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以羡含含糊糊的哼了声,没明说。
可当沈梨的手不小心挨在他伤口时,他当即便痛得闷声哼了出来。
这声闷哼算是彻底将沈梨弄醒了,她睁眼,原先的睡意朦胧如今渐渐地清明起来,她自他的怀中仰首,沉吟片刻之后,便翻身,直接骑在了他的身上。
手也没有闲着,一直都在他的身上翻找着。
可床内光线实在是昏暗,她也只能大概瞧见姬以羡一个模糊的轮廓,更别说身上的那些伤了。
翻找一阵之后,沈梨便彻底住了手,她一边从他身上下去,一边去撩帷帐:“我让沽酒拿一些药进来。”
屋内的烛光这才从缝隙中照进来些,姬以羡又再一次的缠了上来:“我没事,一些小伤罢了。”
“你这一身的血味,怎么可能是小伤。”沈梨抓着他身前的衣襟说道,同时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泛起了嘀咕。
他来寻她时,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她就睡一觉便成了这样?
她脑子虽然还是有些迷糊,但大体也能猜到一二,“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时出去了?”
“嗯。”姬以羡也没打算瞒她,便直言相告,“我去见了长公主和景阳候。”
霎时,沈梨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尔后一转,两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她故作凶狠的瞪她:“你再说一遍,你去哪儿了?”
“书房。”姬以羡伸手揽住她的腰,防止她摔下去,“你娘用鞭子抽了我几下,有些痛。”
“你是不是傻。”沈梨顿时就急了,“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姬以羡摸着她的脸,揉了揉,“若是日后我有了女儿,她被其他男人拐走不说,还敢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护着人,我只怕恨不得能将那小子的皮给抽了。”
他低笑,“再言,几鞭能换一个你,也算是值了。”
“你可想的真好。”沈梨咬牙,“只怕明儿卫砚来求亲时,他们直接就松口应了。”
“这有什么关系。”姬以羡将脸贴了上去,“反正你是我的,跑不掉。”
他说得轻松,可沈梨却没有那么乐观。
她俯身瞧着他,脸色实在是算不上多好。
姬以羡手中稍一用力,便将她重新搂回了自己的怀中,他的手横过她的腰,他将人又往怀中搂了搂:“睡吧,明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沈梨眨眨眼,再加上的确是困得有些厉害,便没有驳了他的意思,她将脸在他的怀中蹭了蹭之后,便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睡了过去。
次日,沈梨是被院子中杂七杂八的说话声给吵醒的。
醒来,她床前的帷帐已经被人用金钩给撩开,山水写意的屏风明晃晃的露在跟前,两边是鎏金缠绕的连枝灯,微弱的烛光在灯上跳跃。
沈梨翻身下了床,趿着绣花鞋,往前走了几步。
没一会儿,阑珊和姬以羡便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了屋中。
从他半开的屋门望外瞧,但是隐约可见她的院子中站了不少的人。
沈梨眯了眯眼,扯住姬以羡的袖子:“不是说今儿有好消息吗?好消息了?”
“先等一会儿。”姬以羡牵住她的手,重新将她带回了床边去坐着,见着她鞋袜没穿好,便将自个的袍子给撩起来,在她的跟前蹲下,亲手将她的玉足握在手中,替她将鞋袜一一穿好。
“如今天凉,你可别病了。”
“没事的,我有数。”她声音绵软的同他撒娇。
姬以羡又让阑珊进来替她洗漱穿衣梳妆后,这才牵着人出了屋。
她拢着大氅,一只手抱着手炉,另一只手被姬以羡严严实实的握在手中。
他抓得紧,就好像她要跑掉似的。
跨过门槛时,沈梨抬眼瞧了瞧跟在她的身边,显得有些紧张的姬以羡,本能还不明白他是在紧张什么,可当她一瞧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时,倏然眼眶便立马酸胀变红。
耳边传来男子的叹息声,他的手直接就横过她的腰,将人抱在身边:“暖暖,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姐姐。”沈阑自个推着轮椅上前,不过由于有石阶的缘故,他也只能停在那,仰头去看她。
少年眉宇温良,声音平和,早已没了原先的桀骜飞扬。
“阿阑。”沈梨双脚有些发软,甚至是有些支撑不住她的身子。
她虽是早知道沈阑被他们折了一条腿,可听到,知道和自己亲眼见着还是有很多的差别。
脸上的泪水一串串的落下。
少年原先的平和褪去,颇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了。
姬以羡慢慢的拥着她下去,手指挽过她耳边的碎发:“暖暖,我这个好消息,你喜欢吗?”
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
甚至是激动到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毕竟沈阑这事,一直都是她的一块心病。
她想要推着沈阑的轮椅进屋,却反被他给扯住了手腕。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沈梨的肚子,笑:“我这是要当舅舅了吗?”
“是呀。”沈梨笑眯眯的摸着肚子,“阿阑,你高兴吗?”
