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篇】第十七章回去
彩云剪霓裳,池塘中央摇曳了莲蓬花影婆娑,微风拂过柳枝花丛,海棠花下温酒凉。
大兴皇宫御花园,一袭黑底暗纹的刺金色腾飞龙形的蟒袍高贵凉不可犯,勾勒金边的黑色袖口被偶尔的清风微微吹皱,树影婆娑间,负手而立的人眉目冷寒若极地冰雪,冷眼看着匍匐于地的女人,看着她战战兢兢莫敢抬头的胆怯与觳觫,鹰目如锥,目光若戟,锋锐的好似要直刺人的心底。
“太子妃你可知罪!你与浩儿成亲三年之所以无所出,并非你所言身体有疾,而是浩儿三年内根本就没近你的身!浩儿严令你不许靠近他三尺之内,在浩儿留在你房里期间,你们每每都是分床而睡,甚至他每每夜半时分出府,直至天透亮方迟迟而归!也就是说成亲三年,你们压根就没有圆房,可
是?大胆太子妃!知情不报甚至替太子诸多隐瞒,欺君罔下,大逆不道,你眼里可有朕!”
扒在泥地上的纤手筛糠般颤抖,玉兰略施胭脂的俏脸此刻苍白的如大病初愈,面对着冷酷上位者一声比一声的严厉质问,她早已六神无主,惊吓的摇着头抖着声音喊冤。
“父皇明鉴,儿臣……儿臣绝无欺瞒父皇的意图……是太子,太子他……”
“放肆!太子乃一国储君,未来的一国之尊,身份高贵比天,岂容你小小妇人妄言诋毁!犯了错却不知自省其身,反而推卸责任于太子身上,别说这是皇室,太子乃一国储君,就算是平常百姓家中,也断不容你一介妇人出言诋毁夫君!来人,将太子妃压入禁闭宫,反省三个月,抄写女戒百遍!”
冷冷一挥衣袖,袖口凌厉扫过一侧花技,盛开的花朵霎时剧烈摇晃飘零落花几朵,鲜艳的花瓣随风吹拂到跪地乞饶的女人面上,鲜红映衬着惨白,愈发衬得落花比人娇,人比落花应怜。
悲悲戚戚的哭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也未曾令傲然独立的男人动容分毫。
唤来不远处候着的宦官,低声嘱咐几句,寒霜般的冷酷面容于斑驳树影中愈发的冷厉冰寒……
——嘭——
“父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放了他!”怒气冲冲的踹开御书房的大门,同时一拳打在拦路的守卫脸上,夺过守卫的长戟一把掷向闻讯赶来的一波侍卫,横冲直撞的闯入,径直奔向正伏在案上批改奏折的司徒绝。
“父皇,景瑞他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抓他入死牢!”怒火冲天,一口气奔向御案前,又急又怒又愤,一拳砸向御案一角,即刻被震起的墨汁四处飞溅,染了明黄绢帛黑色污渍星星点点。
握紧的狼毫出现细微的裂痕。
搁下狼毫,扔下手中批阅着的奏折,他抬眼无表情的看着面前怒发冲冠的儿子,劲节的指骨一下一下敲打着案面。
“通敌叛国,罪无可赦,判他绞刑也算留他全尸,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仁慈。”
“仁慈?”似听到什么天方夜潭,司徒俊浩提高了声调,俊逸非凡的脸扭曲异常:“笑话!父皇你有什么直接冲我来就是!我司徒俊浩说一个不字就是孬种!你不能针对景瑞,他是无辜的,他……”
“你这个混账!”暴怒,案上的一叠奏折被司徒绝怒极全扫到了司徒俊浩的脸上,怒指司徒俊浩的鼻子,鹰眸微眯说不出的怒与冷酷:“你看看你像什么话!对你父皇大呼小叫,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吗!为了个男人竟抹了脸跟你父皇叫板,传出去,你不嫌丢脸你父皇还嫌丢人!那个王景瑞,狗
胆滔天,敢勾引我堂堂大兴的太子,死不足惜!留他全尸已不能解朕怒,朕定会将他千刀万剐,以泄朕愤!”
“父皇你不能!”
“不能?”怒极反笑:“整个大兴都是朕的,生杀予夺大权都在朕的手中,朕会让你看见,朕到底能不能!”
司徒俊浩急的直拍御案,口不择言:“父皇你怎么可以这样!草菅人命,以权谋私,与哀帝那个昏君又有什么区别……”
“放肆!你,你简直是魔障了!来人,押他进禁闭宫,与太子妃一块,禁闭三个月!”
“诺!”
“放开本太子!快放开!——父皇你不能杀他!杀了他儿臣会恨你的,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们这些狗奴才快快放开本太子!放开我——父皇——”
待司徒俊浩叫嚣的声音消失殆尽,司徒绝隐忍的狂怒方随着铁拳发泄在镶金边的御案上,几声临死前的悲鸣,上好楠木铸就的御案彻底肢解,案上的奏折、笔墨、砚台、摆设古玩通通落地,滚落四处,狼藉一片。
喜欢男人!喜欢男人!!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司徒绝一手教出来的儿子会喜欢男人!
这叫他情何以堪!
这叫他如何对得起她?
更可恨的是那愚蠢之极却胆大包天的太子妃,知情不报,帮衬着浩儿作掩护,何其可恶!若是他早知浩儿有如此癖好,早些采取手段处理,又何以落得此刻一发不可收捡的地步!都是那可恶可恨的太子妃!
一国太子喜欢男人,先别说朝廷上那些个各怀居心的大臣们如何想,就是让天下的百姓如何想?足矣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太子乃国之代表,如此表率,让天下人如何信服?一个不慎,动摇国本只在指顾之间!
皇位是他谋划了半生方辛苦打下的,牺牲了多少,葬送了多少,方换来了今日的一切,倘若是葬送在浩儿手里,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负手居高临下的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檀香青炉紫烟盘龙脉,顺着仿佛蜿蜒不到尽头的恢弘长殿缥缈而出,挤出威严凛然的宫门一路扶摇直上九万里,俯瞰世间大好河山。
江山,用刀戟杀来的这片血染的江山,是他的魂,他的命,他绝不会允许有任何的危机威胁他的大好河山。
浩儿,他是不会再让他魔障下去的。
吸口气暗调好情绪,敛声道:“传柳太师进宫见驾!”
大兴都城紫薇大街主道,俩个头挽青色碎花布的妇人相携蹒跚而行。灰头土脸,拉着参差不齐的粗木拐棍,身后背着的包袱瘪瘪的惹尽了尘埃,两人一路风尘仆仆的落魄相在繁荣奢华的大兴都城也算惹眼,不少锦衣华服的路人注目了不少时间,指指点点,甚是无聊的揣测起两个女人的悲惨遭遇。
“是不是被夫家赶出了家门?”
“指不定是遇上了杀人越货的土匪,家人被砍了,她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
“或许是家乡遭洪灾,瘟疫?”
“也说不定是夫死子丧,没依没靠,这才远走他乡。”
对于人们的八卦情怀爷此刻无兴趣探知,此刻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晚餐如何解决,今晚又要如何解决住宿难题。
忍不住再次掂掂荷包,几乎没有重量的荷包无疑是向爷传达着弹尽粮绝的信息。
脑袋不由得耷拉下来,一连几日徒步走了数十里路,吃不好睡不好,此时此刻又累又饿又渴又困,就是想出点子赚钱也有心无力,偏偏这天上的日头不知疲倦的高高照,以完全的作对姿态晒得人头昏脑胀,几欲昏厥。又偏偏那早已看爷不顺的安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疲劳轰炸。
“什么破组织,卖个消息宰人那么多钱!一个消息百金,阿天你连问了七个消息,七百金啊!有没有搞错,我们总共才带走了六百金,你可恶的让我把唯一的手机当了凑足了七百金换什么破消息!有没有搞错!本来那么多钱足矣我们二人好吃好喝好住的一辈子,这下可好,紧巴巴的靠着剩下的几两银子挨到什么都城,吃能噎死头牛的窝窝头,喝着也不知干不干净的河水,风餐露宿,简直就是他妈的活受罪!……喂,阿天,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点头如小鸡啄米:“有有有……”这下真的要喝西南风了,一个铜板也米了,难道要带着安子要饭去?
安子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旁边人敷衍性的回答。
头顶冒烟,一个火大扔了手下拐棍,甩开旁人,摇摇晃晃的找了个阴面遮阳的地方一屁股坐下,靠着墙闭幕眼神,赖着不走了。
被安子甩的身子摇摇欲坠,头昏眼花了好长时间方将前方晃动的两个安子合二为一。
拉着拐棍立在原地抬头看着天上的日头叹气,一个消息百金,哪里能算是贵呢?想当年申家的风满楼,一个消息一百五十金绝无二价,这新崛起的宇楼号称当今武林第一情报楼,虽质量不知如何,但这价钱上可比当年的风满楼便宜了整整五十金,这还嫌贵,那干脆自个去打探得了。不过话又说回
来,若不是风满楼已经从江湖中隐退还得爷无处可循,那爷也用不着浪费七百金,更不用满世界的跑腿不是?
据从宇楼打探得来的消息,那批炸弹的来源处是大兴京都,对于宇楼给予的这则答案爷虽感到疑点颇多,但也秉着宁可弄错不可放过的原则,前来查探一二。但愿那宇楼质量有的保证,不是浪得虚名,否则爷累死累活的到头来反倒做了无用功,那真要哭爹骂娘了。
大兴都城,久违了。
城还是三年前的那城,街道的阡陌纵横也与三年前无异,要说变,也就是气氛比三年前热闹了些,人们的精神头比三年前高了许多。
也是,没了猫咪时不时的游街示威,那些小平头老百姓们当然也敢出来溜达了,气氛当然热闹了不少,没了申家老小两只鼠的上蹦下窜,人们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仓中粮食,丰衣足食了,精神头自然高。
三年未见,不知他如何,老申头怎样,小子熏好不好,猫咪如何,以及……申府是否还在?
一想起申府,不由得情绪高涨,也来不及去拉起那貌似打死也不起来的安子,拉着破烂拐棍连蹦带跳的往申府的方向奔去,徒留安子在身后骂爹骂娘,连吼带叫……
从皇宫里出来,柳太师神情有些恍惚。
早在宫门外等的坐立不安的柳晔一见宫门走出的苍老身影,眼睛一亮,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父亲,皇上急招您入宫究竟所为何事?”
苍老的身躯摇晃了晃,摇头拍大腿叹:“祸事,祸事……”身体一耸,忙捂住嘴,惊惶往四处看了看,对着同样一脸谨慎的柳晔使眼色:“回去再说。”
柳家主屋,两扇梨木门阖的密不透风,四个家奴立在门侧,戒备万分的注意着外面动静,力求一只苍蝇都飞不进门内。
屋内,柳晔脸色不住的变化,柳母急的直在原地打转,柳父懊丧的直拍大腿,后悔不迭。
“皇上他提到要将南阳郡主赐予晔儿为妻,我自是欣喜不已,感谢皇恩浩荡也就放松了警惕,听皇上提到烟儿与南阳郡主同年,同龄人话题多易相处些,有空让她们多来往些增加姑嫂的感情,我就急急应诺,皇上这会倚重咱柳家赐下这等好的婚事,我怎么也怕皇上知晓了咱柳家丑事而对咱家有嫌隙啊,所以烟儿的事也就绝口不提。谁知,皇上他,他话锋一转,说烟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欣赏烟儿的才名,有意……有意选烟儿为太子侧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若这才说出烟儿的事,难免有欺君的嫌疑,弄不好圣上还会误以为是臣下不满他的赐婚,拒婚搞出的把戏,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啊!唉,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柳母吓得两腿发软,又惊又怕的奔向独自懊恼的柳父,跪下抱住他的膝盖颤抖祈求:“老爷,你可要想办法救救咱们柳家啊……”
“救?往哪救?谈何容易!”老眉倒竖,看着柳母,他就一肚子火气:“还不都是你生养的好女儿!不知廉耻,跟着卑贱的奴隶跑了,我这张老脸全都给她丢光了!最好祈祷别让我逮着那个不孝女,否则我不打断她的腿我的名字就倒着写!”
“不要啊老爷,烟儿她也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你这个无知妇人,还不都是你给惯得,打不得骂不得,事事顺着她,整日里没现没矩的跟着些奴隶摆弄些花花草草,我说说她你还拼命护着!这下好了,惹了大祸事了!诛九族的大罪,大罪啊!要是柳家灭了,那也是你们两妇人造的孽障!”
柳母嘤嘤的哭,柳父不停的训斥,一时间屋子里嘈嘈杂杂的,扰的本来心情就不佳的柳晔更加烦闷不已。
“行了!出了事是谁也不想的,此刻追究责任又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是找出解决之法,我与太子向来交好,既然是太子侧妃,若是太子不愿的话,相信皇上也不能硬来。”语罢,沉着脸拂袖而去。
柳父愣罢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啊,太子,找太子好啊,若是太子能松了口,那事情也就好办了,关键时候还是晔儿能……啊,不对!晔儿快回来,太子他不在府中……”
已急急出了柳府的柳晔自然没有听到柳父的焦灼呼唤。
太、子、府!
谁能出来告诉爷,此刻的爷是不是因为饿的头昏眼花,出现了轻微的眼部神经错乱。
眼睛直勾勾的瞅着金灿灿的三个镶金大宇,爪子往旁边随意一捞,抓过个生物,提到自己跟前,手指那晃悠悠的三宇,虚心请教。
“那三宇咋念?”
“疯婆子你快拿开你的脏手!找死不成!”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又怒又厌,踢打开硬把他拽过来的疯女人,嫌恶的拿起帕子狠狠擦着刚刚被抓过的地方,呸了声,骂骂咧咧的走开。
眼神仍旧不离那耀眼的烫金大字,手习惯性的一捞,再次提过一个生物。
“那三字咋念?”
“哎呀救命啊!你要干什么,干什么!救命啊!”
这次的后果是被人家赶来的夫君一把扯开,被附加的赠了个老乞婆的光荣称号。
锲而不舍的再次捞过一生物,问题一成不变。
“那三宇咋念?”
不知第几次捞过生物,当将问题机械的重复时,脑袋上轰的下挨了铁扳。
“死阿天,明知我不识这里的字还问我,故意糗我不是!”
机械的转过脑袋,眼直勾勾的瞅着怒火高涨的安子,悄悄喇开嘴,露出八颗牙,幽灵般的声音说着:“你不知道这三字是何,没关系,我来告诉你。自右往左,来,跟着姐姐来念,太、子、府——来,不识字没有什么可耻,不要不好意思开口,大胆的开口跟着我一块来念,太、子、府——”
安子浑身就如打了鸡血般的抽搐,太子府,太子府……太子府!谁来告诉她,是不是她理解的那样?谁又能来告诉她,她旁边这个貌似神经有点不太正常的女人到底要干什么,把她带来太子府要干什么勾当?难道要将她给卖了好换钱?
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材,她安子身材虽不赖,但也卖不了几个大洋的,不值钱,不值钱的——
狠狠一撸鼻子,拉起安子扭头:“走!”
“啊?去哪里?”
“你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给太子暖被窝吗!”
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不不!我才不要!”
“那还不走!”
“走走!我们走……怎么了阿天?不是说走吗?”为何又停下不走一个劲的瞅着太子府的方位?难不成改变主意,真要将她卖掉?
手紧紧攥住想要逃离的安子,不错眼珠的盯着矗在太子府门口的那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瞧他意气风发的模样,突然有点血液沸腾的感觉。
柳晔,貌似混的不赖。
“太子不在府中?”
“是的,太子还在宫中,诸柳公子改日再来拜访。”
“那待太子回府,能不能麻烦小哥通告太子,在下有要事相求,若是可以,派人通知在下一声?”从袖口掏出两锭银子,塞到守卫手里。
守卫迅速放好银子于袖中,无表情的脸缓了缓。
“分内之事,柳公子不必客气。”
走出太子府,柳晔心事重重,不断思虑着说服太子的说辞,这事可大可小,关键还是在于太子,只要太子肯帮他们柳家一把,他们柳家算是逃过这一劫了……
“唉哟……妹妹……姐姐我……我头好晕……”算准了柳晔来的方向暗中一把将安子推了过去,安子也蛮配合,一撞着人就两眼翻白装死,只是演技拙劣了些,临晕前为避免自个摔着八爪鱼般扒着柳晔的脖子不放,顺道不忘占爷的便宜,妹妹妹妹叫的顺溜。
一见人‘晕’了,身为妹妹的爷自然义不容辞的登场亮相,扯开嗓门哭丧似地嚎,直嚎的大街小巷看热闹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的一股脑的赶来看热闹,一窝蜂般将我们三人围得密密麻麻,与那蜂窝有的一拼。
“我的好姐姐哟,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闭眼了这?别吓妹妹,醒醒啊,快醒醒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三短两长的,妹妹下半辈子要怎么过活啊——你!都是你!你撞坏了我的姐姐,你赔!你敢不赔我今个就拖着姐姐的尸首去捅你的老窝,砸烂你家的破烂门造棺材!有多少破门就造几口棺材,一口一口的在你家院子摆放整齐,给你们家老老少少一人一口,不够的就商量商量两人挤一口,趁早选个宜下葬的黄道吉日,早下葬早投胎,欢欢喜喜的去阎王殿报名登记去吧!”
一阵阴风扫过,无端刮来无数片惨白的冥镪,似有鬼魂召唤般盘旋阴笑的女人头上,忽的阴风一止,冥镪阴惨惨的哗啦而下,飘过女人的头顶,周旋在女人的周身做冤魂缠身状。
看热闹的群众突然噤了声,喧哗仿佛刹那被锁定,所有人的目光似乎傻掉般盯着那阴笑笑的女人不动。
柳晔从未感觉他的心跳会跳的如此失常。
那双玩世不恭中总是隐匿着无数毒计的眸子,那么熟悉,那吊儿郎当中挟裹着步步逼近的语调,那么熟捻,熟悉熟捻的让他恐惧,是怕到骨子里的恐惧。
不可能,他的死讯天下尽知,他柳晔不信鬼神,世上绝无第二个他。
强自镇定的维持着面目表情,在太子府前,众目睽睽之下,他柳家的继承人绝对不能自乱阵脚,丢了柳家的脸,让旁人看了笑话。
手被强制性压制着不至于颤抖,机械般的伸向腰间解开了香囊,塞到了身前紧扒着他貌似晕倒的女人手里,用力扯开,迈开步子挤开人群匆匆而去,那速度用落荒而逃四个字来形容绝对不为过。
当事人已走,可围观的群众不知是想看后续发展还是想分杯羹,迟迟呆在原地未曾离去。
这下可令爷为难了,他们不散场,我们如何大大方方的打开香囊看看银两几何?
