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管天任……”
由于发烧,季劫的头昏昏沉沉,他疲惫的睁着眼,眼睛一直看向管天任那个方向。
管天任沉默了。在这种阴测测的环境中,两人心情平和,安静如水。
“如果,今天我能离开这里。”季劫勾起嘴角,说道,“我一定要好好跟你闹一通。你这个傻//逼,你知道吗?我不会因为你曾经当过检察官而不原谅你。我只是不能忍受你的隐瞒。”
管天任也笑了。他的心被季劫说的软软的。空荡荡的楼内有一股阴森的潮湿气味,仿佛回到了两人相遇的第一天。
也是这样的天,这样的雨。皮肤白皙、精致的像是由玉石雕琢的小孩,表情淡漠,撑着一把宽大伞面的雨伞。男孩头上戴着一顶深色帽子,一抬头,露出没有表情的一双杏眼。
管天任第一眼见到他,就再也不能忘记了。
记忆中的小男孩轮廓逐渐得透明,他四肢被拉长,变高变瘦,仿佛一转眼间男孩就长大了。
岁月在季劫脸上没有留下多大的痕迹。但这双眼睛却不再冰冷,不再寂寞。他那样温柔地看着管天任。
季劫别过脸,说:
“但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管天任,你要知道,我原谅你了,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
管天任睁大眼睛。
“我跟你闹,只是发发脾气。可我很想和你和好。你求求我,我就不忍心了。”季劫难得这样坦然,他压低声音,说,“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管天任没有声音的流眼泪,他紧紧咬着嘴唇,克制自己的颤抖,慢慢挪动,凑到季劫的身边,轻轻舔季劫的脸颊。
管天任说: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嗯。”季劫见识到张勋那疯狂的模样,对能逃出去已经不太抱有希望了。如果张勋要钱,还好。但他是要报仇,两人肯定有一个人要折在这里。
“我有句话,一定要告诉你。”五点时钟敲响时,管天任突然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我也有一句话一定要告诉你。”季劫用脸蹭了蹭管天任。
管天任说:“那你先说。”
“你先。”季劫突然害羞了,低着头没看见管天任眼神里的黯淡、以及绝决。
“好。”管天任亲吻季劫的唇角,口中说,“你好好听着。”
“嗯。”
管天任放慢语速,缓缓说:
“多少人,恋爱你喜悦雍容的时刻。”
“……?”
“恋爱你的美,亦真亦假的爱情。”
“有一个人,爱你朝山的灵魂内心。”
“爱你变化的面容,有那些怔忡错愕。”
季劫听得一愣。
管天任闭着眼,眼泪顺着脸颊滑下,他用鼻尖蹭季劫的,口中沙哑着说:“季劫,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好爱好爱你……你一定要记住。”
“……嗯。”季劫脸红了,用脸蹭管天任的,耳厮鬓磨。他高烧不退,温度极高,烫在管天任的脸上,那温度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我跟你说。”季劫刚要说话,就被管天任打断了。
管天任深深地看着季劫,道:“没时间了,季劫,我跟你说,躺在床上的小李和坐着的周伟我都认识。一会儿他们会带着你走,你穿着小李的衣服,低着头,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往外跑,坐上我的车你就安全了你知道吗?”
高热中一直眯着眼睛的季劫一惊,立刻翻身问:“什么?你认识他们?”
季劫这一声说得有些大,可那被称为周伟的刀疤脸还是一直打鼾,好像没醒过来。
躺在床上的小李反而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季劫这边走。
季劫看着小李,不由自主向后退了退,他说:“那你跟我一起走。”
管天任笑了,用力爬,追着吻季劫的脸颊、耳朵,季劫不敢置信,受到惊吓一般看着管天任,口中说:“管天任,你敢……你敢,你敢?!”
