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初停,雨过的清晨鸟语花香,滴翠染尤凉,浅映积潭初晴天。
端着洗漱用具的宫人穿梭于摇曳的海棠花下,绕过错落的亭楼,至月亮拱门时递了宫牌,来到太子殿下的寝房前,小心迈上前阶。
“太子殿下,侧妃娘娘,请允许奴进来伺候殿下和娘娘梳洗。”
外头静候着的宫人半晌没听到里面的主子有任何指示。
正狐疑之际寝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惊得宫人忙卑恭的垂低了头,连退两步屈身行礼:“见过侧妃娘娘,娘娘吉祥……”
“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冷不丁手里铜盆连带着洗漱工具一并被人夺了去,宫人禁不住讶异的抬眼,岂料入眼的一幕却是触目惊心,悚的她直怔了眼儿张大了嘴忘了反应,直到寝门轰的声阖死她才猝然醒悟,膝盖一软后知后觉的想要跪地讨饶,可挫败的发现貌似这女主子刚刚并无责怪她之意,那她讨饶是讨的哪门子的饶?
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绝对秘密,尤其是作为公众人物的太子殿下,其府中可谓各路眼线汇聚一堂,在某种程度而言他的私生活可以算是完全敞开在有心人的眼前。
小宫人无意撞见太子侧妃惨不忍睹的模样不过是两个时辰的事情,可就在这短短两个时辰内,太子侧妃被太子施家暴的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以令人绝顶赞叹的速度飞到了千家万户,待太阳落山前,这则消息在大兴都城就传了个遍,各种精彩版本纷纷登场,施暴的全过程更是有人如临其境般描述的淋漓尽致,真乃惊天地泣鬼神、惨绝人寰、人间惨剧啊!
“贼婆娘你会不会打架,专拣人家的脸挠,你与本殿下的脸有仇不成?”
指尖挑了些生肌活肤的药膏,爷探长了脖子挤入梳妆镜面中,余光撇过出现在同一镜面的另一张惊天动地的脸,若无其事的掉转开目光,将药膏放于掌心细细研磨。
司徒俊浩被旁人的态度恼的鼻孔喷烟,五指成爪嗖的向后缓冲罢,气聚丹田颇有气势的啸了声,下一刻五指嗖的下流星雨般迅疾抓向了镜面上呈现的那张脸孔图像!
“贼婆娘你若再这样对待本殿下,下一刻本殿下就要你的脸犹如本殿下手中物!”
咔嚓咔嚓!
一个不查恐吓过头,好好地五指竟不知不觉钻破了铜镜,五指握的鲜血淋漓差点残废不说,还浪费资源将好好的铜镜给握报废了。
浪费可耻,小耗子有罪。
身子一扭,一屁股将甩着爪痛哭流涕的小耗子挤开,面对着铜镜残留一角,侧侧脸矮矮身子调准好角度,指尖点着掌心药膏仔细涂抹着乌青的鼻梁眼角,对旁边某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完全当做是虫鸣鸟叫。
“贼婆娘,别忘了,要不是本殿下,你以为你现在可以安然无恙吗?本殿下躲在屋里几日不得出门,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不出去丢人现眼!”
这话倒是说的爷困惑了,他出不出去与爷丢不丢人现眼有关系吗?有吗?
解了头绳散了头发遮了因被某厮揍得浮肿,而使得易容微微出现端倪的脸,起身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散着浑身的懒骨头朝着贵妃榻而去,途中辣手摧花撸了把玉兰花于手里碾碎着玩。
“贼婆娘!你信不信,信不信本殿下这就走出去,告之天下人你的恶形恶状,让父皇来定你的罪,把你关……”
冲他不耐的挥挥手:“要滚就趁早滚,别矗在这惹得老娘老大不畅快!动不动就搬出你父皇来说是,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才不是个男人!”
“老娘要是个男人,娶了老娘的你岂不要是个gay?”
“什么,艮?”
“袖子裂了。”
迷糊的抬抬袖:“没啊,哪里裂了……”猝然一震,在爷所未看见的角度,司徒俊浩的脸色骤然变得怪异。
“哦对了,听说下个月你父皇要举行个什么迎使宴会?”
拨弄着玉兰花的残枝,他心不在焉:“是的,怎么了?”
一个鲤鱼打挺从贵妃榻上起身,爷两眼擦亮:“真的有宴会?带我去!”