烈日酷暑煎熬中,倒地挺死尸的安子终于受不住了,微微睁开一只眼,用那眯缝的眼给爷打眼色。
“哎呀我的姐姐啊,你死的好惨啊,好惨啊,惨绝人寰,惊天动地,夜半惊魂啊——”趴下身子凑近她,低语:“不好了安子,这群小人好像也想分杯羹,怎么办?”
“他妈的,这是咱们的演出费,这群垃圾凭什么!”安子急的睁眼爆粗口,猛的想起自个是死尸状态,忙又倒下歪着脑袋装死。
“哎呀我的姐姐,你是回光返照吗——完了完了,安子,他们过来了,过来了——”余光瞥见他们不怀好意的步步逼近,围着我们的圈子愈来愈小,爷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这架势怎么不像是来要钱的,倒是像来要命的!
“拜、拜托各位哥哥姐姐大叔大婶们,别这么恐怖的看着我们,那、那钱都在这,你们……”
哗啦——!
一盆狗血从天而降。
“妖精,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现、现了!现原形了!快看她,满脸血红血红的,鬼、鬼啊——!”
靠!他爷爷的狗娘养的,泼你一脸狗血试试,你会不会满脸血红血红的!
“大胆妖孽,还不快束手就擒!”
“此乃太子殿下门府,有真龙守护,容不得你等妖孽在此撇野!”
撤野,爷还撒尿呢!
狗屁太子府,这狗太子鸠占鹊巢,这里原本是我们申府的地盘!
仰脸抬手狠狠抹了把浓稠的血脸,眼睛突地瞪得死圆,龇着牙,撩起血红的爪子,仰天长嚎一声,张牙舞爪的冲着人群过去!
“嗷——救命!妖孽吃人啦——”
“逃啊!快逃啊!”
“妖精大娘,俺肉粗,不要吃啊——别吃俺,别,别,嗷——”
“爹啊,娘啊,儿子不能尽孝了——”
当太子府外的闹剧被平息时,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多时辰,被咬伤者不在少数,受害者哭爹喊娘,纷纷跪在太子府恳清太子殿下为民请命,但可笑的是这么多人外加太子府的众多侍卫竟然让两个区区作恶女子给逃了去,说出去恐怕令人贻笑大方,可事实偏偏是这么不按常规走,歪斜着轨道前行
,出人意表,让人哭笑不得。
其实要真算起来,也多亏了这群闹哄哄乱糟糟的广大看客,要不是他们乱蹦跶乱喊乱叫的制造了混乱,爷和安子恐怕现在已经在监牢里守着蟑螂老弟面壁思过去了,岂容此刻我们二人乐悠悠喜哉哉的拿着不义之财四处潇洒,吃饱喝足睡好后,头顶星星,端着银两直接去逛窑子乐呵。
“天啊,银票两千两,银子四锭——哦对了,一锭多少银子来着,哦对,五十两,五十两啊!我们现在又足足两千二百两的存款了!哦我的耶稣大人啊,从来不知你是这么的关照我,诸原谅我以往对你吐出的三字经,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阿门——”划着十字,安子棒着银子,一脸虔诚。当然这虔诚是建立在银子的基础上,倘若她此刻捧着的是一堆牛粪,保证对着耶稣吐三宇经就如连珠炮弹一般。
折扇轻摇,梳洗干净,改头换面一副贵公子打扮的爷风流倜傥,噙着女人看了会心肌梗塞的坏笑,折扇抵在唇边在旁轻笑着提醒:“耶稣心眼坏着呢,巴不得你变成穷光蛋去讨饭,哪里会那么好心的照拂你?亲爱的安子,你要知道,你这穷光蛋之所以能一夜暴富,靠的,可都是大爷我。”
“靠你?”安子嗤之以鼻:“若不是你去打探什么劳什子消息,我安子至于落魄的几乎要去讨饭啊吗!”
抿唇笑而不语,对她的责怪不置可否。
“哎,不过有点我倒是奇怪的很,瞧那位公子似乎也不是什么痴傻之人,怎么就这么容易上当受骗了?如此大方的将上千两银子说给就给,是他家太过有钱了就权当施舍乞丐了还是因为我安子演技太过出神入化?”
忍不住大笑出声,顶着安子吃人的目光啪下合上折扇,身子倾斜向她凑近,扇骨抵唇角,神秘兮兮道:“原因无他,只因余威犹在。”
余威犹在——?
安子奇怪的咀嚼着这四个字,边走边嘀咕,反复思索不得其解。
“阿天,你又在打什么哑谜。”
折扇潇洒的打开,笑:“秘密。”
安子再次苦恼的陷入了思索,秘密,会是什么样的秘密……
青草阁,明月楼,墨竹楼,红豆阁,思梦楼……各大男妓馆妓女馆通通集中在块类似现代红灯区的地方,格局与三年前貌似没有特别大的出入,唯一让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墨竹阁不存在了在意料之中,可为何在原来墨竹阁的对面,那本该是含香楼的地方,建筑物不变,可名怎么就改成了墨竹楼了?
这个发现让爷不爽,非常不爽,若是这墨竹楼是小倌倌楼的话爷或许会以为是玉娘回来了,卷土重来并将产业发扬光大,以绝胜之姿雄赳赳气昂昂的将那莫子谦的产业给收购囊中,可入目的明显是穿着清凉的大妈大婶们,自然就不会玉娘的产业了。
“天哪,这个时代真是开放啊,还、还有男妓啊!”盯着墨竹楼对面的红豆阁,安子两眼直往红豆阁门外披着红纱卖弄风骚的男人身上瞄,啧啧叹声:“不错不错,虽远远不及你那位,但身材总的来说还蛮有料,不知今晚哪位大婶能有幸得这尤物垂青。”
忽略安子提到司寇殇时心里掠过的异样,笑看着安子色迷迷的模样,调侃:“这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这男人馆可不是为女人服务的,一般来说只为那些有特殊嗜好的男人服务。但是如果安子你有需要的话——嘿嘿,我大可多甩点银两,给你通融通融——”用胳膊肘拐拐她,暧昧的冲她眨眼。
“死阿天,找死不是!”提着拳头她作势要打,爷抱头做怕怕状一溜烟溜进墨竹楼,视若罔闻身后老鸨急急的招呼声,沿着铺就着红绸缎的楼梯蜿蜒蹬蹬直上二楼,回头冲着气急败坏的安子做个鬼脸,于二楼靠着围栏的地方找了个空位坐下,笑嘻嘻的看着忙不迭上来的老鸨。
“这位官人,公子,您再怎么急也得先告诉妈妈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妈妈给你仔细选个送来,好好安排下不是?这么不打招呼的冲了上来,这要是公子有了个什么闪失,还不让妈妈我伤心死?”扭着肥臀,妈妈桑说句话抖下帕子甩在爷脸上,偶尔拿着丝巾擦擦干干的眼角,做担忧心疼状。
干笑两声,爷打开折扇用力的扇,试图扇走让爷忍不住要打喷嚏的浓郁香味。
“妈妈恐怕不知,大爷我可是土生土养的京都人,在这大兴,别的不敢说,就你家楼院大爷我走的比自家大院都勤快,这一花一草一木还有这栏杆我可是比自家大院都熟!”拿起桌上的紫砂杯于手中把玩,眼睛看着一脸敷衍假笑的妈妈桑,“怎么,不信?别看着大爷我眼生就误以为是大爷我信口
开河。喏,那就拿我手里的这只紫砂杯来说,茶杯的杯底水印着‘相思树底说相思’的相字,桌上这另外六个紫砂杯就分别按次序水印着其他六字,合起来,就构成连贯的缠绵情诗。这水印极为特别,印入杯底无痕无迹,肉眼根本就辨不出,触之也似乎感觉不到,呵呵,这水印就奇怪在这,看不到触
不到,唯有当紫砂杯中盛满了举世闻名的醉红尘,杯底的水印的字方随着醉人的酒波涟漪荡漾,情丝缠绵,酒不醉人人自醉——当然,若是这么多套紫砂杯都刻着同一首情诗那就毫无新意了不是?嗯,那位,那位兄台所持的杯具,合起来的诗应该是‘直道相思了无意’,最边上那仁兄的茶具若大爷没
记错的话,应是‘一寸相思干万绪’,还有那边……”
“天哪,这位公子说的真不差,真不差哩!有字,真的有字!这杯是一,这是寸,相,思,千,万,绪!一寸相思千万绪,真,真是厉害啊!想我王某混迹墨竹楼这么长时日,还真从未发现这看似普通的杯子有这么多门道!这位公子厉害,厉害!”
“快去买几坛醉红尘来,本公子也要试试!”
“试试,一定要试试!”
二楼的各大公子哥大老爷们们纷纷蠢蠢欲动,摩拳擦掌的捧着醉红尘要一探究竟,喧哗一时,搅得一楼的哥们坐不住了,一窝蜂的凑了上来,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块看所谓‘奇迹的发生’。每每验证完一个字,他们放声高嚎,敲桌子踹椅子,更有甚者直接蹦跶上桌上,拿着验证完的紫砂杯得意洋洋
的摇臂长嚎,炫耀骄傲的模样活脱脱像是打胜仗了的公鸡。一时间楼里简直就如炸开了锅,人声鼎沸,尖叫声嚎叫声欢呼声敲桌声掉杯声拍手声撕帘子声摔椅声捶柱声甚至因此争执不得善果而拳脚交加声不绝如缕,声声入耳,热热闹闹的差点就将这楼顶给掀翻了。
老鸨心疼的瞅着漫天飞舞的碟盘杯壶,扭着丰满的身子一会飞来这方软言软语的哄着,一会奔向这方低声下气的劝着,一行打手整齐的立在楼梯口却迟迟不得行动,因为老鸨得罪不起啊,这帮执绔子弟,各个家世非凡,抓出来一个指不定就与某个朝野重臣攀上个亲戚,得罪一个恐怕就得有她受的
,更何况一下子还是这么多个!
与手忙脚乱的老鸨这方相反,此刻的爷正端着紫砂杯,悠哉随意的坐在清净角落里的一方矮桌上,一手撑桌,搭着个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前的这位仁兄侃大山。
“沈公子见识非凡,博闻强识,所述观点另辟蹊径,独树一帜却又精辟经典,一番谈来只让王某感到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受益匪浅!沈公子有如此大才,倘若参加科举,王某相信定会一朝题名天下知,不假时日成为朝廷中流砥柱,国之栋梁!”
摆摆手爷可呵呵的直笑:“朝廷秋季就要开恩科,奈何沈某的乡籍早在七年前远走他乡的时候除了去,此刻算是无萍之人,如何能参加科举?”
“除籍?”仁兄一脸震刹,不相信般将爷上下左右打量了番,试探道:“恕我冒昧一问,敢问沈公子,可是……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怎么,王公子看在下像是作奸犯科之人?”故意扳起了脸。
“沈公子莫要误会,在下只是,只是……”
“王公子莫要在意,沈某开玩笑而已,瞧你紧张的,哈哈哈——”
仁兄松了口气,一脸无奈:“沈公子你,真是,真是个不羁洒脱之人。”说罢似乎也觉得好笑,摇头笑了起来。
见和他渐渐热络起来,爷开始似无意转移话题:“哦对了,王公子,若在下没记错的话,先前这里的妈妈应该是个名为紫霜的女子吧?”
“沈公子记性不错,三年前这里的妈妈的确是紫霜妈妈,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就突然换了人不说还改了楼名,新来的妈妈说这楼已经易了主,可奇怪的是楼里的装饰摆设丝毫未变,令人心生疑惑。”
沉吟了片刻,转着手里的紫砂杯笑了起来:“这名字改的倒是挺有趣,听听,墨竹楼,以前这楼对面不是有个墨竹阁吗,这主人思想倒真奇特,硬是将人家的名字给搬照过来。若不是进门时看见娇姐们来来去去的,还真以为是对面的老扳将原先这含香楼给霸占了呢。”
“嘿,沈公子还别说,听说这楼改名那会,好多好那口的大老爷们小公子们愣是会错了意,走错了门,闹出了不少笑话,自然也被人砸过不少次场子,全都是这名字起的。”
呷口清爽的酒汁,顺道掐了把旁边坐不住的安子,热络而神秘的对着仁兄笑着:“王公子,其实说到这墨竹,在下还真想起个人来,王公子,不如你来猜猜,沈某所言是何人?”
仁兄微怔后摆着手指哈哈笑着,一副这个问题你难不倒我的模样。
“申家礼佛者,申墨竹是也。沈公子,王某猜的可对?”
领首淡笑:“多年前曾有幸得见此人一面,惊鸿一瞥中,其脱俗除尘的气质令沈某至今难忘……呵,不知王公子对此人评价几何?”
仁兄踟蹰着,沉默几许,最终尴尬的笑着:“沈公子,朝廷逆臣,不宜加以议论。恕王某直言,沈公子刚刚那一袭话,千万别再讲予他人听,以免招来祸患。”
一成不变的笑着:“跟王兄一见如故,不知怎么就得意忘形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害王兄为难,沈某心有愧焉……”
“你当我是兄长?”仁兄眼睛发亮,掼住爷的目光不放:“沈弟真将在下当兄长?”
僵硬的笑:“那是自然……”
“那咱们结拜吧!”
就这样,爷逛妓院逛出个结拜兄长,悲哉,叹哉!
王凌,刚及弱冠,新起的寒门世族,祖父王宇现任大兴户部尚书,家父早丧,祖父怜他幼年没了父亲又是三代单传,对他尤为溺爱,不忍拘束,特许他待行了弱冠礼再参加科考入朝为官做事。
户部尚书,真是个肥差,在爷的印象中,老申头经常从小徐子他爹那掏好东西,银白之物自然是不在话下,什么历朝历代的珍奇古玩宇画书藉更是源源不断的从小徐子家偷渡运来。
带着审视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往王凌身上瞥,心里打着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作响,爷从这只肥羊身上能掏得啥好处呢?
日子流水一般悄悄的走过,凭着爷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的本事,再加上早先爷也是个爱玩的主,这些高干子弟们喜欢玩什么脑袋瓜里整日里装的什么爷自然了如指掌,跟他们能玩在一块不说常常爷也会带来些新颖的东西,圈子里向来崇拜能玩出水平能玩的出奇制胜的人,虽爷暂时没啥背景,但
就单单凭着这些混迹圈子的手段,没过多久便与王凌他所属的交际圈的高干子弟打成一片,沈兄沈弟的叫的热乎,勾肩搭背,几乎畅所欲言无所顾忌,今日谈谈小妞如何,明日如何小倌怎样,时不时的教他们些泡妞心得,当然这些家族未来的中流砥柱虽然爱玩但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时不时的什么咏
诗会、谈史会上来上个一两句语出惊人,一步一步的在圈子里建立起威信。
不得不说,结识王凌这位便宜兄长还真是让爷见了个大便宜。
瞧瞧跟他结拜的这一月来,身份证明有了,住他的吃他的喝他的,钱省了麻烦更省了,隔三差五的出去吃顿大餐,口福有了,跟着圈子里的人四处闯荡,提升了现在的地位不说也给打探消息提供了方便的捷径,而且打入敌人内部,将来就是想做点什么,也容易不是?
来句总结发言就是,便宜义兄,好处多多。
只是令爷颇为不解的是,柳晔这实打实的高干子弟,这靠扳倒申家高升的大家族的子弟,本该在圈子里混迹的大人物,这会怎么销声匿迹了,这整整一个月来竟连他一面也没碰上?
“祖父,何事令您愁眉不展?”手拿蒲扇王凌乖巧的在他祖父身后为愁眉紧锁的祖父扇风驱热,心想应该是朝廷上的事情又令祖父为难了吧,祖父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家族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忠,他不该再如此混下去了,今年科考他定努力考取功名,为年迈的祖父分忧解难。
唉——
长长地叹声气,王宇搁下茶杯,愁眉依旧不展:“本来这些朝廷上的是是非非不想过早的让你涉及,只是祖父老了,不能一辈子护着王家,你也行了弱冠,是个大人了,也是时候该接触接触这圈子里头的是是非非,边边角角——凌儿啊,柳家,有难了——”
聚贤楼。
“怪不得,怪不得柳兄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原以为他是为将临的科举扰心,谁料、谁料原来他家竟面临如此危机!身为他的结拜兄弟,在他危难之时却不能及时为他排忧解难,我、我何其没用,枉费了柳兄往日的优待!”背过身锤着墙面,王凌颓丧而哀然,急切却又无能无力,深深的愧疚感压的喘不过起来。
结拜兄弟四个字令爷顿感头大。
爷与王凌是歃过血的结拜兄弟,王凌这小免崽子又与柳晔那只免崽子是结拜兄弟,那爷与柳晔岂不是间接的结拜兄弟?瞧,这关系弄得,四不像了这是。
“对了贤弟,你向来机敏聪慧,思路广,点子多,不如你来出个主意来帮帮柳兄吧!”转身殷切的拉着爷的爪,王凌纯洁小白免般期待信任的目光放在爷身上,那模样好似爷真是个无所不能的救世主,他放一百个一千个心把他结拜大哥的身家性命托付给爷。
见到这,爷不由得在心里打起了小鼓,有这种连敌我双方都分不清的结拜兄弟如此,谁能睡的高枕无忧?
“办法倒不是没有……放耳过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柳府内,王凌找柳晔细细诉说了一番,柳晔听罢,拧眉沉吟半晌,反复在房里踱步沉思,衡量其中利弊,左思右想,迟迟下不了决定,急的一旁的王凌忍不住催促。
“柳兄,你倒是快下决定啊,这事宜早不宜迟,如今太子殿下被幽禁宫中不得向其求救,柳家小妹又……依圣上的意思,恐怕待太子殿下过了三个月的幽禁期就要举行纳妃仪式,到那时候,你们要到哪里去寻个柳小妹给太子?那时皇上定然大怒,柳家也就坐实了欺君之罪,众目睽睽之下,你们百辞莫辩,到时候可就……唉!柳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神情一动,他几步走近王凌,面色严肃:“贤弟我问你,我们柳家的事还有谁知晓?”
“柳兄放心,父亲自知此事关乎重大,只让我一人知晓——不过为了帮柳兄排忧解难,贤弟我将此事告知了沈贤弟……”
柳晔心里一跳:“申?”
