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光华大学三试名单发布,许盈沫的笔试总成绩在中段,进了面试。
何润萱刚好也在这一天,进行表演复试。终于又可以结伴同考,两人一早起来,收拾好便去了考场。
今天她们不用像以往那样,排着漫长的队伍从早晨等到晚上了——光华大学门槛儿高,不屑于赚那几个复试费,二试淘汰率高的惊人。早晨八点入场时,整个电影学院都清净了不少。
许盈沫去礼堂坐着,等巡考来叫号。今天面试的内容有四个环节:自我介绍、半分钟即兴编故事、才艺展示、考官问答。
有考生考完试回来,其他人紧张地问抽到了什么题。
“题多了!我前面有人抽到了兔子,有人抽到了大葱,有人抽到了乒乓球,妈蛋,我抽了个玻璃杯!”那人一脸惨不忍睹:“差点没憋死我。”
“那你讲的什么故事啊?”几个人好奇地围了上来,暗自思忖着自己能编出什么剧情。
“只有半分钟,考官说时间到的时候,我还没想好呢!我就讲的,一个年轻人啊,刚到单位,每天负责打扫卫生、擦洗玻璃杯什么的。他这个人呢有强迫症!擦杯子总要擦很久,擦啊擦啊……就把杯子擦破了。”
众人:“。。。。。”
“然后我就看到主考官的眉毛一跳!旁边还有一位老师,嘴角一抽!我看的真真切切啊!”
众人想,废话,这么冷的笑话,你真不是来调戏老师的,你是来找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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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点钟轮到了许盈沫,她推开考场的门,教室里坐了八个老师。她走到考场中央落落大方地鞠躬,抬起头,眼睛礼貌性地扫视全场,却在看见最右边【监考】牌后坐着的人时,微有错愕。
这人挺眼熟的。
岂止是眼熟,一星期前刚刚见过的好吧!不就是那个在医院提出帮她们换酒店的人吗!
显然对方也稍微惊诧了下,不过这是考场,他们很快都收了心,主考官宣布考试开始。
第一环是个声情并茂的自我介绍。【天籁之音】的技能跟着好感度升级,声音给她加了不少印象分。
考官听完,面无表情指着一个很大的签盒子,叫她抽题。
许盈沫的运气一向感人,她心里忐忑,可千万别抽到什么猎奇的题目,像那个玻璃杯什么的……
她抽出一根签,一位考官解开看了看:“你抽的题目是:书包。给你三十秒钟,现在计时开始。”
许盈沫心念百转间,想了很多个关于书包的情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还有十五秒。”
从前有一个书包,有一天它丢了……
“还有十秒。”
书包的带子很容易断,油灯下妈妈缝书包,然后手扎出血了……
_(:3ゝ∠)_
墙上挂了个时钟,滴滴答答的秒针,就像即将进入地狱的倒计时。
“时间到。请讲述你的故事。”
30秒,除非急智,否则很难编出什么圆满故事。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慢说:
“有一对夫妻,妻子很爱打麻将……有一天,她瞒着丈夫约朋友悄悄去打牌。两个人在公园里,捡到了一个书包,里面装了三十万。”
考官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显然,她的这个开头,吸引了考官注意。
捡到了书包,里面有钱——这是故事的牵引线,那么主人公会围绕三十万做什么呢?观众带着疑问往下听,就形成了悬念。看来,这个女孩对剧作技巧把握得很娴熟到位。