不知是不是爷眼里的渴望太过灼热的缘故,司徒俊浩脚底一打滑,险些栽了下去。
啪啪啪!
他捶的窗棂啪啪作响,下巴绷紧,一双凤眼竟若隐若现着阴翳的晦色。
“对待一国太子如此态度,柳烟,本殿下对你的纵容也是有限度的!”疾言厉色罢一把挥掉花盆,不予理会花盆碎裂喷溅在他明黄裤脚的泥土,径自转身而去,途中踢翻檀木矮几,放置于矮几上的果盘茶壶茶杯随之滚落,瓜果瓜子落得满地都是,淡绿色的茶汁也流淌处处,温润的白玉地板上一片狼藉。
司徒俊浩未消怒的背影消失在厢房的珠帘后,水晶珠帘激烈的撞击,直至过了许久,才慢慢的静垂下来归于沉寂。
小耗子这是发的哪门子疯也不知晓,以往爷挠他的脸对他再不敬的时候都没见过他如此失态,为何就刚刚几句在爷看来不痛不痒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他疯癫了般?
难道,爷的言语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铸就了比行动更强的杀伤力?
爷得好好琢磨琢磨刚刚的对话,仔细钻研一下,爷言语中强大震撼的杀伤力……
待爷和小耗子脸部伤痕痊愈终于出关时,却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太子妃趁小耗子不在府时,万分殷勤的邀请爷去她的兰苑,爷屁股尚未着椅,就只见那珍贵补品齐齐上阵,各类名贵汤药纷纷入场,长胡子大夫扯过手腕就把脉,宫女们端茶送入唇边要求漱口,嬷嬷们各司其职于爷身体各个部位开始熟练的按摩,还有左右两侧相隔一丈的小太监拿着个比他们都高的大蒲扇,用力的扇啊扇啊,似乎企图要制造对流效果……
身前,太子妃拉着爷的手凄凄惨惨的哭着,一口一个可怜,一口一个造孽的喊着,怜悯的眼泪哗啦不止,小小的粉色软丝帕像是从水中捞出的一般,轻轻拧一下,或许能滴出水。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将帕子攥在手心里,擦完眼泪鼻涕后,再握着能拧出水的帕子去握爷。
“妹妹,你好生凄惨啊……”
结结实实的打了个觳觫,这语调,与哭丧的调调没有什么差别。
不由得抽开被她用帕子荼毒着的手,怎料她握的生紧,抽手的过程中手差点被撸掉一层皮不说,手心还被她尖锐细长的指甲刺啦下划出了一道口子,刺痛刺痛的,如被猫儿挠过般。
爷当即恼火,甩开周身正忙不迭伺候的人,火大的拍案而起。
“哭哭啼啼,哭丧呢这!我还没死呢,你在这儿瞎忙活的什么劲!有事没事都别再惹我烦,知不知道!还有,我警告你,小太子近日来是我的,你若识趣最好别跟我抢,也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管你是什么太子妃都绝不会对你客气!!”
跋扈狂傲的争宠宣言一出,众人皆傻。
这恐怕是他们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直接,最了当,最狂霸,最彪悍,最明目张胆的争宠模式!
说句不好听的话,简直将太子妃当死人啊!
太子妃泣不成声,众人皆以为她是委屈哀泣,可只有她自个知道她那是喜极而泣。
“还有,”众人一听这还有下文,无不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听这小小狂傲太子侧妃还要吐出什么豪言壮语。
“下个月宫宴你不许去,反正三年来你都去了不少次了,这次权当让让我这个新人,让我去见见世面,你也以此换得个贤良淑德宽厚仁德的好名声。理由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就说病重去不了了,让太子带着侧妃去,听见没有!别想着去太子那里告状,我告诉你,这是太子的意思,去告状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太子妃哭的更厉害了,谁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情?三年了,终于有倒霉蛋要接替她的位置去背黑锅受骂受罚受冷眼了,日思夜想东盼西盼好不容易将这一天给盼来了,她怎能不感激涕零,怎能不喜极而泣?
“太好了……谢谢……谢谢……”颤巍巍的哭着起身,太子妃颤到爷身前,用力握住了爷的手,语无伦次的道着谢,这诡异的一幕让高抬着下巴等着她来发狂的爷着实吓了一跳,其实不止是爷,屋内候着的宫人们亦心头直竦,一度怀疑他们的太子妃被刺激过了头,疯了。
“你……你谢我?”太不可思议,太出人意外了!
