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月结束的时候路鹤宁拿到了3500块的工资,又从家教那边结了2000,加一起虽然不算多,但对他而言也不算差。路鹤宁趁着周末去了趟银行存了一点,又给他妹妹宁珊寄了点钱,算是给出生不久的外甥女红包。
宁珊接到他的电话很惊喜,俩人又谈到工作。路鹤宁之前在会所的时候一直有些心虚,也不敢跟妹妹联系,这会儿才忍不住吐露道:“家里的钱我已经还了五万了,他们给了我小舅的那个借条,还说只要按期还款的话他们不会追太紧。你那边放心就行,我慢慢还就是了。”
宁珊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说道:“再怎么样还有十五万呢,大勇前天跟我说他年终奖快发了,到时候大概有四万多,我争取想想办法,咱家先用一下。”又道:“你现在到底做的什么工作?这么短能凑够这么多钱?之前你一直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挺担心的,差点就去找你了。”
路鹤宁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服装厂。”
宁珊对这个答案显然有些惊讶,一时间没说话。
路鹤宁从小和妹妹关系好,也不想编谎骗他,但是这个工作的确让他有些说不出口。他听那边没有言语,咳了一声道:“我自己对这个工作也不是很满意,说是给市场部经理当助理,但是每天都是干一些收发文件的事情,没什么含金量。经理倒是挺能说的,干什么都跟我讲,但是我又不干销售,那些东西自己用不着又怕给他泄露出去,只能听完了都搁肚子里……所以我这两天也打算找找其他的,有合适的工作再跳槽。”
他这话算是半真半假,跳槽的想法的确还有,但是远没有最初那么冲动。路鹤宁这几天也在犹豫,到底是再寻求一下其他更好的机会,还是在这里再干几天。
宁珊却道:“也好,如果你实在不喜欢的话就试试别的。但这么看起来这个经理还挺好的,他这位置手下的人多,想聊天的话找谁不行?依我看他还是信任你,也器重你……”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声劝道:”虽然依哥哥你的性格,可能看不上这样的销售职位,但是现在遇到一个肯提拔人栽培人的领导也不容易。不管怎么样,你继续在这干的话妹妹支持你,不会觉得你在厂子里丢人。如果将来你不干了,我也不会说你,总之做事有始有终就好,顺着你自己的心意来吧。”
路鹤宁做事向来厚道,有始有终不用说也能做到。说来说去,宁珊的重点还是在前面,告诉他在这工作没什么丢人的。
路鹤宁的心思被妹妹说破,脸上发热,心里倒也暖和了一点。
兄妹俩又聊了几句,不多会儿电话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宁珊搁下电话去抱孩子,路鹤宁等的时候却隐约听到那边有个中年妇女的骂声,前面的方言太重听不真切,倒是“败家玩意儿”“往娘家倒腾东西”这两句咬字咬的一清二楚,似乎专门骂给他听的。路鹤宁沉默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宁珊回来,叹了口气主动挂了。
路鹤宁回到宿舍,把自己的□□捏在手里看了半天,又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心里忍不住又暗暗焦灼起来。宁珊刚说她老公的年终奖有四万的时候他的确松了一口气,心想妹妹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事可能是已经商量过了。
他知道宁珊和他婆婆的关系不太好,刚开始还以为是她生了孩子,家庭关系缓和了,谁知道并不是这样。依她婆婆那态度,别说四万,就是四百恐怕都能急眼。
路鹤宁心里挺不是滋味,一是他从小很疼这个妹妹,听她在那边挨骂心里难受。况且平心而论,别说她婆婆这人为人霸道本来就不好相处,其实就是普通人家,也很少有乐意儿媳妇贴补娘家的,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没本事,让妹妹在那边受委屈。
二是他没记错的话,他那个妹夫是技校出来的。人家技校出身,比自己小一岁,如今年终奖都有四万多,而自己一大学生如今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总共才三千五。真是应了那句书呆子的评价。
路鹤宁有些着急,又想如果自己也有年终奖的话那该多好。
他心里知道不可能,但是上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跟办公室里的人打听。
办公室的业务员年纪多大的都有,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
路鹤宁性格好,平时没少随手帮这些人干点杂活,他们倒也乐意告诉他最多的时候发了多少钱,最少的时候发了多少钱。算下来无非是按照当年的销售额来的。如果超额完成本年度销售计划,按照一定的比例提成作为奖金。个人算个人的,总体的算总体的,好的时候能分双份。
有个干的久的老员工道:“就零几年的时候,我还领过两万多的年终奖,在厂子里干,这个是真不错了。而且那时候钱还没这么毛,要搁在现在得等于发了四五万呢。”
路鹤宁惊讶,忍不住问:“那这两年呢?”