“两人决定平分这钱去打牌,结果她们运气很糟糕,这三十万被她们输的一分不剩。两个人沮丧地各自回家了。妻子到家后,发现丈夫垂头丧气坐在沙发上,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丈夫今天在公园里,丢了三十万的公款!装公款的,正是那个书包。”
故事到这里,三十万已经和主人公的命运,扯上了戏剧性的联系,悬念没有解除,反而进一步加强。有的考官脸上带出了几分兴味盎然。
今天考试的考生中,有才华的自然不少,毕竟能过光华大学的两关笔试,都已经不是什么普通考生。比如“乒乓球”这个题,有人讲的故事是1972年著名的外交事件“小球推动大球转”,体现的是文史功底。
他们的即兴故事,之所以只留半分钟,几乎不给思考时间,是因为要考察考生的思维活跃能力、语言组织能力。讲一个完整的有头尾的故事很难,因此灵气、天分、底蕴十分重要。
“妻子很着急,却不敢告诉丈夫是自己捡到钱、又打牌输掉了。于是私下去找赢钱的人,希望讨回来。可是赢钱的人拒绝了,双方不欢而散。妻子回家后,只得把实情告诉了丈夫。丈夫本来就反对她打牌,因此更是勃然大怒,夫妻大吵一架后,离婚了。”
一个个的情节,像一个个的珠子,她拿着故事的牵引线,把这些珠子串了起来,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虽然总觉得缺了一个点睛之笔,把故事的头尾串成漂亮的项链,不过也已经很不错了,有的考官拿起笔,准备打分。
然而这时,许盈沫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几天后,丈夫和赢钱的人约在了咖啡厅见面——原来,这一切是一个局,丈夫早就不堪妻子打牌败家财,想出这个办法,让赢钱人在麻将机上动了手脚,赢走这些钱,丈夫顺理成章与妻子离了婚。”
“我的故事讲完了。”一切线索,都在前面有所铺垫。
有的考官不易察觉地舒展了一下面容。这个故事需要灵巧的构思,半分钟内能够想出这么完整又富有戏剧性的小短剧,不禁令人十分惊艳。
漂亮的女孩本来就很容易抓形象分,何况她的思维敏捷,令人印象十足深刻。
一位考官点点头:“下面请进行才艺展示。”
考场一般都会放一架调好音的钢琴,因为考生如果表演钢琴,总不可能自己抬个钢琴来。许盈沫在右边墙角看到了钢琴,手指按在中央c上试了试音,向老师微笑道:“我弹奏的是德彪西的《月光》。”
毕竟不是自己的琴,连磨合的时间也没有,她不敢弹难度太高的,《月光》前面比较舒缓,可以熟悉琴况,技巧上也容易些。
然而。
“那你就跳过前面,直接弹一下中段吧。”
许盈沫的微笑僵在脸上:“……”
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是坐在最右边的监考。她候考时,听说光华大学有个政策,为了防止艺考内幕,安排了不同学院交换监考,这个之前一面之缘的宋先生,显然不是电影学院的。
监考你就负责坐在那里卖萌就好了啊,你想表达你很懂行吗?数那一段琶音最多,你丫考我基本功呢!搞清楚啊,这是考文学的又不是考音乐表演的!
她心中吐着槽把中间的快板弹完了。过了演奏级的人,这种也不算有什么难度,至于意境不意境的,就只有那位懂行的人自己去感受了。
一应考官心里已经给出了评价,思维很活跃,才艺也出挑。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考官问答。
主考官拿着她的身份证,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报考这个专业?”