“不,是沈。”看着柳晔变了的脸色,王凌即刻指天发誓:“贤弟我可以对天发誓,沈贤弟为人忠诚守信,忠肝义胆,断不会做些背信弃义之事。此次柳兄有难,沈贤弟绞尽脑汁出谋划策,更不惜远走他方为柳兄寻找相似之人,其心忠厚,就连贤弟也心感之焉。贤弟可以用性命发誓,沈贤弟是可以托付的人,他的人格完全可以保证。”
柳晔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此计谋的确可以解一时之忧,但为兄所怕的是,饮鸩止渴,最终只会自取灭亡。一旦事发,那柳家……”
“柳兄,事急从权,你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起来?柳家小妹养在深闺人未识,只要你们封好下人的嘴,只要你们一口咬定那就是柳家小妹,其他人就是察觉了又能有何证据?又能奈你们如何?柳兄,形势不等人,要早做决定啊——”
在王凌的劝说下,柳晔终于咬牙拍案决定:“行!我去说服父亲,若事情能成,我柳晔定当一辈子记下贤弟的大恩大德!”
代嫁之事就如此定了下来。
当然柳老爷子是谨慎出了名的,要他点头同意还真是不太容易,但当他见了找来的替身人物时,那几乎与他女儿相差无几的面容顿时消散了他心中仅存的一点犹豫,欢天喜地的将找来的替身当女儿养,就等着两月后的大婚。
柳家解决了天大的难题,全家上下无不欢欣鼓舞,除了最先答应代嫁之事并竭力促成此事的柳晔。
他不明白自己的感觉源于何处,对于这个与他妹妹面容相似的女人,每每见着,他都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相似的面容,与他妹妹也有几分相似的神韵,循规蹈矩的,照道理说即便是不喜欢也不会生出恐惧之情,可偏偏,看了她,听她软绵绵的拖长了语调叫哥哥,他会恐慌,会害怕,一颗心蹦跶在胸腔里简直就要惊的崩裂开来!
这种情感不是无缘而起,自从背叛了那个人之后,每每一见到与之相似之人,他的心跳就抑制不住的狂跳,从骨子里发出的颤栗令他遍体生寒,即便是那个人已死,每每想起他还是不可自抑的发抖,觳觫……余威犹在,因为见识了那个人残忍无情的手段,所以那个人无形中给予的恐惧就如影随形,如魔障,如诅咒,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警告着他,逼迫他时时刻刻或在那个人的阴影之中……
只是,他不懂,为何那个如此相像他妹妹的女人会给他如此的压力?
她与那个人相像吗?相像吗?他扪心自问,但却得不出答案一二。
是啊,说不出哪里相像,只是感觉,感觉……这次的感觉很强烈,比以往几次来的都强烈,恐惧就如张开魔爪的黑色魔鬼,正一点一点的将他无情吞噬……
御书房里,司徒绝和司徒俊浩的争吵再次升级。
“父皇!您太伤儿臣心了!您根本就不知儿臣想要什么,儿臣希望什么,只会按照您的愿望将您所期望的一切,不管儿臣愿不愿意想不想要都统统加诸到儿臣的身上!儿臣喜欢男人怎么了?有什么错?儿臣有爱人的自由,喜欢谁那是儿臣的事,又与父皇何干?倘若父皇觉得儿臣丢了您的面子,儿臣影响了您的江山,您大可以废除儿臣,反正这江山,儿臣本来也是不怎么稀罕的……”
啪——!
狠狠的一个耳光拍去,干净白皙的面容霎时红肿的老高,皮下组织充血,头被打偏侧向了一边,淡淡的血丝顺着嘴角慢慢滑落。
睁大了不可置信的凤眼,司徒俊浩颤抖的摸了摸被打偏的脸,似乎被打懵了,半晌也未回过神。
“父皇,你打我?”
静静看着司徒绝的凤眼中隐忍着澄澈的水雾。
狠力一甩袖,负手于身后,交错相握的两手咯蹦作响,青铜色的手背上青筋泛起,指骨泛白。
扭头不去与司徒俊浩委屈的眸子对视,闭眸负手而立,说出的话波澜不起没有丝毫商量余地,“这江山将来是要留给你的,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十日后迎娶柳家女,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你独裁!父皇你好不讲道理!不要以为骗我放逐了董瑞我就不知其实你已经暗中派人将他杀害,父皇,你杀了儿臣的爱人还不够,难道还要逼迫儿臣娶个不爱的人吗?作为父亲,你怎能如此!”抬袖狠狠抹了把泪,心里委屈至极,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屈死的董瑞。
“爱人?嗤,无稽之谈,小小年纪何以懂爱?若真爱,何以不随着那董瑞同生共死?所谓爱人,一人身死,余留一人绝不独活。”
他父亲嘲讽的语调严重刺激了他,如炸毛的公鸡一般,跳脚对他父皇堪比恼羞成怒的叫嚷:“好!董瑞死了,我也不活了!我去死!我这就去死!我不会让你看扁我的,绝不会!”
睁开鹰眸,冷眼瞅着寻死觅活的某人,嗤之以鼻:“说的冠冕堂皇,只不过说到底你也只是为了不让你父皇看扁你而去死罢了。”
“我不是!父皇你休得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浩儿你的学问没白学,讽刺人的成语接二连三的往你父皇的身上套,浩儿,你莫不是吃准了父皇舍不得办你?”
梗着脖子,司徒俊浩死不认错:“办就办,反正被你没自由的管着,还不如死了了事!”
额上的青筋不由自主的又跳了几下。
吐口郁气,望着死不服输的司徒俊浩,不由得叹息:“浩儿,你何时才能长大?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我行我素,怎么就不能有所担当呢?十七岁,也不小了——来人,送太子回东宫,严加看管,若十日内出了任何岔子,你们就直接取下向上人头谢罪吧。”
“诺!”
绿水湛水漪,片片飞花舞晴空。
大好的日子里,天公作美,彩蝶作兴,飞舞翩跹轻弄霓裳,远处花楼雨榭参差动笙簧,四处张灯结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好一派喜庆洋洋,热闹非常。
红地毯从皇城一路铺上了柳府,娇艳的花瓣更是毫不吝啬的将紫薇大街朱雀大街撒了个遍,八抬大轿,骑兵开道,百名锣鼓手其后,如此大的声势,除了数年前申莫两府的结姻百姓们见过一次后,也就属今日所见恢弘浩大!
王凌挤在人群中望着壮观的场面,心里惋惜着因有事在外地处理而不能赶来的沈贤弟,一手促成此事的大恩人却不能在场观看如此豪华婚礼,人生憾事!
殊不知他口中的沈贤弟不但到场,而且还亲自体验了这场盛世婚宴。
坐在高头大马上佩戴着鲜艳艳大红花的新郎官脸上所呈现的绝对不是成亲应有的喜色,那是憎恨,是反抗,是不愿!拉长的那张晚娘脸,只要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他脸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满了四个大字——我不情愿!
街旁看热闹的女人无不对即将加入太子府的女人又羡又嫉,瞧瞧高头大马上那飘逸的身姿,俊朗非凡的面容,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哦,长的俊逸身份又尊贵,骑在同样俊逸的骏马上,真真是就如下凡的天神一般,不知醉了多少女人的心啊——
其他人则羡慕柳家老爷子有了太子这么大的靠山,柳家老爷子可真没觉得多了这么个皇室女婿有什么好。刚同太子殿下在马上那阴狠的冲他一瞪眼的模样,他真真是噩梦一般刻在了脑海中,探之不去,心惊的砰砰乱跳,两条老腿至今都处于发颤状态。
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太子殿下对此婚事是何等的不愿意。
可问题是,为何太子殿下非要将这笔账算在他柳家头上?天知道,他们也是何其不愿结了这门劳什子鬼亲事啊!
走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终于太子殿下接了人,浩浩荡荡的奔往太子府邸去了,柳家这厢方长长了松了口一直堵在喉咙里不敢吐出的气——
“新郎请射箭——”
司仪官清清朗朗的喊完,早在一旁候着的小太监忙不迭地上一柄套着红绸的小型弓箭,司徒俊浩凤眸冷冷一挑,哼声接过,眸光一眯,拉弓射箭,在满弓下射出的箭直直冲向轿内,惊得在轿旁候着的喜娘丫鬟婆子一阵惊呼。
轿帘颤动了几下后渐渐归于平静。
眸光挑了挑,这下他反而诧异轿中这利箭射于前而不变色的新娘。
“新郎请踢轿门——”
【元宝篇】第十八章争宠计
抖抖华贵非凡的喜袍,松松领子挽着不怀好意的笑,司徒俊浩迈着长腿蹭蹭几步跨过轿前横梁,睨着眉眼顺着轿帘边角露出的缝隙往里探了探,凤眸一闪,猛的抬脚,用力往轿帘上踢了过去。
等待新娘痛苦哀叫声的众人却意外等来了他们的太子殿下悲惨欲绝的嚎叫声——
“嗷——!”
“太子!”
“太子殿下!”
跟随太子一同前来的内侍们无不大惊失色,太子殿下扭曲着脸抱着脚甚是无形象的上蹿下跳的模样丝毫不令他们觉得有什么好笑,反而让他们感到五雷轰顶。当今圣上早在为西南王的时候就素有冷面王之称铁血将军之号,行事作风雷厉风行,不讲情面的很,尔今为皇更是处处以军现军法要求朝廷百官乃至后宫内侍宫女,稍有过错,立惩不殆,不许求饶,更不许人说情,违者一律严办,绝不姑息,其铁血手段闻者惊心见者悚然,足矣让天下人为之侧目。
在这些只会察言观色的宫廷内侍们看来,当今圣上冷酷,哀帝残暴,死在他们两人手里的人同样不可胜数,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哀帝杀人凭喜怒而定,而当今圣上却是铁血的以严明的纪律来杀人。比起当今圣上,他们更愿意伺候哀帝,毕竟他们皆长着一张巧嘴和一双精明的懂得察言观色的眼睛,不高兴了可以哄他高兴,心情不好了可以寻些他感兴趣的东西转移他的注意力,皇帝高兴了,他们自然过的滋润,虽不会总是混的一番如鱼得水,但至少也不会像如今这般隔三差五的因犯了一丁点的小错而拉出去挨军棍。
他们真弄不懂当今圣上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只是内侍而已,其职责也就是伺候伺候皇上皇子妃嫔们,也用不着上阵杀敌,有必要将军队的铁血作风强加到他们身上吗?
早在太子府主厅候着的司徒绝闻声赶来,见太子抱脚乱跳乱嚷众内侍手忙脚乱的围着一通乱糟糟的样子,当即沉了脸,冷声喝道:“谁能告诉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当即噤了声,先前的嘈杂瞬息归于沉寂,一内侍连滚带爬的过来,磕头连连:“皇上明鉴,真的不关奴才的事……”
一脚将那内侍踢翻,鹰眸厉光一闪,不悦翻滚:“听不懂朕的话吗?朕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是太子殿下他……”
“你这个贼婆娘,快给本殿下死出来!!”话未讲完就被太子的一声怒喝打断,惊吓的抬眼一瞧,只见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此刻正鼓着一双怒眼,挽着袖子点着熊熊怒焰蹭蹭几步上前一把拽下了轿帘,弯了身子直接杀进了轿子,那迫不及待的模样直看得在场众人齐齐傻眼。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奢华而郑重的皇室婚礼举行的过程中,当即太子殿下爆粗口不说还失礼的冲进新娘的喜轿中,此等行径作风足矣在全国范围引起人们饭后茶余谈论的风潮。
司徒绝的冷面已不能用铁青来形容,黑色纹龙袖冷冷一挥,沉怒低喝:“拖出来”
话一落侍卫们瞬间移到轿旁,一左一右拉过半个身子已经没进轿子中的司徒俊浩,用力往外一扯,扯出一对。
“死婆娘,你胆大包天敢暗算本太子!你给我说,你是不是前朝余孽,是不是包藏祸心想谋害本太子,祸乱我大兴江山!你快说,你还有什么阴谋,还有没有同党,谁是主谋!快快老实交代,如若不然,本太子并当给你点颜色瞧瞧!”
死死拉拽着新娘的霞帔,司徒俊浩狰狞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对着被他摇晃的七荤八素的新娘又吼又叫又恐吓,那苦大仇深又仿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不杀此人誓不罢休的架势直唬的在场众人阵阵心惊肉跳,他们何曾见过这个向来好说话的小太子如此狰狞可怖的模样?
直垂鼻尖的水晶珍珠帘剧烈的摇晃,四处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细碎的光影透过错乱的珠帘盈盈散落新娘那苍白的芙蓉面上,孱弱无力的娇躯被拉扯摇晃的东倒西歪,红盖头早已不知去处,金色凤冠狼狈的倾斜一侧,欲落不落,压抑隐忍的抽泣声若隐若现,泣声哀楚,愈发衬托娇小的新娘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够了太子!你这是当朕死了吗?”
在冷眼旁观的司徒绝看来,司徒俊浩如此,只不过是他拒婚的把戏。
司徒俊浩不忿,他的脚不知被何物刺的到此刻都隐隐作痛,还没和这个贼婆娘算账,他怎能就此收手?
抡起拳头就要冲着那貌似惊惶颤抖的贼婆娘脸蛋砸去,可愤怒的拳头尚未及那张可怜兮兮的脸蛋半分就被一股强大浑厚的劲力生生拉住,逼迫着他不得不就此罢手。
“父皇!您不知她……”
“喜娘,给太子侧妃收拾妥当,朕要一刻钟内见这婚礼如常进行。”打了个眼色,侍卫点头示意,出手如电点了太子的穴道将他制住,强将不甘愤怒的太子押回了太子府……
婚礼终是如期举行,只可惜,由于新娘受惊过度,最终导致在“二拜高堂,的过程中猝然昏倒,直接不醒人事,好好的婚礼中途二次歇菜,无疑成了举国上下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场闹剧。
不过,虽然这婚礼走场未完,但这皇家的媳妇当然不能不算。
风风光光抬来,惨惨淡淡收场,这太子侧妃可谓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皇家媳妇。
太子府最偏僻最破败连鸡都最最不拉屎的角落,无疑是放置弃妃的不二场所。成亲当夜,当来道贺的朝中文武百官战战兢兢走罢,新郎官就冲进喜房,拽过尚在迷糊中的新娘扔进不见天日的旮旯地里,小院大门一锁,贴上条幅——入门者死!简直就不将里头人当人看,大有种看其造化,任其自生自灭之意。
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这小太子虐待侧妃的消息在第二日就不脸而走,朝中百官抱着不是自个家女儿事不关己高高牲起的态度闲事不管,柳太师倒是有过想上奏圣听的念头,怎料这心头刚起了心思前方小太子就幽幽投来一记别有深意的目光,直射的他连连回忆起小太子迎亲时那阴森森怨愤的神色,不由得一缩,州起的念头就如夏日泼在地面的水般瞬间蒸发的干干净净,为了一个冒牌女儿而得罪未来的大兴之王,足矣赔的他们姓柳的一族丧掉身家性命的赔本生意,他是脑袋塞浆糊了才会去做!而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皇,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既然那些大臣们甚至是身为人父的柳太师都无异议,那他吃饱了撑的才会多管闲事,本来他与浩儿的关系因董瑞而闹的很僵,若连这点小事他也不知趣的横插一棍子,柳太师会不会领情他不知,但他敢肯定的是浩儿定把他这个父皇恨死。也罢,就权当拿那女子给浩儿消消气吧,但愿浩儿走出董瑞的阴影尽早的步入正途……”
一晃三日过去,太子依旧没有下达解禁令,禁院的人在没水没粮的恶劣环境中捱了三日,貌似被世人遗忘,可事实却是任是哪一方也未曾忘记这个被遗弃在旮旯地的人。
市井——可怜柳家小姐,被囚三日水米未进,不知生否?
贵族——柳家女儿看来是不成了,不知圣上如何向柳家交代?
柳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了这女子,替嫁的事就不用担心东窗事发,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子爷对柳家也不会那么仇视了。
邗帝(司徒绝)——足足三日,那女子估计是要捱不住了,浩儿也该适可而止了。
兰苑太子妃主屋——三年来好不容易盼来个要与我同甘共苦的倒霉蛋了,还未来得及与这同病相恰的人一起掬把辛酸泪,可恶的太子怎么能要饿死她呢?
太子——那个只会装可恰表里不一的贼婆娘活该饿她三日,不知死没死,希望她不要这么早死!恶毒的她不知究竟拿什么鬼东西刺他脚底,虽无伤无痕却连续三日未曾消痛,针刺般难受害他连走路都移步易踉跄,那些废物御医硬是一口咬定无碍!告之他们,那凶悍婆娘企图拿指甲抠瞎他的眼睛,那狗屁御医瞧了他的眼睛再道无碍!别以为本太子没有察觉,他们闪烁的目光分明写满了怀疑——莫不是想以此来栽赃陷害那柳家女子?更可恶的是连英明的父皇都如是认为!棒打千棍都不足矣解他恨的贼婆娘,千万别早死,千万要等着他司徒俊浩的报复!
各路人马殊不知他们皆认定此刻与死人已相差无几的人,此时正安然无恙的躺在星空下,叼着草根眯着眼儿透过头顶上方错乱的枝桠盯着发亮的小星星想事情,旁边用枝桠支起的木架子下烤着磁磁冒着火星子的红薯,诱人的香味直直勾引出人体内的馋虫,亦勾引的树上本来打算安眠的小家雀们蠢蠢欲动,借着如水的月光扑棱棱着翅膀盘旋在木架子之上,企图趁着主人不注意时偷分杯小羹。
爷此刻进入了天人交战中,两个决定于脑海中踟蹰不定。
先前绞尽脑汁费心费力促成了替嫁一事不过是为了成亲当日借机谋害司徒俊浩,屎盆子自然而然就扣在了柳家身上,此一出,柳家要抖出替嫁内幕那就是欺君,咬了牙齿往肚里吞不吐内幕半分那就是叛乱,无论欺君还是叛乱都是九族尽诛之大罪,借以惩罚当初他们柳家卖主求荣之罪!为了凑齐买凶的银两,爷煞费心机甚至连画春宫圄、给富豪下暗毒再打着医者名号行医治病借以猛敲竹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好不容易凑够了银两得武林第一杀手组织星辰阁派出的排名前五的杀手相助,只需暗号一响便按照计划谨慎行事,事成后的成功身退x若失败则如何应对以及刺杀的全过程早在来时就已经演练了不下百次,就连突发事件的应对策略都面面俱到,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毕竟是刺杀一国太子,毫厘之失就足矣将两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就绪,真可谓万事俱备的连东风不欠分毫。
可事到临头,爷突然改变了注意,因为在见到司徒绝那刹,爷突然想到,之所以在都城迟迟没有寻得七叔下落,会不会并不是因为情报有误,而是被人囚在了宫里?