沈阑拼命地点着头,正想要同沈梨挨近一点时,姬以羡却突然从他们中间插了进来,他目光沉沉的将轮椅给抬了起来:“你们有话就进去说吧。”
“好。”见着他脸色不怎么好,沈梨没忍住歪头噗嗤一笑,在他快要发火的时候,她又立马乖觉的拉住了姬以羡的衣裳,讨好的瞧着他,“我跟着你走。”
跟你走。这句话到底是取悦了姬以羡,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抬着轮椅就往屋子里走去。
沈梨抓着他的衣裳,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日光浅浅的落在他的身上,朦朦胧胧的笼上一层,将他周身的冷淡柔和了许多。她目光也跟着放柔,倏然想起了自个当年睁眼第一次瞧见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
而她,亦是如此。
可谁也没有料到,几年之后,她会心甘情愿的跟在他的身边。
无畏身份。
“出息。”躲在院子外的卫卿瞧见这一幕时,血气翻涌,只恨不得提着鞭子进去,一人给一鞭。
沈安按在她的肩膀,叹气:“你的这个暖心窝子的小宝贝,现在可是个胳膊外拐的小没良心。”
卫卿没理会他,只是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卫砚:“你真的决定了?”
“嗯。”卫砚点点头,“这是我所求,也是暖暖所求。”
“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比有情人终成眷属,更值得羡慕。”
卫卿冷笑:“你不也将沈轻给收到身边了吗?”
提起自己年少时一心爱慕的姑娘,卫砚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波动,宛若一潭死水般平静。
好像他与沈轻,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卫砚目光是止不住的黯淡,他垂眸,拢眉,没在说话。
姐弟俩许久不见,自然是聊得比平常热络了些。
姬以羡也不走,从头至尾就守在沈梨的身边,时不时地递个茶,喂点吃食的,是瞧得坐在她对面的沈阑,眉心一跳一跳的。
同沈梨说完之后,便迫不及待的立马走了。
瞧着沈阑急匆匆的背影,她没好气的拍了拍姬以羡的手背:“瞧,人被你给闹走了。”
“这不是小舅子体贴我吗?”姬以羡低笑,将下颌垫在她的肩上,“说来,有件事我还弄不太明白。”
“嗯,什么事?”
“卫隅那事。”姬以羡低声道。
沈梨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为何要这般问?”
“卫隅虽然有些自负,但也并非是愚钝之人,这步棋是他布下的,难不成他还会中招吗?况且,他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任由唐子玉将那匕首捅进心窝子。”
沈梨转头瞧了他半响,最终在姬以羡毫不退让的目光下,将眉眼往下耷拉着,闷声道:“我自幼与卫隅一块长大,有些习惯,我俩都一样。”
“比如?”
“我不太闻得太浓烈的熏香,闻着便觉得觉得鼻尖发痒,心悸闷痛,当晚唐子玉的衣裳上便薰了很浓烈的香,这是其一。”沈梨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其二,我在茶水中下了药,那药与唐子玉身上的熏香,相辅相成,能暂时麻痹他的神识,使之迟缓,这也是唐子玉能得手的原因。”
“其三,匕首上我也命人抹了药,再加上唐家父子以及她腹中才刚出世就被他命人闷死的骨肉,这三条人命,也足够让唐子玉狠下心来,抛却所有的儿女情长,要与他同归于尽。”
“那他的暗卫了?”
沈梨抿了抿嘴角:“当时应该是在殿外候着。毕竟唐子玉先前所言是要与他和离,尔后又说,想要抱抱他。东宫的人都知,唐子玉爱惨了卫隅,怎么可能会害他。”
“只怕她宁愿自己死,也舍不得让卫隅受到半分伤害。”
姬以羡颔首,沉思了片刻后,又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说服唐子玉与你合作的,明明她也恨你入骨。”
“我没出面,我若是出面,只怕如你所言,唐子玉矛头第一个对准的便是我。”沈梨自嘲的笑了下,“其实说服她没有多难,毕竟我先前做了那么多的铺垫,而且卫隅也在不断地刺激她,甚至是诱导唐母,说出那般诛心之言,她想要不恨,都难。”
“除了卫隅之外,唐子玉最在乎的便是她的父母兄长,她的父兄孩儿因她而死,她的母亲不愿认她,将她赶出家门,卫隅就更不愿用说,处心积虑的想要她的命,让我踩着她的尸骨上位。这般境况下,就算是圣人,也很难不恨吧。”
“何况唐子玉本就是个偏激的性子。”
“只要稍加引诱,她便会做出很疯狂的事情来。”
姬以羡揉了揉她的头:“好了,这事已经过去了。”
“是啊,过去了。”沈梨深吸了一口气,将头抵在了他的颈间,闻着令她心安的气息。
她缓缓地瞌上了眼。
所有的光明在她合眼的那一瞬湮灭,黑暗侵袭。
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中,她还是沈梨,还是大秦的郡主,只是那一年她并没有沈轻推下毁容推下山崖后,又卖去肃州。
她替沈安父子三人求了护身符后,便归了家,等着来年春日宴宴。
她凤冠霞帔,被秀雅清贵的青年牵着进了东宫。
红烛摇曳,良人归来。
至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卫砚进宫将他的婚事同嘉宁帝提及的时候,果不其然被骂的是狗血淋头。
不过好在总算是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并且要求越快越好。
皇帝的都开了口,下面的人又哪里敢怠慢,便连忙择了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半月后的,初九。
期间沈梨进宫一趟,同嘉宁帝请安后,又被人接去了太后的宫中,她虽是对卫砚骂声不断,可瞧着沈梨的目光却是掩不住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