用力的点头:“我安全了,终于要摆脱苦海了,谢谢你,谢谢……”
刷的下,爷脸沉了下去。
不对不对,有猫腻,有古怪,这宫宴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
难道有刺杀活动,需以太子身边女人为饵,引出刺客?
此次入宫是要当炮灰的?刚出场就死翘翘的那种?
狐疑一圈圈的在心里扩大,眼前又哭又笑的太子妃让爷愈发的肯定此去凶险重重,生死难料。
“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太子妃哭泣骤停,红眼暴突。难道她知道太子他……
那是禁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毕竟是皇家丑闻,况且太子之事有关国体,说出去有损皇家威严。她已被严重警告不得向外透露此事,若眼前的人当真知晓了什么,那那个误会是她多嘴泄露了消息那该怎么办?
太子妃六神无主眼神闪烁的模样被爷看在了眼里,愈发让爷肯定了此去定是要爷当替死鬼。
“好,既然你不说,那宫宴我还不去了我……”
“不行!你说好了要去,你亲口答应去的,怎能出尔反尔!”急了手上用力一握,先前被她划出的口子哗啦啦的流血。
爷甩,甩不开,怒极:“我答应什么了?啊?我答应什么了!宫宴有什么猫腻我都如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你要我能答应什么!”
手劲又是一紧,太子妃蹙着柳眉挣扎了半晌,屏退了所有宫人,蚊子般的声音嗡嗡:“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宫宴上的秘密……”
秘密,的确是个大秘密,却是令爷欢欣鼓舞神经振奋的大好秘密!
神器,她说此次迎使宴会迎接的是运送来神器的使者,神器,神器!这两个字足矣令爷亢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宴会,下个月的宴会,下个月,为什么要等那么久,为什么时间过得那么慢!
爷要去参加宴会,对,小耗子,不,是太子殿下,爷要去请求太子殿下,要他带着爷一块去!
可令爷失望的是,要等的人今夜未归。
不止今夜,一连一个周,爷连他的毛都没见到。
眼见着宫宴的日子就快到了,他这迟迟不回府,纯粹不是让爷急死?
女人的外出要受男人管束,没了太子殿下的谕令,太子侧妃不得私自出府。
想要叫个人出去找找太子吧,可这些个宫人们,你让他们伺候伺候你成,你若想让他们去找太子殿下并将他请回府,哈,瞧他们一个个吓的,又哭又磕头的,爷这是要他们去死还是怎么着,至于吗这是!
“去,全都给我去找太子!找到他,告诉他娘娘我病了!病重!快死了!就剩那么一口气吊着等着见他最后一眼!还不快去!一切后果由本娘娘担着!”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喝!一个个静的跟个猴似地,坚决价格明哲保身的出世原则贯彻到底,不听到爷说到关键性的一句绝不采取行动。瞧瞧,听到爷说要死他们都不为所动,一听到一切后果爷承担着,立马彼此交换了眼神,恭恭敬敬的应了声诺,乖乖去办事了去了。这年头的人呐,连骨子里都冒着贼光呢!
后来小耗子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府,走的太急进门时还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个踉跄,可待进了屋亲眼所见某个正要死的人正嬉皮笑脸的对他做鬼脸,就算是口死火山也得爆发了!
“来人,送太子侧妃回柳家反省,顺便告诉柳太师,管教好他的女儿再送来太子府!”
爷发怒了,这当口原装退货岂不是逼爷发疯吗!