这一念头一起,焦灼的情绪就如开闸的水流止也不止不住,申家与司徒绝是宿敌,爷怎敢想象若他当真落在那铁血冷情的司徒绝手里该会是怎样的情境?
情绪一乱,方寸也乱了。
一方是迫在眉睫扳倒柳家的大好时机,一方是尚无任何根据的主观臆测,两方孰轻孰重,舍孰取孰,是先解决眼前还是相信臆测凭自己的感觉走?
若是选前者,万一臆测为真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选后者,万一臆测是一场子虚乌有的虚惊,那岂不是要错过置柳家于死地的大好时机?
这是一个大的难题,因为两方的诱惑都不小。
柳家,七叔,柳家,七叔……
架子旁的小嘛雀不知人间愁,垂涎欲滴的瞅着已经烤熟的红薯,香味袭鸟诱它胃中馋虫,终于勾引的它不再等待,铤而走险,飞出了罪恶的一步——个小石子准确无误的敲上了它可恰的脑门,眼一翻白,耷拉着翅膀沿着垂线直直奔向了它仰慕已久的红薯,拥抱着红薯用自个的身躯重新点燃了火星子。
心情不好,还遇上个抢白食的,不是纯粹让人心里犯堵吗?
这一顿,爷加餐了,一个红薯外加一只烤麻雀……
第四日一大早,敛衽刺五爪龙暗纹金线,明黄锦缎加身,金玉冠束发,镶金嵌玉腰带环绕,宝石蓝流苏垂杜,刺绣龙凤呈祥的皂靴脚蹬,实打实一派华贵公子打扮的司徒俊浩挎着宝剑,带着府中将近一半侍从浩浩荡荡的赶往禁院,那贼婆娘若是没死定会再次向他下毒手,他还不信了,这么多双眼睛瞅着,会没有一人看见那贼婆娘耍的小动作!只要有目击证人在,他就可以证明他的清白,告诉他的父皇乃至天下人,不是他虐待她,而是她居心巨测先对他不利的!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在禁院大门开锁的那刹,里面的人噙着笑容神采奕奕的迈着碎步移至太子身前,裙裾曳地随风辗转挽出飞花朵朵,盈盈屈身一拜,横波婉转含情脉脉,软语呢哝如若黄莺出谷:“妾身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太子目瞪口呆,因为他无法把此刻眼前眸中含情的娇媚女子与拿异物刺他脚底,以及于轿中凶悍的拿指甲要抠他眼睛的贼婆娘恶婆娘联系到一块!
其他人的惊诧的是,连续饿了三日,滴水未进,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没有饿死也就算了,怎么还活蹦乱跳活的蛮好?这还真是奇事,怪事!
不过呆愣过几秒后的司徒俊浩迅速醒了神,继而开始咬牙切齿。
这个奸诈的贼婆娘肯定又在耍什么花招对付他,别以为现在装着乖巧柔顺的模样他就相信她是真的变乖真的痛改前非了,他可是清楚的记得轿子中她舞着爪子凶神恶煞的要抠他眼睛的凶悍状!
后来小耗子终于放下心欢欢喜喜的喝了,若是爷耳不背脑袋还算好使的话,爷清楚听得清楚记得当时他边喝边说还喝手艺不错来着,怎知,这厮怎么刚吃完就翻了脸了!
“这是什么?!你、你给我说,你这个恶毒婆娘到底给本殿下喝了什么!”激动的都直称我了,掀翻了汤盘,手指惊颤着指着散落餐桌上那盘成一圈死不瞑目的东东,凄厉的质问。
爷的眼角小心翼翼扫了眼那盘成圈的东东,习惯性的打了个寒颤,早闻这玩意美味,虽然爷平生对这玩意怕的要死,但为了达成目的,爷豁上去了,派人秘密弄来了条蚝,连剁都不敢剁,令人弄死后直接甩进了锅里放了调料盖了盖子就开始炖。谁又能知在端来的途中爷的冷汗冒的如何厉害!
爷这么担惊受怕为他费心费力的,容易吗?他不知感恩就罢了,这吹胡子瞪眼一副吃人模样是作甚?
“放心,这蛇是没毒的……”
话未讲完,小耗子哇的大吐持吐,直吐得惊天动地,人神共愤……
后来,太子府内上到太子太子妃太子侧妃,下至扫地大妈,生活条件一律飞速直降与和尚一个档次,戒荤食,尚素食,直吃的人人面带菜色……”
后来,太子颁令了府规,府规第一条,严禁太子侧妃进入厨房……
再后来,某人故技重施,端来了看似比较正常的素食——炒面条,可一朝吃了蛇,十年怕面条,小太子扛起桌子声色俱厉要太子侧妃滚远点,奈何某人意志力非常人所能比,舌灿莲花的将手里托着的炒面条说的天花乱坠,简直天上有地上无。可小太子相信了她那么多次,可每每被她整得休无完肤,就算是那记吃不记打的鸡也长了记性了,没道理他堂堂一国太子屡屡没了主心骨,被她巧舌如簧的一忽悠就上了当不是?见某人噙着狼外婆的笑端着可怕的一条条愈走愈近,小太子情急之下,飞出了肩上正扛着的餐桌……
当某人头挂彩的笑着从桌底爬出来时,小太子保持着先前飞桌子的动作愣愣的瞅着人反应不过来,直到一盘炒面条从他头顶哗啦而下时,他才浑身剧烈一震,扶着柱子开始昏天地暗的吐了起来,……
再再后来,某人一脚将正在狂吐的小太子踢得狗啃屎,小太子醒过神后,怒叫一声,骨碌从地上爬起,扭过身就厮杀过去,和某人难解难分的扭打起来……”
这一日,爷将近日来所受的窝囊气全都一股脑的发泄在拳头上,卯足了劲狠揍猛捶,打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虽多少年没干过干架了,但今日一回温,稍有得意的发现,技艺未生,宝刀未老呵!
撇过脸吊着乌青的眼角瞅着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呼哧喘气的耗子,睨着他五花八门的地目脸,嗤声鄙夷口果真是属鸡的,不长记性的,每每被爷抓花了脸蛋仍旧不长记性的不去采取抵御措施,没药可救了他!
转过脸盯着房梁,眼神无意飘过一丝一缕明黄丝绦,凄厉哀嚎一声,双手迅速紧紧捂住了眼睛。
“喂,贼婆娘,你怎么啦?你捂眼睛干什么?我可不记得抠过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争宠怎么就争到干架上来着?谁能不能来告诉爷,是不是爷在做梦?
“贼婆娘,贼婆娘?你没事吧?”
司徒俊浩忙爬向正捂着眼满地打滚的某人,脸部器官中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凤眸承载了丝丝的担忧,伸手按住不住打滚的人,身子前倾凑近了查探。
感到捂在眼上的手被人用力握住往外掰开,眸子不由得霍的掀开,一张放大的血痕乌青浮肿处处的放大骇怖面庞悚然印入了毫无准备的瞳仁中,爷两眼翻白,差点死过去。
“你现在的模样,就算是放入小倌倌楼里也绝对算得上安全。”
凤眸迷惑的眨了眨后,猝然一瞪,重重推了爷一把,哼了声别过脸,扭了身子坐在地板上,鼓着腮帮子直生闷火。
“贼婆娘,恶婆娘!你可知殴打太子是何罪”
“俺没文化,不知,嘿嘿——”
甩过头恼羞成怒的吼:“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当本殿下是在跟你说笑吗!”
“其实,你说的这笑话俺听不懂,所以一点都不好笑。”搓搓手,老实巴交的爷实话实说。
气的差点直接喷出一口血,撑着地一摇三晃的起身,怒焰滚滚的司徒俊浩单腿蹦跶到床前,扯开帷幔后爬上床后开始扔被子扔枕头扔诶子,翻天覆地的找罢一番后,又单腿蹦向木柜,翻箱倒柜扒拉一番后,终于捞出一条白绫兀自笑的得意。
摇摇手里的物什,他哼哼两声,倨傲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腰带。”你老父驾崩时,恰好给你系着。
冷飕飕的眼神恨不得能剜死爷。
抓着白绫直接抛向了房梁,手指翻动将白绫两头打个死结,他边将两手搭在死结处借力悬着身子晃悠,边恐吓性的示威,唇角得意的简直能翘上了天。
“你是想不开要上吊吊吗?上吊要趁早,你千万别误了时辰,这事还得速战速决。哦对了,还有上吊不是你这么个样子的,你应该将你的小脖颈搭在环扣上,而不是你的手搭在那。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老人家在荡秋千呢……”
嘭——!
司徒俊浩垂直降落。
一声怒吼,新一轮混战重新拉开帷幕……
元宝篇第十九章入宴
新雨初停,雨过的清晨鸟语花香,滴翠染尤凉,浅映积谭初晴天。
端着沈漱用具的宫人穿梭于摇曳的海棠花下,绕过错落的亭楼,至月亮拱门时递了宫牌,来到太子殿下的寝房前,小心迈上前阶。
“太子殿下,侧妃娘娘,请允许奴进来伺候殿下和娘娘梳洗。”
外头静候着的宫人半晌没听到里面的主子有任何指示。
正狐疑之际寝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惊得宫人忙卑恭的垂低了头退两步屈身行礼:“见过侧妃娘娘,娘娘吉祥……’
“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冷不丁手里铜盆连带着沈漱工具一并被人夺了去,宫人禁不住讶异的抬眼,岂料入眼的一幕却是触目惊心,悚的她直怔了眼儿张大了嘴忘了反应,直到寝门轰的声阖死她才猝然醒悟,膝盖一软后知后觉的想要跪地讨饶,可挫败的发现貌似这女主子刚刚并无责怪她之意,那她讨饶是讨的哪门子的饶?
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绝对秘密,尤其是作为公众人物的太子殿下,其府中可谓各路眼线汇聚一堂,在某种程度而言他的私生活可谓算是完全敞开在有心人的眼前。
小宫人无意撞见太子侧妃惨不忍睹的模样不过是两个时辰的事情,可就在这短短两个时辰内,太子侧妃被太子施家暴的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以令人绝顶赞叹的速度飞到了千家万户,待太阳落山前,这则消息在大兴都城就传了个遍,各种精彩版本纷纷登场,施暴的全过程更是有人如临其境般描述的淋漓尽致,真乃惊天地泣鬼神、惨绝人寰、人间惨剧啊!
“贼婆娘你会不会打架,专拣人家的脸挠,你与本殿下的脸有仇不成?”
指尖挑了些生肌活肤的药膏,爷探长了脖子挤入梳妆镜面中,余光撇过出现在同一镜面的另一张惊天动地的脸,若无其事的掉转开目光,将药膏放于掌心细细研磨。
司徒俊浩被旁人的态度恼的鼻孔喷烟,五指成爪嗖的向后援冲罢,气聚丹田颇有气势的啸了声,下一刻五指嗖的下流星雨般迅疾抓向了镜面上呈现的那张脸孔图像!
“贼婆娘你若再这样对待本殿下,下一刻本殿下就要你的脸犹如本殿下手中物!”
咔嚓咔嚓!
一个不查恐吓过头,好好地五指竟不知不觉钻破了铜镜,五指握的鲜血淋漓差点残废不说,还浪费资源将好好的铜镜给握报废了。
浪费可耻,小耗子有罪。
身子一扭,一屁股将甩着爪痛哭流涕的小耗子挤开,面对着铜镜残留一角,侧侧脸矮矮身子调准好色度,指尖点着掌心药膏仔细涂抹着着乌青的鼻梁眼角,对旁边某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完全当做是虫鸣鸟叫。
“贼婆娘,别忘了,要不是本殿下,你以为你现在可以安然无恙吗?本殿下躲在屋里几日不得出门,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不出去丢人现眼!”这话倒是说的爷困惑了,他出不出去与爷丢不丢人现眼有关系吗?有吗?
解了头绳散了头发遮了因被某厮揍得浮肿,而使得易容微微出现端倪的脸,起身懒详详的伸了个懒腰,散着浑身的懒骨头朝着贵妃榻而去,途中辣手摧花撸了把玉兰花于手里碾碎着玩。
“贼婆娘!你信不信,信不信本殿下这就走出去,告之天下人你的恶形恶状,让父皇来定你的罪,把你关……”
冲他不耐的挥挥手:“要滚就趁早滚,别矗在这惹得老娘老大不畅快动示动就搬出你父皇来说是,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才不是个男人!”
“老娘要是个男人,娶了老娘的你岂不要是个gay?”
“袖子裂了。”
迷糊的抬抬袖:“没啊,哪里裂了……”猝然一震,在爷所未看见的角度,司徒俊浩的脸色骤然变得怪异。
“哦,对了,听说下个月你父皇要举行个什么迎使宴会?”
拨弄着玉兰花的残枝,他心不在焉:“是的,怎么了?”
一个鲤鱼打挺从贵妃榻上起身,爷两眼擦亮:“真的有宴会?带我去!
不知是不是爷眼里的渴望太过灼热的缘故,司徒俊浩脚底一打滑,险些栽了下去。
啪啪啪!
他捶的窗棂啪啪作响,下巴绷紧,一双凤眼竟若隐若现着阴翳的晦色。
“对待一国太子如此态度,柳烟,本殿下对你的纵容也是有限度的!”疾言厉色罢一把挥掉花盆,不予理会花盆碎裂喷溅在他明黄裤脚的泥土,径自转身而去,途中踢翻檀木矮几,放置于矮几上的果盘茶壶茶杯随之滚落,瓜果瓜子落得满地都是,淡绿色的茶汁也流倘处处,温润的白玉地板上一片狼藉。
司徒俊浩未消怒的背影消失在厢房的珠帘后,水晶珠帘审激烈的撞击,直至过了许久,才慢慢的静垂下来归于沉寂。
小耗子这是发的哪门子疯也不知晓,以往爷挠他的脸对他再不敬的时候都没见过他如此失态,为何就刚刚几句在爷看来不痛不痒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他疯癫了般?
难道,爷的言语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铸就了比行动更强的杀伤力?’
爷得好好琢磨琢磨刚刚的对话,仔细钻研一下,爷言语中强大震撼的杀伤力……
待爷和小耗子脸部伤痕痊愈终于出关时,却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太子妃趁小耗子不在府时,万分殷勤的邀请爷去她的兰苑,爷屁股尚未着椅,就只见那珍贵补品齐齐上阵,各类名贵汤药纷纷入场,长胡子大夫扯过手腕就把脉,宫女们端茶送入唇边要求漱口,嬷嬷们各司其职于爷身体各个部位开始熟练的按摩,还有左右右两侧相隔一丈的小太监拿着个比他们都高的大蒲扇,用力的扇啊扇啊,似乎企图要制造对流效果……
身前,太子妃拉着爷的手凄凄惨惨的哭着,一口一个可怜,一口一个造孽的喊着,怜悯的眼泪哗啦不止,小小的粉色软丝帕像是从水中捞出的一般,轻轻拧一下,或许能谪出水。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将帕子攥在于心里,擦完眼泪鼻涕后,再握着能拧出水的帕子去握爷。
“妹妹,你好生凄惨啊……”
结结实实的打了个觳觫,这话调,与哭丧的调调没有什么差别。
不由得抽开被她用帕子荼毒着的手,怎料她握的生紧,抽手的过程中手差点社撸掉一层皮不说,手心还被她尖锐细长的指甲刺啦下划出了一道口子,刺痛刺痛的,如被猫儿挠过般。
爷当即恼火,甩开周身正忙不迭伺候的人,火大的拍案而起。
“哭哭啼啼,哭丧呢这!我还没死呢,你在这儿瞎忙活的什么劲!有事没事都别再惹我烦,知不知道!还有,我警告你,小太子近日来是我的,你若识趣最好别跟我抢,也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管你是什么太子妃都绝不会对你客气!!”
跋扈狂傲的争宠宣言一出,众人皆傻。
这恐怕是他们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直接,最了当,最狂霸,最彪悍,最明日张胆的争宠模式!
说句不好听的话,简直将太子妃当死人啊!
太子妃泣不成声,众人皆以为她是委屈哀泣,可只有她自个知道她那是喜极而泣。
“还有,”众人一听还有下文,无不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听这小小枉傲太子侧妃还要吐出什么豪言壮语。
“下个月宫宴你不许去,反正三年来你都去了不少次了,这次权当让让我这个新人,让我去见见世面,你也也以此换得个贤良淑德宽厚仁德的好名声。理由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说病重去不了了,让太子带着侧妃去,听见没有!别想着去太子那里告状,我告诉你,这是太子的意思,去告状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太子妃哭得更厉害了,谁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情?三年了,终于有倒霉蛋要接替她的位置去背黑锅受骂受罚受冷眼了,日思夜想东盼西盼好不容易将这一天给盼来了,她怎能不感激涕零,怎能不喜极而泣?
“太好了……谢谢……谢谢……”颤巍巍的哭着起身,太子分颤到爷身前,用力握住了爷的手,语无伦次的道着谢,这诡异的一幕让高抬着下巴等着她来发狂的爷着实吓了一跳,其实不只是爷,屋内候着的宫人们亦心头直悚,一度怀疑他们的太子妃被刺激过了头,疯了。
“你……你谢我?”太不可思议了,太出人意外了!
用力的点头:“我安全了,终于要摆脱苦海了,谢谢你,谢谢……”
刷的下,爷脸沉了下去。
不对不对,有猫腻,有古怪,这宫宴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难道有刺杀活动,需以太子身边女人为饵,引出刺客?
此次入宫是要当炮灰的?刚出场就死翘翘的那种?
狐疑一圈圈的在心里扩大,眼前又哭又笑的太子妃让爷愈发的肯定此去凶险重重,生死难料。
“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太子妃哭泣骤停,红眼暴突。难道她知道太子他……
那是禁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毕竟是皇家丑闻,况且太子之事有关国体,说出去有损皇家威严。她已被严重警告不得向外透露此事,若眼前的人当真知晓了什么,那那个误会是她多嘴泄露了消息那该怎么办?
太子妃六神无主眼神闪烁的模样被爷看在了眼里,愈发让爷肯定了此去定是要爷当替死鬼。
“好,既然你不说,那宫宴我还是不去了我……”
“不行!你说好了要去,你亲口答应的,怎能出尔反尔!”急于手上用力一握,先前被她划出的口子哗啦啦的流血。
爷甩,甩不开,怒极:“我答应什么了?啊?我答应什么了!宫宴有什么猫腻我都如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你要我答应什么!”
手劲又是一紧,太子妃蹙着柳眉挣扎了半晌,屏退了所有宫人,蚊子班的声音嗡嗡:“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宫宴上的秘密……”
秘密,的确是个大秘密,却是令爷欢欣鼓舞神经振奋的大好秘密!