许盈沫怔了一下,本以为他要问些专业知识,比如谈谈你对《魂断威尼斯》的美学理解啊,谁知道,他问了个最普通、任何人都能回答的问题。
能有为什么,无非是喜欢,或是为了升学,顺便讲讲小时候获得了多少大奖。这个问题,只要写作能力不差,基本上都能答得比较漂亮。当然了,人人都会的问题,回答出彩也很难。
这个问题,不知道是在考她,还是在放水。抑或两者兼有。
也许她刚才的表现,是合了考官的眼缘的。于是既想看看她能被挖掘到什么深度,又想着听个漂亮回复给个高分。
许盈沫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她并不打算说那些漂亮的车轱辘话。
“我们高一就把三年的课本全部学完了,我是艺术文,学政史地。第三本政治课本,是【文化】。书的最后一页有结语,当然,总是容易被人忽略。”
“但那本书的结语,有一次我无意中翻开了,然后至今,还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她仰着头想了下,感谢系统,她还能记得:
“‘我国的文化软实力正处于起步阶段,还远远比不过欧美日韩等发达国家,文化产业对外长期处于严重的贸易逆差。而日本的文化产业,已经超过钢铁业,成为国民第四大支柱性产业,占其gdp总额的21%。’这段结语,给我造成了无法忘却的震撼,那大概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责任感这个东西,还有不服气的心情。我们是东方文明的源头,文化是最值得骄傲的宝藏,我们本不应该比任何国家差。所以我想走这条路,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贡献,但我想亲自去努力。”
她说完了,考场沉寂了片刻。
挺单纯的。
任何上了年纪的人一听,都会发笑。属于少年少女们热血的梦想,远大的抱负,等长大后终会有折翼的一天。
可是更多的同龄人,他们也许平淡地听过,继续埋头学习,挤高考战场,听父母的选择,挑一个自己也不太懂的专业,然后脚踏实地投身于此,理智沉稳地过日子。
怕的就是没有激情。
光华大学和其他学校不一样,它有超过百年的历史,标榜的是人文精神。它的电影学院自然也和其他艺校的电影学院不同,少了浮躁,多了治学。
这些老师,无论他们接触到的艺术圈子如何,或者处于怎样的政治立场,他们心里至少有一个原则,以及该有的风骨——艺术家,要首先对自己的文化,有认同感。因为你担负的是把艺术传播给大众的职责,就应该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
而学习艺术的人,更要有一种好胜心。不服气,说明对自己有信心,才能不断上进。
她的回答传递出了这几点,虽然有着少年人的单纯,却还是很合几位考官的心意。梦想不在于是否幼稚,关键是否磊落光明。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有着非常优秀潜质的考生,她也许会焕发出灼眼的光彩。即便忽略形象的加分,这份才华和抱负,也足以打个高分了。
主考官点头,把身份证推到桌前:“考试结束,你可以离场了。”
许盈沫冲他们鞠躬道谢,走出了考场。
时值中午,经过紧张的面试,已经忘了饥饿。她给何润萱发了一条短信,果不其然,对方还在排队。
平时,五点起床,站在寒风里,从早晨七点等到晚上八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被虐习惯了,以至于今天在遮风挡雨的屋子里等待,还让人觉得挺幸福。
下午四点多,何润萱也从考场里出来了,夹杂在人流中,手揣进衣兜里。
据说今年受温带气旋影响,华北大部分地区都在下雪。因为不允许影响考试,家长们只能等在校外。
她估计着许盈沫先回酒店了,毕竟天这么冷。今天复试又考了声乐和才艺展示,加上小品刚刚咆哮完_(:3ゝ∠)_,其实她嗓子已经有点不舒服了,晚餐只想吃清淡的。
然后出了门,她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其实,17岁看到这场景的时候,当时还没有太过冲击。只是其后很多年过去了,已经成为华人中屈指可数的国际级明星的何润萱,在接受采访时,回忆她的艺考,她艺术道路的第一站,脑海中第一反应的,却总是这样一幕——
许盈沫披着一件长羽绒服,天寒地冻的,手里抱着一杯胖大海,是给复试里要飙美声高音的她准备的,所以没有回酒店,而是像那些等待的家长一样,站在门口不时跺脚,羽绒服帽子上落了一层细密的碎雪,看到她出来的时候,高兴地招手。
——那时候年纪小,还不懂得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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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朝着许盈沫跑过去,后者递给她手里的水,何润萱擦掉唇膏喝了一口,水是热的,暖人心脾。
“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
这份默契的信任,俩人心照不宣的一起往门外走。没多远,却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人。
说是不陌生,其实是因为对方太过美丽,基本上见过的人都过目难忘。许盈沫还记得她的名字,因为这名字就像她的容貌一样令人印象深刻:容妩。
她果然也进了三试。不过想一想,这么靓丽的女孩,不因为美貌破格录取,实在太可惜。
只是,容妩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就是了。在看到她们走来时,似乎是想来拦住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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