可这次小耗子莽着脸似乎是来真的,任爷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不动容分毫,爷绝望之际,一次性将他的脸蛋抓了够,红痕痕蜘蛛网般细密纠缠,标新立异的很,直看得在场的侍卫、赶来的守卫、宫人们目瞪口呆,瞬间失声……
再后来,爷连反省都不用反省了,皇帝老儿一纸诏书,爷直接被休回了老家……
卷铺盖走人的那天,爷清清楚楚的记得,太子妃快哭断了气的模样和太子侧着脸抿着唇角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再再后来,柳府失火,火源来自弃妃柳烟的闺房,火势很大燃了半夜方被扑灭,从废墟中找到一具已经烧焦的女体。
柳府说辞是女儿接受不了被休的事实,心里羞愤,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官方说辞与柳府大同小异,无非是前太子侧妃**香闺,香消玉殒,令人扼腕。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是太子殿下的态度,且不说传言他数次虐妃不喜这侧妃到极点,就是太子侧妃无礼冒犯天颜令太子殿下颜面扫地这事也足矣令他恨之入骨,听到她遇难的消息应拍手称快才是,又怎会失魂落魄的连夜赶来,见到焦尸如见到什么天大的骇怖之物般剧烈觳觫,如木偶般俯身抱起了焦尸,整个人似石化了任谁呼唤也不予理睬,茫然的抱尸跪着,枯败的仿佛天地间遗失的残叶……到后来,他们竟惊诧的发现,那向来高傲的小太子竟泪流不止,周身环绕的悲伤气息连盘旋的鸟儿都为之饮泣!
与太子向来交好的柳晔尤为诧异,因为就算与太子交往了两年的董瑞在被处死的那刹,他都不曾见过太子殿下如此伤悲,更别提流泪,可仅仅相处了不足一月的女子却影响太子如斯,这让他怎能不惊,不讶!
惊讶过后的他开始反思,要是没有那把火,要是他能再忍一忍,要是……是不是他们柳家的前景将不可估量?
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冷不丁撞入他的脑海。
不!不!
双手慌乱的挥舞企图挥走脑海中的影像,身形错乱的连退数步,后背猝然撞上冷硬墙壁的痛楚让他微微回神却仍旧挥散不了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
不,什么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就算时光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照做,不为别的,只为那双令他时刻感到锋芒在后的眼睛……
前太子侧妃身故,太子殿下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坚持要给按照葬东宫女主人的礼仪厚葬她。
“胡闹!”御书房内,司徒绝气的发抖,抓起案上堆叠如山的一摞奏折,径直甩向了司徒俊浩的脑门:“看看!瞧瞧!众臣对你的荒谬给予的置评!行为乖张,悖理而为,枉顾祖制,我行我素,若担大任,臣心忧之!忧之!!司徒俊浩,你来告诉朕,这些大臣们借以告诉朕什么,你说给朕听听!”
慢腾腾的拂开耷拉在脑门上的奏折,掀开眼皮越过琉璃屏风望着其后的贵妃榻出神:“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废太子那一套,父皇您何须担心,您有铁血帝师,谁不听话砍谁就是,他们不敢不听您的,您是人也是神,您的话就是圣旨,天下是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说如何就如何,想怎样就怎样。所有的人都必须听您的,所有人都是你手里的木偶,线在您的手里握着,所有人都按照您的安排行事……”
司徒俊浩语无伦次说了一大通,可司徒绝却是听懂了弦外之音,他的太子这是在对他抱怨,在不满的向他埋怨。
鹰眸冷酷:“你还在埋怨父皇杀了你的董瑞……”
“何止是他!”司徒俊浩猝然咆哮,一双本来湛亮的凤眸也赤红的浑浊:“何止是董瑞啊,父皇!”
“太子你这是何意?”司徒绝压着满腔怒火,盯着怒中带着些颓丧和悲伤的司徒俊浩,握在身后的手松了又紧。
司徒俊浩突然蹲身捂住了头,肩颤着,整个人无助的如风雨中的残荷:“别问了父皇!别问了,别问了……”
司徒绝岂容他逃避?
几个大步趋近,铁掌一捞,用力将司徒俊浩从自己的龟壳中拽了出来,逼近他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问道:“是柳烟,对不对?你认为是父皇的错,要不是父皇下旨休了她,她就不会死,是不是?可太子你别忘了,当初朕下旨前可是询问了你的意见,朕记得清楚,当时你可并没有否认!如今你却将全部过错都推到朕的头上,太子,这就是你的担当吗!简直太令朕失望!”
“失望,对,我就是你的失望,你今生的败笔!”奋力挣脱开司徒绝的钳制,司徒俊浩哈哈大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直往外淌:“什么询问,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我的否认有用吗,父皇你下的决定有人能改得了吗!我的好父皇,你自己说说,从小到大,你为我所做过的每一件事,不管我愿意的不愿意可都曾问过我的意见?就算是问了,你可是尊重过我的意见?你什么都独断专行,什么都唯我独尊,哪里容得人反抗半丝分毫!做太子也好,娶太子妃也好,杀董易也罢,还有……也罢,我的一切你都一手操控着,所有人都羡慕我高高在上的生活,殊不知我的人生说白了也就是个任人牵着线走的木偶罢了!!”