神器,她说此次迎使宴会迎接的是运送来神器的使者,神器,神器!这两个字足矣令爷亢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宴会,下个月的宴会,下个月,为什么要等那么久,为什么时间过得那么慢!
爷要去参加宴会,对,小耗子,不,是太子殿下,爷要去请求太子殿下,要他带着爷一块去!
课令爷失望的是,要等的人今夜未归。
不止今夜,一连一个周,爷连他的毛都没见到。
眼见这宫宴的日子就快要到了,他这迟迟不回府,纯粹不是让爷急死?
女人的外出要受男人管束,没了太子殿下的谕令,太子侧妃不得私自出府。
想要叫个人出去找找太子吧,可这些个宫人们,你让他们伺候伺候你成,你若想让他们去找太子殿下并将他请回府,哈,瞧他们一个个吓得,又哭又磕头的,也这是要他们去死还是怎么着,治愈吗这是!
“去,全都给我去找太子!找到他,告诉她娘娘我病了!病重!快死了!就剩那么一口气吊着等着见他最后一眼!还不快去!一切后果由本娘娘担着!”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喝!一个个精的跟个猴似地,坚决将个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贯彻到底,不听到爷说到关键性的一句绝不采取行动。瞧瞧,听到也说要死他们都不为所动,一听到一切后果爷承担着,立马彼此交换了眼神,恭恭敬敬的应了声话,乖乖去办事了去了。这年头的人呐,连骨子里都冒着贼光呢!
后来小耗子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府,走的太急进门时还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个踉跄,课待进了屋亲眼所见某个正要死的人正嬉皮笑脸的对他做鬼脸,就算是口死火山也得爆发了!
“来人,送太子侧妃回柳家反省,顺便告诉柳太师,管教好他的女儿再送来太子府!”
也发怒了,这当口原装退货岂不是逼爷发疯吗!
可这次小耗子莽着脸似乎是来真的,任爷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不动容分毫,爷绝望之际,一次性将他的脸蛋抓了够,红痕痕蜘蛛网般细密纠缠,标新立异的很,直看得在场地侍卫、赶来的侍卫、宫人们目瞪口呆,瞬间失声……
再后来,爷连反省都不用反省了,皇帝老儿一纸诏书,爷直接被休回了老家……
卷铺盖卷走人的那天,爷清清楚楚的记得,太子妃快哭断了气的模样和太子侧着脸抿着唇角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再再后来,柳府失火,火源来自弃妃柳烟的闺房,火势很大燃了半夜方被扑灭,从废墟中找到一具已经烧焦的女体。
柳府说辞是女儿接受不了被休的事实,心里羞愤,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官方说辞与柳府大同小异,无非是前太子侧妃自焚香闺,香消玉殒,令人扼腕。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是太子殿下的态度,且不说传言他数次虐妃不喜这侧妃到极点,就是太子侧妃无礼冒犯天颜令太子殿下颜面扫地这是也足以令他恨之入骨,听到她遇难的消息应拍手陈快才是,又怎会失魂落魄的连夜赶来,见到焦尸如见到了什么天大的骇怖之物般剧烈觳觫,如木偶般俯身抱起了焦尸,整个人似石化了任谁呼唤也不予理睬,茫然的抱尸跪着,枯败的仿佛天地间遗失的残叶……到后来,他们竟惊诧的发现,那向来高傲的小太子竟泪流不止,周身环绕的悲伤气息连盘旋的鸟儿都为之饮泣!
与太子向来交好的柳晔尤为诧异,因为就算与太子交往了两年的董瑞在被处死的那刹,他都不曾见过太子殿下如此悲伤,更别提流泪,课仅仅相处了不足一月的女子却影响太子如斯,这让他怎能不惊,不讶!
惊讶过后的他开始反思,要是没有那把火,要是他能再忍一忍,要是……是不是他们柳家的前景将不可估量?
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冷不丁撞入他的脑海。
不!不!
双手慌乱的挥舞企图挥走脑海中的影像,身形错乱的连退数步,后背猝然装上冷硬墙壁的痛楚让他微微回神却仍旧挥散不了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
不,什么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就算时光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照做,不为别的,只为那双令他时刻感到锋芒在后的眼睛……
前太子侧妃身故,太子殿下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坚持要给按照葬东宫女主人的礼仪厚葬她。
“胡闹!”御书房内,司徒绝气得发抖,抓起案上堆叠如山的一摞奏折,径直甩向了司徒俊浩的脑门:“看看!瞧瞧!众臣对你的荒谬给予的置评!行为乖张,悖理而为,罔顾祖制,我行我素,若担大任,臣心忧之!忧之!!司徒俊浩,你来告诉朕,这些大臣们借以告诉朕什么,你说给朕听听!”
慢腾腾的拂开耷拉在脑门上的奏折,掀开眼皮越过琉璃屏风望着其后的贵妃榻出神:“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废太子那一套,父皇您何须担心,您有铁血帝师,谁不听话砍谁就是,他们不敢不听您的,您是人也是神,想怎样就怎样。所有的人都必须听您的,所有人都是您手里的木偶,线在您的手里握着,所有人都按照您的安排行事……”
司徒俊浩语无伦次说了一大通,可司徒绝却听懂了弦外之音,他的太子这是在对他抱怨,在不满的向他埋怨。
鹰眸冷酷:“你在埋怨父皇杀了你的董瑞……”
“何止是他!”司徒俊浩猝然咆哮,一双本来湛亮的凤眸也赤红的浑浊:“何止是董瑞啊,父皇!”
“太子你这是何意?”司徒绝压着满腔怒火,盯着怒中带着些颓丧和悲伤的司徒俊浩,窝在身后的手松了又紧。
司徒俊浩突然蹲身捂住了头,肩颤着,整个人无助的如风雨中的残荷:“别问了父皇!别问了,别问了……”
司徒绝岂容他逃避?
几个大步趋近,铁掌一捞,用力将司徒俊浩从自己的龟壳中拽了出来,逼近他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问道:“是柳烟,对不对?你认为是父皇的错,要不是父皇下旨休了她,她就不会死,是不是?可太子你别忘了,当初朕下旨前可是询问了你的意见,朕记得清楚,当时你可并没有否认!如今你却将全部过错都推到朕的头上,太子,这就是你的担当吗!简直太令朕失望!”
“失望,对,我就是你的失望,你今生的败笔!”奋力挣脱开司徒绝的钳制,司徒俊浩哈哈大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直往外淌:“什么询问,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我的否认有用吗,父皇你下的决定有人能改得了吗!我的好父皇,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你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不管我愿意的不愿意课都曾问过我的意见?就算是问了,你可是尊重过我的意见?你什么都独断专行,什么都唯我独尊,哪里荣的人反抗半丝分毫!做太子也好,娶太子妃也好,杀董瑞也罢,还有……也罢,我的一切你都一手操控着,所有人都羡慕我高高在上的生活,殊不知我的人生说白了也就是个任人牵着线走的木偶罢了!!”
静静的从头听到尾,听着儿子发自肺腑的心里话,平生第一次,他对自己产生了质疑,质疑这么多年来他自以为做对的一切可真的是对的?许他太子之位是为了给他至高无上的权利,要他娶太子妃是为了确立他的威信,杀了董瑞还不是莫让朝中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抓住他的小辫子趁势作乱,至于她,胆胆大放肆,公然划破当朝太子的脸,如此彪悍只怕他将来的后宫不得安宁,因而才下旨令他休了她……他自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好,为何太子如此抵触,如此不理解他?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没有理会他那正处在纠结中的父皇,扶着膝盖他不稳的起身,缓缓迈开脚步,顺着宫殿仿佛无限向外延伸的廊道走得极慢,明明意气风发的年纪课那婆娑在阴暗光影中的背影在司徒绝看来竟有些伛偻。
“浩儿……”
“父皇,我一日为太子,我就要她用太子妃的礼仪厚葬,若哪天我被废了,那我也就不会再坚持,我会带着她的尸骨,找个僻静的地方,结庐长居……”
“浩儿你,难道你对她……”司徒绝只觉得自己的突来的想法荒谬。
司徒俊浩停了前进的脚步。转过身,清湛的眸第一次深邃如浩瀚宇宙:“她活着的时候,每次见了她都恨不得将她敲烂了,剁碎了,心里想着时间为何会有这种女人,老天怎么还不来收走她……可当老天真正收走她那刹,我才突然惊觉,这里,”指指自己的心口,他苦笑:“空了,浑身的力气也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干似地,做什么也提不起劲头,浑浑噩噩的,就仿佛这上再也没有任何事物任何人来引起自己的注意——父皇,你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司徒绝沉默不语,司徒俊浩苦笑了笑,失望的转身慢慢而去,从门口投来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拉得格外的长……
后来,小太子以太子妃礼仪厚葬被休侧妃案件正式敲定,择八月初正式下葬皇陵南区,谥号敬。
此一出,群臣激愤,纷纷上表,言辞不乏激烈之处,更有甚者直言不讳的痛斥皇不以身作则却数典忘祖,背弃祖制,攸关国体的事却草率行事,其行其为不足以为天下表率!在一些大臣组织了第三次罢朝后,司徒绝终于不再忍耐,杀了几位大臣以儆效尤后,这葬礼风波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小小柳家女子却以太子妃之礼厚葬,柳家无疑是风光无限一时无人可及,可太子府这边,却是关紧了两扇门,自此谢客。
人人都道他们可怜的太子殿下消沉了,自太子侧妃魂归后,他就整日里将自个关在太子侧妃生前住过的寝屋内,睹物思人,整日里意兴阑珊的,别说像以往一样去上早朝,就算是那大门都未曾留下过他路过的气息。仿佛一夜之间,太子变了,变得颓丧,变得没有朝气,没有活力……
太子殿下就在人们的扼腕叹息中一日一日的颓废消沉着,直到——
“沈弟,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日里,这帝都里发生了多少大事……”
“知道了王兄,你都给我讲了不下十遍了,耳朵都被您老人家给磨出茧子来着!”掏掏耳朵,爷无奈的瞅着身后喋喋不休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家伙,真想买盒502,直接灌入他合不上的嘴巴里。
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他憨憨的笑了:“这不是沈弟错过了这么多精彩事件,为兄怕你不清楚,所以要一一道来,好让沈弟你,嘿嘿,知道个详尽不是?”
“可是王兄,在你精彩绝伦的叙述中我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用不着一遍又一遍的荼毒老弟的耳朵不是?拜托王兄,老底还要留着耳朵听动静呢,饶了老弟我吧——”退后一步装模作样的做了个揖,都得王凌呵呵直笑。
“哦对了王兄,你说要带老弟去见个人,老弟心中好奇可否冒昧问一下是何人?”
王凌神秘的指指天,笑而不语。
爷的脸刷一下变了,不会吧,爷还没心理准备呢——
“瞧给你吓的,沈弟胆子未免也太小了点,放心,天子的面不是那么好见的,为兄此次要带你去见得人是——”凑近爷的耳畔,他仍旧神秘兮兮:“天子之下。”
爷脸绿了,竟是要去见小耗子!
说实在的,到现在为止爷也想不通这只耗子脑袋里究竟是什么构造,用太子妃之礼厚葬一个他恨得牙根痒痒的人,爷脑袋瓜没那么多弯弯,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一举是何出?
“王兄,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岂是我等市井小人物能拜见的,我还是回……”
“诶——,沈弟何须妄自菲薄,沈弟的才学件事是人少有,有你来开导殿下,必定事半功倍。沈弟你不知,自从那太子侧妃去了后,殿下他整个人呐,唉,都变了,真不知沈弟你找来的这个女子有何特别之处,竟让殿下迷恋如斯?”强硬拉过硬要往回走的爷,王凌边死拽着爷网太子府的方向拖,便摇头晃脑的叹息,叹声中夹杂着对他口中女子丝丝的好奇。
迷恋如斯?这四个大字只让爷毛骨悚然,有谁见过男人对自己迷恋的女人咆哮怒骂,拳脚相向的吗?心理变态吗这是?
寝房里,三鼎香炉中的香烟丝丝缕缕的冒着,司徒俊浩半倚在贵妃榻上,昏昏沉沉,此时外面宫人小心翼翼的轻着手脚进来禀告。
“王凌公子带友人请求觐见太子殿下。”
“不见。”
“可是王凌公子说,他带来一人可解殿下心结,如若不见,殿下定会后悔……奴才知错——”见太子殿下面露不豫,宫人仓皇跪地。
掀开身上薄衾,他意兴阑珊的看着诚惶诚恐的宫人,心头烦躁:“告诉他,若见了本殿下心情不见好转,他就军法处置吧!”
什么?军法处置?!不至于这般严重吧?
王凌抬袖频频插着额上冷汗,紧张拉过爷的手,看救世主般祈求的目光看向爷:“沈弟,为兄的身家性命就交到了你手里了,你……唉,你就看着办吧!”
看着办?搞没搞错,人命关天的事你要爷看着办?!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你多管闲事!人家高不高兴消不消沉管你鸟事,你狗拿耗子,多管的哪门子闲事!
瞧吧,人家不领情吗,你管出事来了不是?
扭身就走,爷可不去淌这趟浑水,爷的小名金贵着呢,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可不能丢在这儿了!
“沈弟!沈弟!”边追边叫,王凌急的一把将前方人的胳膊抱在怀里,攥的那叫一个死紧,唯恐他的这根救命稻草给飞了,“江湖救急啊,沈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你以后还多不多管闲事了?”
头摇的如拨浪鼓。
“那我且相信你这一次,别高兴太早,能不能劝的那太子解开心结还是个未知数。”
“这个为兄不用担心,沈弟出马,所向披靡!”
“戴高帽子没用,你还是好好想想失败后的应对策略,这才是实际。”
“好好,这就想……”
觐见太子的时候,我们坐在外间,面朝内,对着一架八宝琉璃屏风。
琉璃屏风后隐约着一个模糊身影,毋庸置疑,是耗子。
这种情境,让爷想到了电视上朝臣私下觐见老佛爷的场景。
“开始吧。”
爷这厢尚在酝酿着开场白,屏风那厢就直截了当的开场,被人抢话头的感觉真是不爽。
“沈弟,开始了……”
“知道了——咳,太子殿下要节哀……”
话头冷不丁被人截断:“若你来只是跟本殿下说这个,那王凌他可以去挨军棍了。”
一层密密冷汗布满了王凌额头。
“沈弟……”可怜巴巴的望着爷,王凌只差在额头写上救命两字。
给了他一个爷会全力以赴的眼神,谈判继续:“听说殿下的侧妃是个聪慧美丽端庄贤淑玲珑静好善良可爱的女子……”
“谁说的!那个额婆娘,臭婆娘,霸道嚣张,凶悍无礼,简直就是天底下最野蛮的婆娘!”屏风后的身影猛地起身,激动异常,身形未测似乎有转出屏风的意图,可最终发出一声莫名的长长叹息,重新坐了下来,沉重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些落寞:“总之,天底下再也找不出像她一样坏的女人……”
王凌吁了口气,赞赏的看着爷。
而爷却莫名其妙,小耗子不该是这种沉重的语气啊,爷死了,他应该很高兴不是?
“既然她那么坏,那她死了岂不是罪有应得?”
刚吁了口气的王凌听罢这话,心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
果不其然,只听屏风后一声怒叱,屏风轰隆一声被人踢翻,里面的人怒气腾腾的踩着倒地的屏风步步朝他们逼来。
“你给我闭嘴!敢诅咒本殿下的女人,你是何居心!她好与不好自有本殿下自由评论,核实轮到你来说三道四,指点置评!你算个什么东西!!”伴着怒叱他一脚踢上了前面人的肩膀,只将人从椅子上踹到了地上。
怎么也没有料到这家伙的暴力倾向这么严重,丝毫不顾及第三者的存在,当着人的面就毫无顾忌的放肆他的暴虐因子,这冷不丁的一脚可谓结结实实,踹的爷肩膀麻木,隐约感觉不到痛了。
旁边王凌已经吓得在旁跪地连连替爷求饶,爷眼尖的瞅见他似乎有想着再来补上一脚的意思,当即一个驴打滚给躲了过去,嘭的一脚他踹在了木柱上,痛的他脸色发青腿儿直打颤,只不过似乎是想在我们二人面前维持他太子的尊严,暂时尚无跳脚现象。
脚脖一紧,多了只手。
“沈弟,快。还愣着干嘛,快向殿下告饶啊!”
爷瘫在桌前硬是当做没听见,爷没一脚踢回去算他小子走运,还要爷向他告饶,我呸,没门!
司徒俊浩颤着脚站在原地,扈气得盯着爷,抿起的唇角偶尔牵动两下,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开口叫人直接将爷拖走了处理。
也垂着眼儿力求将某人无视,与猪对眼简直就是侮辱视觉神经!
“啾啾——啾啾——”
清脆悦耳的鸟名声打乱了一室的剑拔弩张,翅膀扇动的声音扑棱棱的,顺着声音瞧去,一直通体翡翠绿嘴巴葡萄紫的怪鸟停在窗棂上,扭动着小脑袋,似乎在这个屋内巡查着什么,突然它乌黑的眼儿一亮,又响亮的就就叫了两声罢,脖子向后缓冲,鸟声蹲下向后,翅膀绷紧向后蓄势待发,突地,嗖的下如箭矢如流星冲着目标火速而去!
寝房里其中两人傻眼的顺着鸟儿飞行的线路移动目光……
一人不用移动目光,只需僵硬着目光不动就可以看见鸟儿飞行的全过程,因为,鸟儿的目的地貌似恰好就是她……
当这傻鸟撞上爷的胳膊昂着脑袋冲着爷啾啾叫个不停时,爷真的要歇菜了,这鸟大人是烦得哪门子神经,难道是觉得鸟生无望,自动投怀送抱要爷烤了它吗?
“甄黎鸟?生活在南疆的对紫菡花而啼的甄黎鸟?怎么出现在这?难道是哪家公子圈养的?”这厢王凌自言自语,那厢司徒俊浩眸色不断变化。
“王凌,你先出去。”
王凌大惊:“太子殿下,沈弟他……”
“本殿下就让你出去!来人,将王凌公子送出去!”
叫嚷的王凌被拖走了,房里转眼间就剩下两人,一鸟。
“要不,你也令人把我也拖出去吧。”爷好心商量着,胳膊上赖着不走的鸟儿奋力的啾啾叫着,貌似也在应和爷的提议。
前方小耗子没有应爷的话,仅着明黄中衣的他看起来竟有些消瘦,尤其敞开的领子有几许水渍缭乱,与他凌乱的鬓发相得益彰,再衬着她下巴的青茬,眼眶的微凹,更彰显的他整个人有了些男人的沧桑感。才仅仅半个月未见,再次见面,他给爷的感觉,似乎是一夜间长大了……
在爷尚在感慨他怎么一夜成熟了时,冷不丁眼睛一黑剧痛,一股力量猝然袭上了眼睛,逼得爷不得不后仰,腰搁在桌边上痛的天地失色,眼睛更是痛的无以伦比,搭在桌边的手寸寸收紧!
