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临,外头漆黑的长街彻底陷入一片沉寂。只远处隐约传来一两声狗的吠叫,楼下算账的掌柜连打了几个哈欠,总算送走那三位醉酒的客官,关门打烊。
二楼,南侧的一间房中仍亮着微弱的烛火。
“将今日所经之路画下来。”
高询点了点桌子,白桑站在一旁,半垂着脸,顺从地包袱中拿出笔墨,摊在窗边的木桌上,将沿途所见的地势山形一一画了下来。
几日前,他们一行人从千障山出发,往南而去,进入宜州境内。宜州地形复杂,高询带她驾着马,一路未走大道,偏绕着几处崇山峻岭,山林沟壑辗转而过,盘旋多日,才总算到了这上郡小县。
而在每天夜里休息时,高询便会让她将今日所经之地画个梗概。她也只安静照做着,自然不会过问高询的意图。
今日落了话后,高询便转身去了屏风后头。留白桑独自一人站在桌前,纤细的指尖执了兼毫,点了墨,轻轻浅浅落在雪白的纸上。
一旁半开着窗,窗外弦月如钩,夏虫鸣脆,冷落的街道却是寂静无声,莫名给这夏夜添了几分苍凉。
等她细细将图画完,便见高询不知何时已从屏风之后出来,双眸深邃,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看了许久。
两人隔桌相立,白桑对上她的眼,便立马偏了头。高询沉了沉眸子,上前拿起她画方才的图看了起来。
白桑站在一旁,看她看得似是十分专注。面前人已脱了外衫,只着一件中衣,散着长发,温润的面颊在烛光之下映得万般柔和,是个真真切切女孩子的模样。
白桑的视线停留许久,清冷的瞳色渐染了一层水意,有多久未曾这般好好瞧过面前之人了?
直至身旁人猛地抬头,她才回过神,下意识半退了一步。
高询眯了眯眼,毫无征兆地俯下身,突然擒了她的唇,在面前人还来不及抗拒之间便撬开了她的牙关,用力搅动着那微凉的舌尖。
白桑被迫仰着头,半阖着眼,睫毛轻轻颤颤,双手抵在身前,几近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身前人的手掌渐抚上那纤弱的腰,将冰冷的肌肤都染上一层暖意。似要情动之时,却又猛地松开了她,双眸一瞬之间恢复清明,语气冷漠至极:“碰你,怕脏了我的手。”
果然……
即便每日听着她这般的冷嘲热讽,白桑轻颤了颤呼吸,心内仍似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溢出接连的痛意。
“你去外头守夜。”
高询转身下了吩咐,白桑抿了唇,敛下眼,顺从地出了房,在门口独独站了一夜。
第二日,黎明初晓,邻村激扬不断的鸡鸣声便唤醒了整个上郡县。街尾一间看似荒废的小院中,正有一名中年男子模样焦急地等待着。
“吱呀——”
院门轻开,男子直直盯着进院之人,待看清了模样,几步惊喜上前:“嫣儿!”
“爹……”
宋语嫣双眼蒙上一层水雾,似是终于落下了一颗心,望着面前之人低声喃喃。
“爹收到信时还不敢相信,真的是你我的女儿!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儿啊!”
宋语嫣擦擦眼角,不做回答,转声问道:“爹,娘呢,她也来了这里吗?你们可都还好?”
“哎,”宋廉摇摇头,愁闷的模样似是一言难尽,他低声道:“嫣儿啊,随爹回京中去吧。”
宋语嫣抬起头,带着些许疑惑:“爹,您不是……已在这上郡做了县丞……”
宋廉闻言沉下了脸。
当初收复元国之后,乌维赤天高皇帝远,自然无法亲自管制政事,便将藩国大权交到了秦厉手中。秦厉登位后,乌维赤从汗国派去了不少匈奴大臣,将元国的前朝旧臣几近换了个遍。
而后,他便只每旬派人前往汉川,向藩国收取税收进贡,坐享其成。秦厉武将出身,也未曾学过什么治国之道,自登了位后便一心只顾自己荒淫挥霍,再加上那日皇城大殿烧毁,又需补精修缮。国库如今已是虚空如洗,入不敷出,才会在短短时日之内,频频增加赋税。
曾在朝中一手遮天的宋氏一门,如今更是被贬的贬,退的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