“这两年不行了,从前年开始就没发过了。”这人叹口气,感慨道:“关键是厂子不行了。以前咱这是做的都是牌子,就是仿货,知道吧,什么日本单欧美单,能拿到样衣,车间师傅就能打出样板。我那时候还是在拓展部,刚开始天天跟着前领导出去跑批发市场。大牌子有名气,咱这设备又好,比小作坊强,往外销一点都不愁出路。后来就有了固定联系,他们下单,我们包出货。那时候隔壁还是造鞋的,就是阿迪耐克彪马这些,他们更厉害,下面有批发商,批发商下面是一层层的代理,他们连市场都不用跑。”
路鹤宁完全没想到这里以前竟然是个仿货基地,他向来排斥这个,之前徐稷说让他买几身仿货装装样子的时候他还十分鄙夷,谁知道造化弄人,他竟然跑到仿货的老窝里来了。
他忍不住问道:“那现在呢?现在外面卖仿货的也挺多啊。”
这人撇撇嘴,摇头道:“多是多,但是咱这几年前就不做了,改行了,自己注册了一个牌子。要不然现在市场部难混呢,连陈经理都得出去找经销商。”
据说最初的这项变革是因为公司高层变动,当时带领大家发家致富做仿货的老总突发中风入院,情急之下招了儿子上来当政。谁知道这儿子是个作货,先是花了半年的时间政治斗争,把意见不合的人都踢走,随后则以假冒伪劣产品损阴丧德导致报应到他老爹头上为名,硬生生造出了一个原创品牌。
当然从这两年的效益上来看,这个原创品牌显然没什么前途。厂子外面看十分风光,实际上却是连续两年亏损,就是不知道这个作货老总哪来的巨款做底子,往里倒贴地不光不紧不慢,而且平时也很少来厂子里。
路鹤宁心想,的确挺不出名的,他在这干了一个月了,都没注意过这里到底是什么牌的衣服。又想这家的新老板也的确是够作的,徐稷那样的老总都能穿仿货,这个老板干嘛放着这块市场不做了。
年终奖的事情是没指望了,临近年关,各企业招聘的也少,最近的大型招聘会也是年底时面向应届生的校园招聘。路鹤宁在办公室里人际关系愈发和缓融洽,又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爱找他说笑聊天,又觉得似乎这样干着也挺好。
他做事仔细,自己看人能力不行就跟着陈立学,跟人搭讪聊天套话,陈立去和客户喝茶的时候,他就在一边和司机聊天。路鹤宁长的清秀,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还带着学生的稚嫩单纯,跟人东拉西扯,也知道了不少客户的喜好。虽然这些人几乎没几个表现出合作意向的,但是路鹤宁还是把每次约见地点,对方穿着喜好,还有陈立讲过的性格特点认认真真做了笔记。
后来有次他上班去的早,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似乎有被翻过的迹象,跟陈立汇报过之后便自己按区域和大小编了码,成了除了他们俩之外别人都看不懂的天书。
陈立笑他:“小路你其实挺能的,心思也够细。”
路鹤宁忙摇头道:“我那点连小聪明也算不上,干文员的工作细心是应该的。”他顿了一下,不自觉慨叹道:“还是做销售的人厉害,像陈经理您,撑得住场,挣的了钱,干的都是大事,这个我就不行。”
他多少有些恭维的成分,陈立却点头应道:“这倒是。”
路鹤宁愣了一下,就见陈立转过脸,看着他若有所思道:“你这人虽然主意很正,但是面慈心软,气场不足。在谈判桌上只能被人压制。但好处是你心思活泛,做事细致,责任心也很强,所以当初我会调你来当助理。”
言下之意路鹤宁挺适合这个职位的。
路鹤宁心里哭笑不得,陈立的态度很认真,并没有刻意的褒贬,但是适合当助理这话在他听来实在算不上值得高兴的评价。
陈立又问他:“你对自己有过职业规划吗?”
“职业规划?”路鹤宁回神,想了下失笑道:“有啊,是指头三年当员工,五年做主管,七年当经理那种吗?”职业规划是应聘时的必有提问,五年计划则是对应的标准答案。
陈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问他:“现在还是三五七计划吗?”
“不是了,”路鹤宁想了想,认真道:“现在的规划就一个,挣钱。”
如陈立所说,路鹤宁也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去做市场,可是做助理的工资实在有限,陈立对他的工作再满意也不可能给他加工资。也就是仗着这份工作时间轻松,晚上的家教多一份收入罢了。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中学开始进入了最后的期末复习阶段,没过多久,路鹤宁就收到学生的家长电话,说是临近考试了要给孩子减压,所以需要暂停功课补习了。
路鹤宁客客气气地去领了最后一份家教费,不得不再去找份兼职。
他干两份工的事情周围的人都知道,纷纷表示帮他打听。陈立听说后,也趁着工作的间隙问他:“你除了家教还能干什么?不行我帮你找找。”
路鹤宁道:“只要是时间合适的,我都行。”
陈立心里有了主意,却没立刻说。第二天的时候又找他,道:“我一朋友家里缺个钟点工,一周上门六次,一次两个小时,计费就按照家政那边终点工的标准,给你按照一线城市算,一小时40元。”
路鹤宁还真没想过去做钟点工,可是城北本来就是地广人稀,再找份家教还是教两个孩子收两份钱基本不可能了。他这次没有犹豫很久,想了一会点头道:“可以。”
想了想心里合计了一下大概价格,主动道:“陈经理,咱这收费哪能跟北上广比,就按本地的家政价格吧,就是我之前没经验,怕给人打扫不好。”
陈立挥了挥手,不在意道:“这个价都给你问好了,就这样吧。至于打扫的好不好,你尽心尽力地干了就行,当然了,也别太差,是吧……”
陈立定下了这件事,过了两天还真像模像样的带了份家政合同过来,上面龙飞凤舞的签了业主的名字,路鹤宁大略扫了一眼,一看就是从网上下载的范文,主要是定好了收费标准和甲乙方的责任,又在附件里登记了几件家具家电。
路鹤宁在上面签了字,同时领到了业主的地址和家门钥匙。
只是这地址眼熟的有些过分:府东路16号,风荷曲苑2号楼1单元1111室,业主:徐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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