人不欺负爷,爷或许不欺负人,人若欺负到爷头上,爷岂有迟迟不还手之理!
拳头凌厉如风,急速如电,瞬息欺上某人飘逸俊雅的面上,但在贴上他面上的那刹突地改了方向,直捶向他的腹部。
打人打脸虽是很好的教训人的方式,但是爷吃了一次亏,岂能二次留给人把柄?
混战几度拉开了帷幕,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开打他脑门抽风的专拣爷的脸部揍,爷不愿留下犯罪证据,只得发狠的对着他脖子以下拳打脚踢,揍得那叫一个爽歪歪!
那奇怪的鸟扑棱棱着翅膀欢快的在我们两人头顶上盘旋,啾啾高唱着快乐的歌,有点缠绵悱恻旖旎柔情的绵密情味,若不是此刻激战正酣,爷真的要好好研究一下这鸟儿在发什么神经!不不期然转眸,竟让爷眼尖的带着某人微微上扬的唇角,这刺眼的一幕恼了爷,你说咱仇敌打架打的正酣的时候,你笑啥?没事找抽不是!
激战,更上一层楼——
待激战接近尾声,两人皆是手软脚软全身痛,爷的脸尤其痛,估计此刻能和猪八戒有的一拼。
“喂,贼婆娘,你究竟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见爷起身抬脚欲走,他忙扯住爷的脚腕,拉下个晚娘脸对爷摆脸色。
肿胀的眼角微微一斜,由上到下看了看他,虽然隔着几层布看不见他里面情况,但爷敢肯定,他浑身上下绝对每一处好肉,对于也的揍功,爷深信不疑。
“太子殿下,你说啥呢,在下怎么就听不懂呢?”
“你还装!”司徒俊浩咬牙切齿,眯了眼,忽的诡谲一笑:“要不要窝亲自给你验明正身?”
一脚踢他个驴打滚,拾掇拾掇脸上垂下的发丝缕缕,哼声:“怎么看出来的?”
龇牙咧嘴的捂着腹部揉了好半会儿,扶着腰起身,他慢慢悠悠的踱步过来,嬉皮笑脸的弹了爷额头一下:“秘密。”
爷怒目相向,一圈冲他腹部而去,却被他中途截住,手被他牢牢握住。
“告诉我,你如何从柳府那场火中逃生,又如何,如何结识了王凌?”不知是不是疲乏所致他的声音略带了些沙哑,凤眸黝黑湛亮如浮光中静静绽放明晖的黑珍珠,两手合起将爷的手握在于其中,紧张而局促的握着,却于光线昏黄错乱的室内带来一股若隐若现的暧昧。
如被蜂蛰了般迅速甩手,不去看他目光里掩饰不住的灼热,尽可能自然的笑着:“秘密。”
扭身欲走,手腕下一刻被人扯住:“你去哪里?”
“从来处来,自然就往去处去。”
“你不能走!”
侧脸看着他,挑眉询问。
耳根有热潮渐渐涌入,他讷讷的,闪烁着大大的眼镜东看西看就是不看爷,见爷目光狐疑,恼羞成怒的吼:“因为你是本殿下的侧妃,所以你只……唔唔——”死紧死紧的捂着他的大嘴巴,爷紧张的往门外探探,这个可恶可恨的粗神经喇叭,要是有可能,真想就这么捂死他!
在他断气前一刻爷方好心放开了他。
喘着尚未稳妥的气,他掐着腰,得意洋洋昂着下巴的模样纯粹像个偷得乌鸦肉的小狐狸,“原来你怕这个!好,只要你以后都乖乖听本殿下的,本殿下就答应你不将你其实是……嘿嘿,本殿下守口如瓶如何?”
看着他幼稚的模样,爷收回先前说他成熟的那些话。
见爷咬牙默认,他更得瑟了,扭扭腰,甩甩胳膊踢打踢打腿儿,绕着爷转悠了两圈后,目光直勾勾定在爷的脸庞上:“本殿下要看你的真面目。”
平静的会是过去:“你不是进过吗?”
“不对,不对,我觉得不对……你不要跟本殿下绕圈,你到底给不给看?”
靠,未协上了!
“给你看也得挑个我脸消肿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子,你能看出个鸟屎来?”
这点他倒是同意的点点头,忽的神色一敛,紧张的抓住爷的胳膊:“你还得将你如何死里逃生的事情始末告知与我,若有什么委屈,本殿下可以为你做主。”
提起那事,爷还真是出去云里雾里,还觉得邪乎,明明当日夜里在闺房里睡得香甜呢,第二日睁眼却是身在客栈客房中,胳膊上莫名其妙多了烧伤不说,枕边还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碎花小包袱,包袱里有剪裁得体的几套男装、银两以及爷的易容材料,当下狐疑,下楼问掌柜的,掌柜的也是张二摸不着头脑,压根不知自己客栈啥时候多了号人!怪了,邪乎了,特别是当得知柳府当夜着火导致柳家小姐身亡时,爷几度怀疑自个有夜游症,纵火完毕后就包袱款款的出了府,来到客栈顺着窗户爬上了客房,哦不对,应该中途还去了衣服店做了几身合体的男装,要不包袱里这几件新制的男装如何解释?貌似只有爷有夜游症才能说得通这一切,从小到大,从前是到今生,爷几时有过这种毛病了?
耗子听完爷的话后,沉思半晌,做出了总结性发言——或许你命不该绝。
当即被爷一巴掌拍过去!
他说的这是人话吗这是!靠!
继小太子违背祖制以太子妃之礼厚葬其侧妃这一事件后,短短不过一个周的时间,小太子的一个决定再次在帝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掘坟!!
朝臣们怒了,小太子你这不是反复无常吗?刚大肆操办的将人入了葬,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你就要掘人家的坟,关键还是去皇陵去掘,你这不是纯粹要老祖宗们瞑不上目,急的要从地底钻出来找你算账吗?既然不满意你家侧妃葬这儿,那你当初干嘛跟中了邪似地,任谁掏心窝子都不理会,硬是一意孤行的要把人给葬在这?小太子,你消停写可好?
司徒绝似乎被刺激的说不出话来着,两手重重撑在桌上,闭眸敛声:“你先去,让朕静一静。”
小太子依旧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要一意孤行,不过这回司徒绝没有如他的意,上次已经因他的事杀了两位朝臣,在朝中已有不少人滋生不满,若这次还一味逆着大臣的意行事,只怕寒了人心,最终导致民心向背。
话说当日,当夜鼻青脸肿的出了门,早在外头坐立不安的王凌瞧了见,当即连拍他自个的脑门好几下,自责的恨不得去跳大山。
由此他对愧疚了上,接爷去他府中,单独拨了个小院给爷舒服的住着,每日好吃好喝的将爷伺候着,天热了他给爷扇扇,口渴了他给爷奉上解渴清茶,嘴馋了他给爷送来山珍海味,无聊了他给爷安排歌姬舞者轻歌曼舞……用他祖父王宇的话来讲,就算是伺候他,这小子也没有这么孝顺!
在外人看来,近来太子和户部王家的关系愈发的亲密了起来,每日下朝后必定跟着户部尚书王宇直奔王家宅院,直让王宇受宠若惊,每每下朝接收到众人艳羡的目光,王宇脚跟顿时轻飘飘的,真有点不会走路的感觉。而且每到休朝日,小太子便和王家那小子结伴而行,或游山玩水,或游湖赏景,或市井闲逛,或登楼远眺,算然小太子和王家小子以往就有点交情,但比起王凌,小太子和柳家小子的交情更上一层楼,可如今看来,这这天宠果真是说不准的,今日偏向你,他日或许就偏向他人,不过,王凌小子的好运导师有目共睹的,在圈子里的人气也一路飙升了起来,直逼圈子领袖人物,柳晔。
当然,也别怪众人眼偏,只见到王家小子没有见到立在王家小子一遍的人,谁让世人只知王家小子是户部尚书唯一的宝贝孙子王凌,而谁知沈天是哪号人物?
天阶夜色凉如水,拂开落在摊开书简上的几朵桂花,王凌伸手探入了稳放在梨木架子上的铜盆中,捞出湿毛巾,拧了拧湿毛巾上的冷水,抖开毛巾摊开敷在面上,借湿毛巾消解他的困乏。
嘭嘭嘭——
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拿掉毛巾他起身开门,见了来人不禁一讶:“沈弟,这么晚来赵为兄,可是有何要事?”
余光瞥见了他放置在灯火下的竹简和旁边搭在架子上的铜盆毛巾,心中了然,冲他一笑:“本来睡不着想出来走走的,谁料见王兄这厢尚且亮着灯,心想着若是王兄也睡不着的话刚好和老弟唠个嗑,说会话……呵,这么瞧来,王兄正夜下研读,倒是老弟打扰了。”
“沈弟哪里的话,快进来,这些枯燥的律法扰的为兄昏昏欲睡,沈弟你来刚好给为兄解解乏,岂会打扰?”
进了屋,爷踱步至窗前摆放的楠木书桌前,俯身借灯光瞧了瞧那一列列的蝇头小楷,直觉脑袋倍儿大。
“难道你们会试还要靠这些玩意?”
“沈弟此言差矣,律法乃国之根本,约束国民道德之准绳,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王仁兄由此滔滔不绝的展开了他的说教论,围绕着律法一主题,引经据典谈史说今,正好讲先前所看史学和律法活学活用开来,一番说教下来,巩固了以往所学知识不说,当说到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时迅速查阅典籍,拓展了知识面,即将到来的会试对他来说可以不用愁了。
最后,王仁兄意犹未尽的拉着爷,道,与君谈一席话,心中无限爽快!
可不是,大哥你爽快了,小弟我昏昏欲睡。
不着痕迹的打了个呵欠,抹把脸,也开始步入主题:“王兄,听说这个月皇宫有个迎史宴,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
“此事应该不假。”
“到时王兄会去赴宴吗?”
王凌笑着摆手:“沈弟恐怕不知,此次迎使宴会非同寻常,除朝廷重臣,其余人等皆不可入宴。”
不会吧?爷睁大了不置信的眼:“若太子殿下带着去也不成?”
王凌摇头直笑。
垂下眼儿掐着手指,心里将司徒绝骂了个底朝天。
“沈弟不必沮丧,其实还有一种途径可以入宴。”
惊喜的抬头。
王凌笑得揶揄:“会试前三名。”
脸部表情僵硬在蚊虫的嗡嗡声中……
【元宝篇】第五章萨达尔
“都吏她们在那!”狼看见羊的惊喜叫声,夹杂在轰隆轰隆的马蹄声中,非但没有湮没反而异常的请晰入耳,一声罢,兴奋了其他寻羊的狼们,也白了安子那张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小脸。
口哨声,恶意的哄笑声顿时此起彼伏,不时夹杂着男人们猥亵的话题,
与响亮的马鞭声一道混淆在空阔的大草原上空口精壮赤膊的草原汉子们自发的分散开来,成一个圈朝着不远处的女人包抄过来,将貌似不胜惶恐的两个女人团团围住,直至五十人首尾相继方勒住前行的马,大笑着打鞭绕因,猥琐放肆的目光在两女人玲珑的身段上不住徘徊,一双双饥渴的狼眼冒光不断。
马上的都吏把玩着手里的小虎帽,眉峰一挑,饶有兴趣的在抱孩子的女人身上流连,露骨的目光烧的安子差点忘了场合的跳脚发小姐脾气。
暗中拧了安子的胳膊,警告的目光丢过去,安子立刻从失控的边缘清醒过来,想到自个的处境寒颤不由得打起,抱紧元宝退后一步躲在爷的身后低头闭嘴充当小媳妇。
将安子的反应理解为羞涩,都吏爽朗的笑声响彻天际,浑厚的声音带着草原人特有的豁达:“想不到你们这群无能的两脚羊们还有几个聪明的,虽然只是些小聪明,但比那些愚蠢无知的女人们更能讨的我们草原勇士们的欢心。声东击西这计谋用的好,只可惜你们太过粗心大意,留了线索让本都吏寻了端倪。”
“呀,原来他会说汉语啊……”
身后安子兴奋的小声嘀咕,被窝火的爷一个后踹,痛的直吸气,不满而委屈的瓣解:“我这不是为着咱和他可以语言交流而高兴嘛……”
又一个后踹过去,安子老实的噤声。
交流个屁!猫逗鼠的乐趣,人家那是享受着猎物挣扎的可怜状,你还来劲了,当真以为他好心的会和猎物交流不成?
迎着炫目的金色光线眼角余光朝着马上那身着红色马甲的男人瞥去,微微眯眼,果真是老熟人的面孔。
好久不见了,左冥。
敛好面上一切多余情绪,手握拳抵在胸口,眼皮垂下,身子躬成标准的九十度,朗声用他们草原部落的语言回敬:“见过都吏,早闻都吏英勇神武,沙场上以一敌百无人能及,让敌人闻风丧胆,我们姐妹二人千里寻亲误闯战场,有幸得见都吏的英雄之姿,心生佩服,有心结交奈何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固黯然离开以免污了都吏的眼。如今突见都吏大张旗鼓的围堵我们三人,心惶惶然,不知都吏有何见教?”
一番标准的草原礼节做下来,再加上一口熟练的草原话,足矣令五大三粗的草原汉子目瞪口呆,先前的喧哗戛然而止,一个个面面相觑,敢情他们追的不是羊,而是他们狼家的亲戚啊!
头脑比较简单的草原汉子如是想,可并不代表着在阴谋圈里打滚数年的左冥也是这番认为。
精明的目光在马下的女人身上来回打量,这番奇异的装束的确不同那群女人,但也绝不是他们草原女人的打扮,还有她身后的那个红发女人,打扮的更加奇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他知晓的几个国家中,貌似没有女人穿成这样子。
“寻亲?到哪里寻?”
“当然是到咱们萨达尔部落寻。”
“寻谁?”
“其尔巴部下的哈达,他父亲与家父曾经同在忽觉尔其落下,又是拜把子兄弟,因而哈达是小女名义上的兄长。家父被派去大兴做卧底十余年年,
去年不幸染病去世,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姐妹二人落叶归根,不要再漂泊异乡,让我们二人待他去后去部落里寻哈达义兄,说只要报的他的名字,哈达义兄定会好好安顿我们姐妹二人。”面不改色心不跳,饶是前方投射来的激光几乎将爷射透,爷的舌头依然不会打结,说谎简直就是爷的一项本能,连爷自个极端的佩服自己的这项本事,若是该行当骗子绝对是潜力股的人才!
左冥冷笑:“若真如你所说是到我族投亲,那为何你所走的方向与萨达尔的方向截然相反!你姓何名何,从何而来,有何目的,还不从实招来!”
“小女卓玛,没有胆子敢骗睿智英明的都吏大人,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带着一颗赤诚之心和妹妹、儿子一起归家,只求能得一隅安身立命就以足矣,孤儿寡母再加一未年的妹妹,能有什么阴谋,又能有什么目的?至于走错了路,望都吏明察,卓玛五岁离家,在异乡呆了十余年,因思乡情切所以没做好准备就冒然归来,只是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寻归家之旅,走错路也是难免的……”死安子干什么一个劲拽爷袖子,还拽!说你未成年是抬举你,没说你幼齿已经是大大的给你台阶下了。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照理说没有什么要怀疑,可他就是隐约觉得哪个地方不对路,狐疑的目光不断在她的身上逡巡,明明未曾见过,可为何会有种怪异的感觉?
算了,一时半会断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索性将这俩个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日子久了马脚一定会露出,两个手无傅鸡之力的女人罢了,想必也起不了什么大风大浪。
萨达尔部落
成百上千的藏青色的蒙古包密集分布,从外到内蒙古包的豪华程度逐渐递增,放眼望去,里面一圈那被簇拥的几个大气恢弘的蒙古包明显就是部落贵族的聚集地,穿着或红色或黑色马甲的士兵持着阔刀有秩有序的巡逻其中,警戒而犀利的眼神分明就是警告世人生人勿近。成群的牛羊放养在外围,不少包裹着头巾的妇人趁着日头不毒的时候提着木桶前去挤奶,牛羊圄养的不远处有各不浅的溪流,傍晚落日时分,涓涓的溪流蒙上了层浅淡的红,每天的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是少女们的最爱,率真的草原少女有说有笑的端着木盆溪边或洗发或洗衣物或是嬉戏,空旷的大草原不时回荡着她们青春的笑声。
从被左冥那个家伙掳来至今已经半月有余,半月来爷扮良民,安子扮纯良,两搭档配合的无懈可击,愣是让人挑不出诟病来,左冥那厮就是想将我们二人扣上反动派的帽子他也找不出机会来。
哈达的父亲早在十年前就去见了佛祖,由于连年征战,忽觉尔其部下十几年前的老战士们所剩无几,就是要想考证爷编纂出来的父亲,恐怕查无可查,从这半月来我们三人的安然无恙就可以断出左冥那个兔崽子断是连皮毛都查不出。至于哈达嘛,呵,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草原汉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糊弄他爷绰绰有余。
听说哈达跟着他们大汗南征北战去了,现在可是他们部落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也是即便他们在不确定爷身份的前提下对爷依然礼遇的缘由。
“阿天,可怜可怜我,带着我逃吧——这都过的什么日子?从来至今咱就一直吃羊,膻味浓我忍了,可一日三餐十六日四十八餐餐餐羊肉我安茹真的是受不了了!咱的待遇连动物园里的猴子都赶不上,最起码人家猴子的伙
食是变着样的,偶尔的还能捞点外食吃吃!瞧瞧咱,羊肉,羊肉,羊肉!羊肉他们变着花样弄也凑合着,受不了他们死脑筋,整日整日的烤羊肉!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宁死也不要再吃羊肉了!”在侍女端来今日的早餐后,安子一瞧一盘羊肉,脸色顿时黑了不止三个档次,捶胸顿足,哭着闹着的满地打滚。
“咯咯……”元宝大大咧着嘴,两只漂亮的凤眼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看着打滚的安子,藕节般的小臂似在给安子加油般的不停挥舞着。
草原人不用筷子,入乡随俗,爷也只能用爪子扒饭。
拈起一块厚厚的羊肉,爷也苦着脸味同嚼蜡的嚼着,哀戚戚的看着满满一盘的肉,胃在翻腾,心在淌泪。呜呜,爷也不想吃羊肉,这辈子爷跟羊肉势不两立!顺道连羊也恨上了,这就是爷这几日来为啥总是去外围找羊麻烦的一项重要原因。
嘎嘣!淌下两条宽面条泪,咬到羊骨头了。
“咯咯——”欢快的笑声从爷怀里不合时宜的传来。
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笑的纯良的元宝宝,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笑的弯成月牙,爷突地笑的百花灿烂,难道没人告诉他在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聿灾乐祸吗?