静静的从头听到尾,听着儿子发自肺腑的心里话,平生第一次,他对自己产生了质疑,质疑这么多年来他自以为做对的一切可真的是对的?许他太子之位是为了给他至高无上的权利,要他娶太子妃是为了确立他的威信,杀了董瑞还不是莫让朝中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抓住他的小辫子趁势作乱,至于她,胆大放肆,公然划破当朝太子的脸,如此彪悍只怕他将来的后宫不得安宁,因而才下旨令他休了她……他自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好,为何太子如此抵触,如此不理解他?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没有理会他那正处于纠结中的父皇,扶着膝盖他不稳的起身,缓缓迈开脚步,顺着宫殿仿佛无限向外延伸的廊道走的极慢,明明意气风发的年纪可那婆娑在阴暗光影中的背影在司徒绝看来竟有些伛偻。
“浩儿……”
“父皇,我一日为太子,我就要她用太子妃的礼仪厚葬,若哪天我被废了,那我也就不会再坚持,我会带着她的尸骨,找个僻静的地方,结庐长居……”
“浩儿你,难道你对她……”司徒绝只觉得自己的突来的想法荒谬。
司徒俊浩停了前行的脚步。转过身,清湛的眸第一次深邃如浩瀚宇宙:“她活着的时候,每次见了她都恨不得将她敲烂了,剁碎了,心里想着世间为何会有这种女人,老天怎么来不来收走她……可当老天真正收走她那刹,我才突然惊觉,这里,”指指自己的心口,他苦笑:“空了,浑身的力气也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干似地,做什么也提不起劲头,浑浑噩噩的,就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物任何人来引起自己的注意--父皇,你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司徒绝沉默不语,司徒俊浩苦笑了笑,失望的转身慢慢而去,从门口投来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拉得格外的长……
后来,小太子以太子妃礼仪厚葬被休侧妃案件被正式敲定,择八月初正式下葬皇陵南区,谥号敬。
此一出,群臣激愤,纷纷上表,言辞不乏激烈之处,更有甚者直言不讳的痛斥皇不以身作则却数典忘祖,背弃祖制,攸关国体的事却草率行事,其行其为不足以为天下表率!在一些大臣组织了第三次罢朝后,司徒绝终于不再忍耐,杀了几位大臣儆猴后,这葬礼风波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小小柳家女子却以太子妃之礼厚葬,柳家无疑是风光无限一时无人可及,可太子府这边,却是关紧了两扇门,自此谢客。
人人都道他们可怜的太子殿下消沉了,自太子侧妃魂归后,他就整日里将自个关在太子侧妃身前住过的寝屋内,睹物思人,整日里意兴阑珊的,别说向以往一样去上早朝,就算是那大门都未曾留下过他路过的气息。仿佛一夜之间,太子变了,变得颓丧,变得没有朝气,没有活力……
太子殿下就在人们的扼腕叹息中一日一日的颓废消沉着,直到--
“沈弟,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日里,这帝都里发生了多少大事……”
“知道了王兄,你都我给讲了不下十遍了,耳朵都被您老人家给磨出茧来着!”掏掏耳朵,爷无奈的瞅着身后喋喋不休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家伙,真想买盒502,直接灌入他合不上的嘴巴里。
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他憨憨的笑了:“这不是沈弟错过了这么多精彩事件,为兄怕你不清楚,所以要一一道来,好让沈弟你,嘿嘿,知道个详尽不是?”
“可是王兄,在你精彩绝伦的叙述中我已经知道的很清楚了,用不着一遍又一遍荼毒老弟的耳朵不是?拜托王兄,老弟还要留着耳朵听动静呢,饶了老弟我吧--”退后一步装模作样的做了个揖,逗得王凌呵呵直笑。
“哦对了王兄,你说要带老弟去见个人,老弟心中好奇可否冒昧问一下是何人?”
王凌神秘的指指天,笑而不语。
爷的脸刷下变了,不会吧,爷还没心理准备呢--
“瞧给你吓的,沈弟胆子未免也太小了点,放心,天子的面不是那么好见的,为兄此次要带你去见的人是--”凑近爷的耳畔,他仍旧神秘兮兮:“天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