悍送了两套。
回到小院,曹悍叫他们各住一间耳房,自己用扫帚抹布打扫一遍。
应天门城楼上的巨鼓震响一百零八声后,天也很快黑了,今年的元日节庆,朝廷没有放开宵禁,今夜的神都城应该会比较冷清。
铺好床榻,曹悍脱掉袄子,没有脱袍服,躺下之前,他把绣鸾刀放在床榻上靠墙的一边,透过窗户缝隙,看了眼黑漆漆一片安静的两间耳房。
“是死是活,就看你们自己选了....”
漆黑无光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幽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