子不教,父之过,爷惭愧,明知单亲家庭的孩子不好教育,还整日里的瞎忙活以致忽略了对元宝宝的教导。从今日起,爷会好好给元宝宝亲力亲为的教与做人做事的道理。
元宝一个冷颤袭来,危险来临的直觉令他揪紧了胸前的扣子,一双眼儿睁得大大的,滴溜溜的转着。
爷纯良的笑着,好心的梳理梳理他脑袋瓜上的毛发,待他放松警惕时,端起桌上的羊奶,笑语盈盈的将瓷碗口向他凑近。
“元宝宝今日真乖,作为奖励,娘赏两口羊奶给你喝——”
元宝宝哭了,为什么要欺负他,他娘亲明知道他最付厌吃羊奶!
他决定了,等他长大了,要以牙还牙,天天逼他娘喝羊奶!还有,这辈子他元宝和羊势不两立!
【元宝篇】第六章冤家碰头
铁骑踏烟滚滚从南方狂卷而至,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成千上万骁勇战士有秩有序的策马疾行,遮天蔽日之势锐不可当,远远瞭望,犹如带着凛然煞气黑色的波浪,波澜壮阔,刮起一声高过一声的震耳呐喊,打破了傍晚草原难得的宁静。
巡逻的哨兵严肃的面孔在见到远处铁骑高高扬起的战旗后瞬息变为惊喜,振奋激动的跑下哨岗,一阵风似的往都吏的帐篷跑,口里兴奋的大声呐喊:“大汗回来啦!大汗回来啦!”
大汗回来的消息就如一颗扔进人群的炸弹,炸的整个萨达尔部落瞬间沸腾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平民贵族有军功的抑或没有军功的,总之只要是萨达尔部落的一份子无不放下手下的活,激动莫名的冲出帐外,自动的按身份排好阵仗,匍匐于地恭恭敬敬的迎接他们那惊世姿、绝艳惊才的大汗!
四周的号角声响起,吹角的勇士单膝跪地,虎目激动的看着远处带着霸气恣意扬鞭的挺拔身影,豪迈的号角声带着对他们大汗的无限崇敬,悠扬而绵长的响彻天际。
提起他们的大汗,萨达尔的子民恐怕对他是近乎神的崇拜——用兵奇诡,武艺超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从几年前他突然出现在萨达尔起,萨达尔就如神助,绝地而起,谁能想到,竟在短短的几年间就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竟发展到如今威震四野、慑服呼儿什克草原、攻陷了南陵半壁江山甚至令数个国家闻风丧胆的大部落!萨达尔对于许多国家而言简直就是噩梦的存在,铁血,冷酷,杀戮!他们大汗说句话,四野之内敢反驳的人几乎绝迹,而拜他们大汗所赐,他们萨达尔部落出来的人几乎可以在呼儿什克草原横着走!就连一些小国的贵族见了他们无不是点头哈腰的讨好,真金白银牛羊美女任他们挑选,不知令多少部落的人眼红!而这些辉煌全是他们大汗给他们带来的,没有他们大汗就没有如今的萨达尔,誓死效忠大汗是他们唯一能回报的!
相较于外头振奋人心、热火朝天的场面,偏居一隅的小帐篷里可是温馨宁静的很。
探头探脑的往外头瞅,安子急得抓耳挠腮,不住的用胳臂射拐爷,“阿天,外头这是怎么了?炸锅了吗?”
元宝在羊毛毯上撅着屁股爬来爬去,手里攥着毛线球兴致勃勃的摔来摔去,两只丹凤眼亮晶晶的,时不时的抬头看看他正专心致志打着毛线的娘,眼珠骨碌骨碌的转不知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凶神恶煞的瞪了元宝一眼,无视他委屈的模样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毛线球,丢在小竹篓里。小破孩,没事干什么学猫滚绣球!
捏捏酸痛的肩膀,举起手里打了一半的羊毛衫,上下左右瞧了一通罢,自我感觉良好的点头称好。几十年没动这门手艺了,想不到如今重拾旧艺,还能做的如此棒!没办法,谁叫爷是天才呢?
“阿天,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被人无视的安子恼了,这些日子也不知这个女人犯了什么疯,强迫她一起跟着剪羊毛、做毛线,害的她被羊踢了好几脚不说还弄得一身羊骚味!如今跟她讲个话她竟将她当空气,自顾自的打毛衣,真是令人难以忍耐!
有气无力的白安子一眼:“听了听了,你狮子吼震得帐篷都快塌了,我能听不到吗?”
那不耐烦语气听的安子一阵火大,几欲暴走之际突见她对面的女人貌似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火气顿消,转为疑问:“怎么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生病了吗?“紧张的将手贴近面前人的额头,古代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小的风寒都可能要人命呢!
拂开安子的手,爷恹恹的:“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今个我左眼不停歇的跳,差点跳瞎眼。”霉星高照的征兆——
“啊?”有点小迷信的安子也不安了起来,眼睛不停的往帐外膘着,耳朵竖起听着外面轰隆轰隆的声音,心里嘀咕——该不是敌人打过来了吧?
“放心,敌人没打过来,是他们英明的大汗凯旋而归了。”听来伺候的侍女讲,他们的大汗三月前率军去收拾边境不听话的小国了,此次战捷而归,应该带回了不少战利品吧,现在估计是要论功行赏了。
“大汗?!”安子尖叫:“最高领导人回来了?那个传说中杀人如切萝卜青菜的魔鬼来了?!”
可能安子的声音太过惊悚,元宝打了个瑟缩,哭丧着脸爬向盘腿无形象做着的爷,脑袋钻入爷怀里,胖乎乎的爪子紧紧抓向了爷胸前,安心的松了口气,仿佛只有爷的胸部才是他的安全港湾。
对于元宝这个怪癖爷挺无语的,仰天暗叹,真是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司寇殇……
一张绝世妖颠魅颜在脑海中渐渐清晰成像,眸光微微一挑,一年时间不见,貌似他混的不赖,威风的打紧,隐约有了一国之主的气势。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司寇殇有问鼎天下之鸿鹄志,以他现在的发展情况来看,指不定不久后就会自立为王,割据一方,称皇指日可待……
眸光一正,瞬息请明,低头继续打着毛衣,爷失笑,他就是混成玉皇大帝又与爷何干?在他以及莫子谦七叔他们看来,爷已经是个死人,是过去式,世间早已经没有了申傲天,申傲天三个字早已随着时间埋葬在记忆的坟冢中,变为一怀黄土。曾经的人已然与自已是平行线,再也没有交叉的可能。即便是相遇了,那也是故人相见不相识——这样也不错,纠葛太多,太让人伤神。
爷其实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心里纠正道。
摸摸元宝大大的脑袋瓜,心念一转,不由得沾沾自喜起来——这样多好,儿子是自个一人的!
此次征战,虏获的战利品颇多不说还颇精良,就看那些膘肥休壮的牛羊马匹,锋利的刀枪铁戟,以及比先前虏获的不知漂亮了几倍的女人们就可知一二。男人们兴奋了,浴血奋战了那么久,终于到了验收成果,享受收获的时刻了。
论功行赏,有功赏,有过罚,分了牛羊马匹、金银财帛,接下来就到了男人们狼血沸腾了时候了!
“几位将军劳苦功高,披沥肝胆,在此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是我们萨达尔引以为傲的勇士。若没有几位将军的全力辅佐,本汗难以痛快的给那无知小国一个惨烈的教训,扬我萨达尔的雄威。一洗雪耻,本汗心里畅快,今日特例,哈达你和几位将军各多赏美人十位,剩下的美人们由得你们分给部下的勇士吧。”妖颠的容貌,浑然天成的霸气,睥睨天下的孤傲,绣着金色蛇形图腾的袖口随风轻摆,宛如天神的他矗立在三军面前,扬手阔气的一挥,不远处被绳索相在一团的可怜女人的命运就此被决定。
曾经的故土成焦土,往昔的娇姐变为奴。一夜之间做尽了人间噩梦,这些孱弱娇贵的女子们在经历了惊惧、骇怖、凄惶、等待、失望、绝望过后,早已心如死灰,可待尔今明确知晓了自己难逃身为玩物的命运时,还是忍不住的泪如雨下,悲戚欲绝。国土沦丧,已是莫大的耻辱,被敌人无情玩弄,对于从小棒着妇德学到大的她们更是比死更深的痛。
哭声一呼百应,难言的悲伤弥漫在草原上空,令人闻之不禁心生侧然。
谁道女子不如男,简单的几个眼神交换,以前未曾相识的女人们竟达到空前的默契和团结,在见到对方刚毅决绝的眼神罢,绑在一团的女子们竟步调一致的冲向几步处的男人们!若为奴,毋宁死!
结果可想而知。
虽然几千人的冲力不小,但这些被束搏了手脚的女人们又怎会是这些久经沙场的草原莽汉的对手?
短暂的变故令他们惊诧了片刻后迅速变为更加兴奋的呐喊,相较于惟命是从的女人,他们更喜欢有血性的!
垂涎万分的看着在绝望中挣扎的女人们,不少男人已快控制不住的摩拳擦掌,可顾忌到他们的大汗在场,除了借着喝斥女人无礼的举动时模摸小手小脸揩揩她们的油外,不敢有太过放肆的动作。
“你们这群凶残的畜生,毁人家园,杀人父母兄弟,惨无人道,灭绝人性!天神在上面看着你们作孪,总有一日,会将你们的孪加倍奉还到你们身上,让你们也尝尝痛失所爱之人的痛楚!!”疯狂的怒叱与卑微的草屑一同被平地而起的大风卷入空茫的上空,那样愤恨的眼神,那样深刻的诅咒,如把凌厉的锥子残酷的将他的心刺穿、绞痛!
慢慢的转过脸,浓烈的殇阳余光无情的罩下,降落在几近狰狞的魅颜上,生生蒙上了曾惊心动魄的血色!不知是否是受血红殇阳的影响,连带着细长的眸子都裹了层残酷的红,阴沉的一眯,如千万条骇怖的蛇袭向出口诅咒的女人。
草原莽汉不少人是不懂中原话的,但是惊然见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汗露出如此骇人的神色,不由得窒息,明明夏日的余热尚未消散,他们却感到从脚底升腾起的寒意,仿佛置身于肃杀的秋。
前一刻还热闹沸腾的气氛霎时冷凝,屏气凝神,在这一刻相信没有人敢喘口大气,就连先前放声哭泣的女人们也不由得止了哭声,不住的颤抖着单薄的肩。
低气压悄然蔓延,呜呜的风声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在无形的死寂中闻到了风云变色的气息。
“呵呵……”在众人以为那至高无上的王者要雷霆大怒时,妖娆魅惑的笑声低低响起,惊得不少人偷偷抬头瞧看,却在见到那样藏在绝世妖冶下残忍阴翳的笑容后,心下大骇,慌忙收回视线,愈发恭谨的垂首站好。
“喝!你这无知愚蠢的两脚羊反了天了!竟有胆子辱骂我们大汗!!多年跟着他们大汗南征北讨,哈达多少是能听懂中原话的,听闻这女人不知死活的辱骂他们敬为天神的大汗,不由得勃然大怒,性情耿直的他当场抽出腰间阔刀,冲着那出言不逊的女人当头劈去——
“啊——!”女人们惊叫一片,惶恐的看着被打落的阔刀,抖成一团。
“大汗,她……”
慢条斯理的收势,司寇殇捻着袖口,垂眸轻牵着唇角:“如斯美人,杀了太过可惜,留给兄弟们轮一遍吧。”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指向一个方位,“那个方位不错,视角刚刚好,本汗相信应该能观赏的满意。不知那位猛士要先来一展雄风?”
漫不经心的话语却残忍的令人心颤。
风卷着草屑再次刮来,吹开了那不幸被点到名的女人苍白如死人的脸。
不可置信的看向闲扯风月般说出这话的男人,魔鬼,恶魔,这个妖魔般的男人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是从地狱而来的嗜血罗刹!地后悔了,她不该惹怒他,她怎么能忘记带领着一群魔鬼破坏她们家园杀戮她们亲人的魔头怎会是个善茬?茫然的转着绝望的眼珠,目光所至之处,那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野兽们见了她仿佛见了好撕的猎物,迫不及待的要将她吞吃入腹
“啊——!!”彻底崩溃的大叫一声,地猛地蹲身拾起地上的阔刀欲引刀自裁,奈何有人快她一步,夺了她手里的刀。
“敢对我们大汗出言不逊,今日我哈达就让你领教一下我们草原男人的厉害!”劈开捆绑她的绳索,哈达狰狞的笑着,在众人的起哄声口哨声中扛起已然崩溃的女人,朝着他们大汗指定的地点奔去。
“啊——!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各个不得好死——”
“哈达,太过聒噪了,这么有情趣的时刻,莫让她坏了兴。”
虽未有所指,但精明的哈达显然能听出言外之意,扳着她的下巴,抽出匕首一挥,软软的物休伴着浓稠的血沿着她的口腔而出……,
“阿天,你有没有听到有女人的哭声?”
听闻安子的疑问,小心放下熟睡的元宝,给他掖好被角,起身走至帐口,掀开帐篷一角看着如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听着时不时从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回头冲着安子不怀好意的一笑:“男人们的黎餐盛宴开动了,安子,难道除了女人的哭声你就没有听到男人的淫笑声?”
“下流!”
“靠,你这个兔崽子竟敢骂我!”爷嗖嗖的射着冷刀,几步上前指尖狠狠拧着她的耳朵。
“阿天你这个暴力女!啊——松手啊,我哪里敢说你,我是骂那些臭男人啊……”
算你小妮子识相。
松手甩甩拧的有些发麻的指尖,塌着小脸心疼的呼呼,人家牛顿说的果真没错,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见到拧她的人矫情的吹手指,安子差点气得吐血,捂着胸口大呼胃疼。
眼神凉凉的看着她:“你将你为数不多的器官进行了一番乾坤大挪移吗?”
安子气噎。抱着胸口叫心肝。
爷淫笑的走近,戳戳她的屁股:“你喊错了,你的心肝在这。”
安子吐血。
“左小子,我干妹妹真的在这?该不会是你小子就再耍什么花样吧?”
“我骗你作甚!”
“嘿嘿,老子不是那个意思,孤身一人多年了,突来了个妹妹,多少有点……难以相信……”
“我们也只是听她的一面之词,至于到底是不是你的干妹妹,只有你确认后才可知。”
“嗯,老子会慎重的……是住在这里吗?哦,那好,我去会会。干妹妹,千妹妹在吗?”
粗扩的大嗓门如雷般突地在帐外炸响,布帘一掀,一庞然大物裹着丝丝凉风从外头侵入。
“妈啊,这是头熊吧!”
本来神经就大条的安子被突来的这么一吓,更是口不择言,一个熊字愣是听的前面满脸络腮胡子的七尺大汉黑了脸。
爷恼怒的将她一脚踹向了一边,净给爷添乱来着!安子自知失言,乖乖的立在角落里充当隐形人。
唇边漾开明媚的谄笑,嘿嘿两声打破尴尬气氛,捡着好听的开场白来救场:“义兄,早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你的英雄事迹,不畏生死,勇往直前,你的盖世英姿简直就能令天下男人自惭形愧!能有你这位英雄当义兄,我卓玛恐怕是祖上坟头上冒青烟,真乃三生有幸啊——”
“哈哈——哪有干妹妹讲的这般好,哈达只是做足了本分而已,那些说书的最为无聊最拿手的就是夸大虚词。”嘴里虽是谦虚着,可脸上难掩得色,恭维话谁不喜欢听,更何况出自漂亮的女人。不过在大汗身边跟随了多年,他也长了不少见识,自然不会为几句恭维话就被糊弄了过去。
虎目闪烁着点点精光,将面前这自称干妹妹的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长的倒真是好看,丝毫不逊于外面那些两脚羊们,只是这身段窈窕是窈窕,却少了草原女子的那种健美。
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笑道:“干妹妹的草原话讲得不赖,想必叔叔没少教导吧?”
听出他言语中有试探之意,爷不由得敛神,小心应对:“父亲私下常对卓玛讲,咱萨达尔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是光荣的民族,是令世人仰慕的存在!不可忘本,即便是忘记了吃饭睡觉打豆豆都不能忘记咱的母语。所以从有记忆起,父亲就一字一句一比一划的教导卓玛学习母语,每每这时,卓玛才能从父亲的眼中看见暖色,卓玛知道,那是父亲对咱萨达尔的热爱,更是对重归萨达尔的渴望!然而父亲去年不幸染病去世,千里迢迢卓玛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在乱世将他老人家的遗体送回他心心念念的萨达尔?唯有秉承父亲的遗愿,替父亲走一遭,替他老人家好好地在咱自已的家园活着,以慰父亲的在天之知灵……”
见哈达面上有动容之色,忙垂下眼儿,拿手背揩揩没有眼泪的眼角,无限凄惶“唉,卓玛也知道,父亲之是族里的一个小人物,十多年流落异乡,又有多少人能记得他这个赤胆忠心的草原汉子呢?可卓玛不忍父亲在地下不安心,所以即便是被人怀疑,卓玛也愿意冒死前来一试,了却父亲的心愿的同时也能圆了自己一睹国土的梦……卓玛也知突兀的前来你们必有所怀疑,但我们孤儿寡母外加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妹妹,即便是想兴风作浪恐怕也荡不起什么小浪涛吧?我们别无所求,只望能有一隅之地安生度日即可,若是哈达义兄不信,可以将我们赶离萨达尔,任我们自生自灭,我们绝无怨言,若是还是不放心,索性几刀杀了我们,好让卓玛也能去地下陪着父亲……或许父亲见了我们下去陪他会心痛,但卓玛相信,善良的父亲一定能体谅哈达义兄的苦心^”
啪啪啪!
“好一段催人泪下的讲说,听的本汗都感动的差点认你当妹子。”掀帘而入,对帐内人大变的神色视而不见,径直踱步至正垂首绞着手指的人儿面前,单手挑起小巧细腻的下巴,抬手摩挲着柔滑的眼角,深沉的细眸微微一眯寒芒一闪如锐利的刀直盯住眼前那双带着怯意的猫眼,“讲的倒是声色并茂,只是本汗觉得,若是能加点让人心动的泪珠,倒是更能让人信服。女人,你说本汗讲的可对?”