直到小李抓住季劫衬衫的领子,季劫才像被钓到岸上的鱼一般拼命挣扎,死活不起来,他说:“管天任,要么我们一起走,要么谁都不走。你!求求你把管天任也一起带走……”
被称为小李的男人非常不耐烦,看了看刀疤脸那个方向,用力拖拽季劫,说:“只能放一个!张哥不信我,我女朋友都压在这里了你说我能放了管检吗?别闹了,赶紧走,张哥要回来了。”
季劫极不配合,他朝管天任大喊,背后凉凉的。
当他看到管天任眼中那种坚定的神彩时,季劫不可遏止地发抖,他说:
“管天任,你别让我恨你。”
管天任看着季劫,突然上前用力吻季劫的上唇。季劫只觉得上唇很烫,当他看见管天任唇边的鲜血时,才发现是自己流了鼻血。
季劫心血管不太好,太过激动时容易爆血管,那样就会流鼻血,半天都止不住。
管天任一点都不嫌季劫脏,用脸蹭季劫,季劫用力挣扎,可他的领子还是被小李紧紧攥住,用力一拽,季劫就被拽离管天任身边了。
管天任感觉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他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依靠都没有。
季劫眼睛突然红了,他不再挣扎,只是看着管天任,口中说着不,管天任。
“去吧。”管天任尽量微笑着,眼睛模糊地看不清东西。
都说爱情能改变人的性格。但管天任觉得自己一点都没变。
季劫说的对,他很自私。
他要留季劫一个人,无论爱恨,在世上一直记着他。
季劫情绪波动太大,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呼吸沉重,无法站立,是被小李背着下楼的。
小李哆哆嗦嗦,非常害怕。
他跟季劫说。
“哥,当年有群人强//奸了一个女孩,说让我们顶//罪,这样就给我们钱。我和张哥、周哥还有几个都是给人背黑锅去的,心里不想去,可那些人势力大,我们也没办法。多亏了管检询问仔细发现我们是给人顶//罪的,要不是他,我肯定就死在监狱里。”
季劫喘不过气,他脖子旁边青筋暴起,拼命吞咽,哽咽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就是这么、这么感谢他的?”
“没办法啊,我的女朋友还在那里呢,张哥不信我。你走了张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检要是走了我女朋友就压在那里,我吃不了兜着走。”小李这样说,“我感谢管检,可是张哥不感谢。当初元凶被管检给找出来,就有人放狠话要整我们,没想到只报复了张哥的弟弟,还有那个赵律师……”
“……”
“张哥是我们这些人中唯一一个希望背黑锅的。他就一个弟弟,至今杳无音信,张哥恨管检多管闲事,一直想找他。”
小李一滑,季劫被小李从背上摔下来,他满脸泥,却好像活了下来,用力往那个废了的烂尾楼方向爬。
小李‘哎呦’一声,连忙抓住季劫。季劫伤口感染很严重,此刻呼吸困难,又被小李抓住。
小李絮絮叨叨地说:“你就别回去啦。真搞不懂你,能跑出来一个是一个,你知道不?”
季劫简直无法说话,双目通红地看着那个烂尾楼。
天就快亮了,他听到外面蝉鸣的声音。
小李跑的呼哧呼哧喘气,看来背着季劫还是很勉强。
季劫稳了稳,沉默着问:“你们会杀了管天任吗?”
小李没说话。
“如果你杀了他,”季劫道,“可比强//奸罪重多了,你不害怕吗?”
“管检说了,我如果成功救了你,犯罪性质就有改变,没事。”小李这样说。
季劫心中剧痛,心想管天任策划的如此周密,可就是没想过自己应该怎么逃出来。
他是完全认命了吗。
他后悔吗?
季劫被扔到汽车的后座上,仰头看天,发现天亮了。
季劫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自己站在烈日下,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金色麦田。麦田里一个人都没有。
季劫走啊走,走的口干舌燥,他大喊‘有人吗?’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他甚至听不到回音。
他看着天上的太阳,疲惫地躺倒,睡了一觉,但醒来后还是空无一人。
这么大的地方,季劫看不到尽头,走也走不出去。
他感觉到了恐惧,季劫拼命奔跑,感觉不到风,只能听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这里没有夜,没有风,没有树,连虫都没有。
季劫只能不停跑,这样他才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觉得呼吸那样艰难。可季劫知道自己不能停止呼吸,因为如果自己停止呼吸,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梦中季劫难过的不停跑,不停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只知道,呼吸,呼吸。
那么艰难,也要继续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季劫终于从梦中醒来。
他微微睁开眼睛,只看到白细细的天花板,季劫活动了一下眼球,看到一个烫着酒红色短发的女人。
女人四十多岁的模样,正在低头看报,手虚虚扣在季劫手背上。季劫下意识地挪了挪手指,于是女人转过头,看到季劫微微睁开的眼睛时,惊喜地不知所措,把报纸随便扔在地上,拼命吞口水,忍了半天才压低声音,问:
“季劫啊,醒了吗?”
她没听季劫回答,就按了床头铃,急急忙忙跑出去喊:“医生?医生!”
季劫闭上眼睛。他很累,只清醒了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这次他没做那样恐怖的梦。睡梦中的季劫好像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那段时间大脑还能思考,季劫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入睡。
胸口那边凉凉的,有些痛,可无关紧要。他并不在意。
再过两天,季劫才从昏迷中彻底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