如此强势的气场逼得爷差点窒息,果真是要当皇帝的人,不怒而威的气势把握的极其到位,强烈压迫的爷竟没出息的被震朔了一下下。
躲闪着他简直能戳进人心的目光,爷挣扎在到底要不要拍掉他狼爪的纠结中,对他建设性的提议琢磨了片刻,试探的开口:“其实,不落泪非我愿,只可惜我的眼眶早已干涸了……呜——”
被狼爪攫住的下巴猛地一紧,强猛的力道捏的下巴差点粉碎性骨折,分筋错骨的痛锥心的厉害,痛的牙齿打颤,眼泪止不住的哗哗的往外淌。
这个混蛋,爷恨他!!呜呜——
指尖顺着不断淌泪的眼角下滑,乌墨色的眼线阴柔的向上挑起,司寇殇饶有兴味的看着身前断断续续呜咽的小女人,唇角不明意味的上扬,抬手吮了吮指尖的液休,鲜红的舌尖舔舔唇瓣,低低沉沉的笑着:“甜的。不是说眼眶干涸了吗,那你说这是什么,嗯?胆子不小,还敢骗本汗,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恐怕不会知道萨达尔大汗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浓墨色的长睫低垂遮住了狭眸里闪过的阴寒,室内如豆灯光的晃动下,司寇殇红唇轻扬笑的就如妖娆的罂粟,本就世间少有的绝世妖颠魅颜看起来就犹如魑魅。
跟随了几年的哈达对他家大汗的性情自是摸透了几分,俗语将不怕阎王怒就怕阎王笑,这句话放在大汗的身上同样适用。见了这隐着寒意的笑,哈达心头一凛,不由得向那可惜的小女人投去关切的目光。
安子自然看不出其中的厉害关系,此刻在她眼中,那个国色天香的大汗貌似对她家阿天感兴趣,动作缠绵声音魅惑,这般勾引着阿天,莫不是想将她家阿天收为夫人?
爷那个怨啊,这是招他惹他了,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罢了,他至于苦苦跟爷过不去吗?毛骨悚然的盯着他那藏刀的笑,爷的哆嗦一阵高过一阵,这厮该不会是在打着什么恶毒的注意吧?
颤动着唇角,爷谄笑:“大汗,麻烦您高抬贵手——”下巴轻微努了努,示意他快点松开他的臭爪子。
谁料到爷难得一句服软的话换来的却是下巴更猛烈的压力。
冷汗刷的下暴流,这个男人该不会是预谋着欲捏碎爷的下巴骨吧?
“你为什么不敢与本汗对视?”
正神游之际,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惊吓的回魂,一双眸子就毫无准备的撞进他那双妖娆邪魅的瞳里。
细眸骤然收缩,异芒大盛,两手如铁箍一把将面前人的脸颊托起,手臂上的青筋忽隐忽现。
“你是谁?”问的急促,艰涩的声音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尽管面上强自镇定,可微微颤抖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的丝丝情绪。
将他的迫切看在眼里,奇怪他激动的情绪,有点忐忑,可也没有往深里想,只道他或许只是因为爷的眼神而触及到以往的回忆吧。
纯良的眨着眼睛茫然无辜的看着他:“卓玛,都吏大人应该说与大汗听了吧。”装傻有啥难,爷一个顶三!
“是吗?你的朋友可是一口一个阿天的叫你。”双目如炬,不错眼珠的定住那张小脸,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表情。
“哦,你说这个啊,大汗你应该知道中原的那些国家起名字都有乳名的,入乡随俗嘛,所以父亲给卓玛起了甜甜的乳名,安子她喜欢特立独行,不叫甜甜也不叫卓玛偏偏喜欢叫阿甜,害的大汗有所误会,真是够讨厌。”十分应景的嗔了安子一眼,看安子浑身要起鸡皮的模样,爷知道爷的表演是何其的到位。
掌心用力将细腻的下巴扳过,潋滟的妖眸凌厉的寒夜夺目的创:“你可知欺骗本汗的代价?”
脸苍白,唇哆嗦:“卓玛不敢有所欺骗“,若是大汗不信,大可去卓玛的出生地查探……”
毒蛇般死死盯住那双带着惧意的水眸,心口腾起一股烦躁,翻搅的他有股毁灭的冲动。
先前沸腾的心情瞬息冷却了下来。
妖娆的唇失了血色,微微上扯,形成的弧度似苦涩似自嘲。他还在期望着什么,还在等待着什么,难道还真如那莫子谦所言会有奇迹吗?呵呵,可笑。
意兴阑珊的直起半蹲的身子,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近到他肩膀的小汝人,巨大的失落化为惊涛骇浪的不甘,道不明的怒意在胸口急剧酝酿,他狂躁,他烦闷,他抑郁,他需要发泄,需要迁怒!
眼神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绣金色圄腾的真丝衣袖低垂,遮掩住攥的颤抖的拳头,继而又缓慢的松开,悠缓的寸寸上移,顺着柔美的脸蛋如蛇般缓缓地游移,冰凉宛如寒潭的指尖最终点上了身前女人的眼眶。
“可惜了这双勾人的眼睛……”
这意有所指的话惊得爷心肝差点炸掉:“你该不会是想挖我眼睛吧?!”我的娘啊,但愿是爷的想法阴暗了。
冰凌般冷的指尖顺着眼眶一圈一圈的滑动,唇角缓缓牵起令人惊慎的笑:“别怕,一会就过去了……你不是想让它干涸吗?本汗这就成全你。”
当敏感的眼眶皮肤感到刺痛的那刹爷一脚将他踹了个结实,杀猪般的尖叫,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抱眼蹲下,惊天动地的嚎叫声惨绝人寰,又哭又闹又嚎又骂,十里内的乌鸦几乎绝迹。
不知是不是被那鬼哭狼嚎吓着了,哈达愣在了原地,安子直接石化,至于司寇殇则是猝不及防放冬踹到了要命处,单手支地一手捂腹咬牙呻吟,吃人的目光嗖嗖嗖的直射正叫的欢的女人!
可恶!该死!
司寇殇脑中飞快的算计着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妖冶的脸扭曲着,下腹一阵阵抽掠的痛令他抓狂的想砍人!被女人踢到了那个部位,简直是不能容忍的耻辱!
爷是不是眼瞎了?是不是瞎掉了?是不是变成残废了?完了,爷看不见了!爷的眼前潦黑一片,嘛黑嘛黑滴!爷瞎掉了!爷变瞎子了!!
呜哇——呜哇——
吵死了!司寇殇的心头火烧的盖过头顶,他只是擦破了她的皮而已,她至于哭的跟杀猪似的吗!
耳朵吵,身体痛,心里烦,他可以感觉到脑海中唯一理智的弦蹦的下,断了!
“哈达,拖出去喂狼!!”
惊天怒吼,差点震塌帐篷,本来稍有点回魂的哈达被这狮子吼一震,震呆了。
一声吼没有换来哈达的应声,司寇殇恼怒,凶狠的抬眼欲射眼刀,一团小小的阴影突然将他罩住,清脆的童音带着软软的语调,一字不漏的传到他的耳中,顷刻间令他怒火中烧差点走火入魔——
“妖孽。”
他可以听到自已咬牙的声音。
凶残的抬眼,却在见到出言不逊者时愣了眼,嘴角抽搐,隐约有黑线从额头滑下。
“没教养的小鬼,你父母没教你要懂礼貌吗!快滚开,别惹本汗……”
“贱人。”
司寇殇的脸刷的下绿了!
“你说什么?!”一字一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
元宝讥诮的弯唇,穿着凉鞋的小脚在众人呆若木鸡的神色中踢球般踢向了司寇殇的眼圈,小小的唇也学着一字一字的往外吐字:“贱、人!”
眼神不由得朝着恢宏大气的主帐处扫了扫,泄气,那个闷骚型男人什么都窝在肚子里不说,爷又怎么能知道他究竟有何想法?虽直觉他应该是看出了门道,本来爷就料到瞒不过他的妖眼,但若是估计错误,爷若是去摊了牌岂不是不打自招?
要不,静观其变?
请晨的风带着草屑的味道轻轻吹开面前碎发,束起的马尾垂落一旁,手指纠缠着发梢,有点郁闷,抬眼再看看大气磅礴的主帐,有点纠结。
闭眼深深吸口带着水汽的清风,算了,将挡土掩吧!大不了摊牌,他信不信拉倒,当妖怪也无所谓,爷还不信了,难不成那厮能吃了爷不成!
“站住!军机要处,岂容你随意乱闯!”两柄阔刀一交叉,嘭,闪亮的横在爷胸前挡住了前进的脚步。
呸,当爷喜欢来啊!暗咒了声,面色不善:“去禀告你们大王,伺候的人来了!“
门卫黑线满额,这伺候人的还理直气壮,雄赳赳气昂昂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来打**架的呢。而且,别那么诡异的叫大王好不好?他们这里是草原,不是山头。
“呵呵,这么说你是来做压寨夫人的?”
帐帘一掀一袭奢华的红出现在众人眼前,门卫慌忙收刀单膝跪地,高呼大汗万岁。
千年龟万年鳖。绞着手指爷嘀咕。
门卫脸涨得红,不知是想笑不得憋得还是吓得,只是瞅着他们快要垂到地底的脑袋,爷猜想他们肯定恨不得此刻化身为土拨鼠。
耳根一热,温热的气休顺着后颈贴了上来:“别急,用不了多久,我会满足你成为千年龟的愿望。”
反射性的给他一肘子,半途被他截下,揽着爷手肘顺势猛力一扯,脚底一个踉跄,被他强劲的臂膀拦腰一收,冷不丁他弯身抄起爷的腿弯,天旋地转,脑袋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已被他抱进了帐篷,徒留门外两名侍卫面面相觑。
“够了!司寇殇你这混蛋快放开爷!……啊!你要干什么!”
将怀里人扔向了美人榻,顺势压过躯休,修长有力的双腿强制压住身下人乱动的腿,冷冷一笑,抓住她挥舞的双手,一手紧扼住纤细的手腕擎在头顶一手抚摸着身下人柔滑的脸蛋,细眸下一双妖娆血色阴暗深浅。
“怎么不继续装下去?继续装着将我当陌生人,耍着我团团转,你应该看着挺乐呵的不是,为何不将游戏继续呢?是玩够了,还是你少得可怜的良心发现了?若不是阴差阳错被左冥掳来,你是不是打算带着我的孩子远走高飞,去找你的好七叔再续前缘?呵,这下没了血缘这层,你们没了顾忌,终于可以双宿双栖了吧?我说的对不对?说话,为何不说,默认了?”眸色蓦地转狠,凶狠的盯着身下人,阴骘着面孔几乎是咬着字恨道:“告诉你,做梦!想背着我找别的男人,除非我死!”
眼儿一瞪,怒:“本来爷就没打算骗你,只是一时之间不知怎么说而已!你看看,看看爷现在这张脸,迪然不同的脸!你想让爷怎么解释!解释了你会接受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你连解释都不解释,你又怎么会知我不能接受!说白了,你不曾给予我信任!或许更确切的说,你压根就不屑向我解释,因为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我可以猜到你心里肯定是想‘何必对着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费口舌呢’!你说,我猜的可对?”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邪魅的脸微微扭曲,目光如刿如刀锐利的攫住身下人微闪的眸子,仿佛能透入深不见底的黑瞳刺入人心底一窥究竟。
嘴张了又张,爷其实是想问一句,你咋知道?
可为了堪堪小命着想,强自压下这致命的一问,微闪着眸不自然的一笑:“怎么会呢,爷是那样的人吗……”
俊容上扭曲的神情渐渐平复,视线仿如冰做的刀一下一下的在那张貌似无辜的脸蛋上搜创着,直到将那惑人骗人的小脸看的抽搐。
带着薄茧的掌心缓缓地在细滑的脸颊上游移,桃花瓣般的唇,微翘的小、鼻,丝毫不亚于他的那双勾魂夺魄的眼儿,小扇子般的长睫一扇一肩,扇动着掌心酥麻,乌溜溜的黑瞳就如宝石般闪亮星子般耀目,就这般堪堪望着你,勾人的厉害,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请君品尝。
细眸一沉,浑身热浪涌上下腹。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再邀请,只是在表述着她的无辜罢了,只是她却不知这无辜的表请生动撩人的让人忍不住杞罪。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是多么的……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三年来你想过我没有?”她若不先说想他,他是不会想字说出口的,否则他堂堂男
子面子何在?低哑的嗓音带着难耐的请欲,俯身磨蹭着身下人软滑的肌肤,忽明忽暗的眸里却是闪烁着浓浓的期待。虽然矫情了些,可他真的渴望从那软嫩的唇瓣吐出令他激荡的‘想,字。白皙的耳根微红,为何他觉得自己像个春闺怨妇?
有人屏气凝神的竖着耳朵听答案,可愣是有人游魂千里之外。
“啊,三年,哪三年?”
司寇殇一僵,瞬息大怒:“行了!不用说了!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他将人家当做宝,人家将他当根草!可恨!
这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的,是更年期了还是老年痴呆?
想起他刚刚的问话,脑海里隐约闪过了什么,不由得抬眸确认:“你倒是说请楚啊,你究竟是说什么三年?”
别过脸,朦胧在光线中的侧颜看不清神色:“你若是不想就直说,我司寇殇不是输不起的人,何须找这么憋足的借口!”更何况他还没输!
“不是,我是真的想问问……”
“住口!”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只是想问问……”
“住口!住口!我让你住口你听到没有!”
“我只是……”
“住口!”
“我…….”
“住口!”
面对咆哮狮,爷恼了!
“住口住口的你神经有毛病啊!听爷说完话你会死吗!靠!在你这里敢情爷还没哟发言权了!爷只是想问问究竟是那三年,如此而已!从爷亡故,呸呸,是爷脱了那个肉身到如今咱们相遇,仅仅一年而已,哪里来的三年?爷疑惑,爷问问还不成吗?你就炸毛的公鸡一样,一口一个住口的,误吃地雷还是喝了敌敌畏了!”
司寇殇震呆了,伸手探向爷的额头,难得的面色严肃:“没发烧啊,怎么竟说胡话……从你……去了到此刻相遇,明明已经过了三年了……”
爷也难得严肃的摸上了他的额头,皱眉沉吟:“温度不太高,难道是发低烧了?”
视线交错,两人的嘴角隐约有了丝抽搐的迹象,看来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忽略了……
原来,时光轻擦,白驹过隙间在这时空三年已经从指缝流过。
这三年无论是国家格局还是人的变化都巨大的让人侧目,从司寇殇说了半句含了半句的讲述中隐约得知,南陵旧主已亡,江山一分为二,一漠河为界,南面的半壁江被司寇殇一年前收入囊中,北面的另外半壁江山由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三皇同时把持,大兴的龙椅两年前已经易主,据说交替政权的
过程极为温和,莫家似乎是和西南司徒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司徒绝登基,莫家下台,一代世家自此从官场隐没,同时隐没的还有大兴的另一世家,申家。
申家、莫家同时隐退这一变故令爷始料未及,询问司寇殇两大世家的去处,得到的回答是不知。
心里有气,如今以他的能力虽不足以叱咤整片大陆,但也算是这大陆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有不知的事情?恐怕不是不知,而是不想告知。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有我就行了,趁早打消跟你的七叔比翼双飞的念头。
听听,这叫人说的话吗?
浑身一震,瞥了眼几乎无完好的十指,浓密的长睫微垂遮住细眸里的复杂和隐忍。脸上戏谑的笑渐渐收敛,完美的唇隐没在烟纱光影中淡淡的抿着,失了妖娆多了晦涩的落寞。
“跟我在一起就这么令你为难?”
恨恨地瞪视表明了无声的抗议。
手指骤紧,似乎受伤的抬起眉眼:“为何?是我待你不够好吗?”
“你们草原人都知道,苍野上空的鹰,若是捉住了将它关在笼子里,即便你给它打造的笼子多么金贵多么精致,即便你给它世间再美味的珍馐,即便你给予它再舒适的窝巢,即便待它如亲子,它依旧倔强的啄你,如仇人般的瞪你,不服从你,你说这是为什么?“
血液仿佛刹那间被强行灌入了冷刺骨的寒水,冻结,冷寒!
难受,委屈,抑郁,伤感,愤怒,狂躁,怨恨,不可置信!!
脸色瞬息难看阴霾的答人,两手撑在女人的头两侧,压低身躯脸对脸的逼视着那振振有词的女人,双目充血,眼神闪烁着野兽般凶残的目光“你的意思是我囚禁了你?所以此刻我于你就如囚禁鹰的主人,是你深痛恶绝的仇人,是扼杀你自由的刽子手,更是十恶不赦、强迫你、逼迫你的浪荡子,登徒子,对不对?!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竟然是这样糟蹋我的一番真情!我在心里究竟算什么!一文不值对不对?借口!借口!什么鹰不鹰的,什么囚禁自由的,统统都是借口!不要以为我猜不透你的小心思,腻了就想摆脱我?你休想!休想!狠呐,你简直凉薄的令人发指!往日情意你竟丝毫不念,竟想着断的干干净净?你申傲天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司寇殇此刻算是真正领教了!”不可原谅,于他三年仍不改待她灼灼之心,孰料于她一载却远远的将他抛之脑后弃入敝履!心隐隐抽搐,还以为肯为他生孩子最起码待他也有丝情意,呵,讽刺的闹剧,痴心妄想的自己,自始自终恐怕都是自己一头热,傻瓜般的一厢情愿!
质问一声比一声严厉,一声比一声掷地有声,那样的怒,那样的狂暴,那样的不甘,又是那样的……委屈。
委屈,是委屈,那掩饰在咬牙切齿下的埋怨与委屈那么尖锐,又是那般压抑,就仿如掩在粗扩刀鞘中刚开刃的上好利剑,明明削铁如泥,却偏偏拼命掩藏在一方空间之中,一方面小心翼翼的敛着自己的尖锐锋芒,另一方面却矛盾的渴望别人能发现它,解读它,善待它……
呆呆的望着近在咫尺那双烧红了的眸子,桀骜不驯本是这眸子的本色,此刻堪堪被一抹压抑的痛色和无奈渲染,刺入人眸底倒是牵扯些疼意。心里竟说不出是何滋味,到嘴的刻薄如何也吐不出半个字。
不得不说,司寇殇的眼毒,有几分心思却是被他猜出了几分。
【元宝篇】第九章咆哮马
炽烈的目光不依不饶,狂肆狠绝的阻挡了对方的逃避的后路,直逼人眸底,那不容置疑的强势令人心慌,犀利的仿佛是能劈进人心底的雪刃,雷霆之势骤起,刹那间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