孱弱的身子如扶风的弱柳颤了颤,面容悲戚,可眸光却坚定无比:“奴家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雨儿身上终究流着的是申家的血,就是看在这点上,七弟你杀了她又于心何忍?倘若七弟愿意放过雨儿一命,奴家愿意一命抵一命……”
“够了!”一声厉叱骇的她一颤,仓皇抬眼,对上的却是比冰窖更寒的冰眸。
“一口一个雨儿,你究竟要置天儿于何境地!你说这话的时候,可曾想过天儿,想过那个承欢膝下十几载的女儿?”
“我……天儿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将天儿遗忘?只是雨儿从小就流落在外,无依无靠的,吃了不少苦头,不比天儿自小在府中享尽荣华富贵,当做宝般被人疼着宠着……如今好不容易和雨儿母女相认,我为她做点当娘的应该做的事,弥补这多年的亏欠,又有何错?”
仿佛第一天认识般,他重新看向面前这位他称作大嫂的女人,泪痕满面,却是为了相识一月的女儿,语态中不乏抱屈声,却是为她这个女儿未曾享受过于天儿同样的待遇。她忘了,是谁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绞尽脑汁的哄她开心,她忘了,是谁在她地位受到威胁时耍尽手段逼走了大哥的宠妾,她更忘了,又是谁在她病榻前通宵伺候,不眠不休,直待她痊愈时候才肯让那早已疲乏不堪的身子休息!
一把将手里的女人甩向她,冷眼望着她抱着女儿关切问候,眼神冷漠如霜:“既然这么喜欢你这个女儿,那你以后就和她一块过吧。”语罢,甩袖而去。
抱着女儿哭泣,内心凄楚不已。她不懂,难道爱自己的女儿也错了吗?为什么向来孝顺的天儿会生气,又为什么一向漠然的七弟会大发雷霆……难道她真的错了?可是,谁又能来告诉她,究竟错在了哪?
面无表情踏出申府高高的门槛那刹,前方的那抹紫落入毫无准备的眸底,一瞬间定格了所有动作。
玩世不恭的斜倚马车,头向上倾侧,随意瞥了眼日中而移的日头,深深的纹路爬上了俊美的唇角。放下环胸的两臂,弹弹微皱的锦袍,缓带衣衫,举步走向那个带着疑虑冷眼看着他的人儿:“半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比我估计的还要早上半个时辰。”看来他还真是高估了申家的那群人。
面色陡然不善了起来,“若是国舅大人有看别人笑话的恶趣味,请觅他处,因为小女子没有充当别人笑料的嗜好!”扭头欲走。
“这小脾气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烈,有时还真是让人吃不消。”眼明手快的将人扯进怀里,打横一抱,盯着怀里人喷火的眸子,调侃的笑着:“鼠崽大人说笑了,草民胆小如鼠,可没有那个狗胆,竟敢看小霸王的笑话。草民乃老实人,所言句句属实,望英明神武威震帝都乃至大江南北的鼠崽大人明察。”眉毛颤抖,还十分应景的缩缩脖子,还真有几分见恶霸时的惶遽样。
心里的阴霾反而因他这番似真似假的调侃消散了不少,瞋他一眼,抬手戳戳他眉毛:“假!你看谁怕的时候还颤眉毛?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挑衅呢。就你这天分,若真让你上台演戏,不是爷咒你,爷敢打包票,你非得被观众拿臭鸡蛋菜叶子砸不可。”
夸张的将那好看的剑眉抖了又抖:“怎会?我可是亲眼所见,当初你赶你家猫咪游街的时候,街上的那些小百姓们,一个比一个眉毛抖的厉害。难道不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兴奋的不成?”
“呃?真的吗?怎么当时爷没注意?”
“当时鼠崽大人正忙活着捡地上的美食果腹,哪里抽的出时间理会这些卑微的小老百姓?”含笑着眸给她解惑,可步子却悄然迈开,沉稳的冲着前面的马车走去。
摸摸下巴,暗忖,也对,这些卑微的生物,爷向来是不会往眼里放的。只是,人怕的时候真的会颤眉毛?像蜡笔小新那样如蚯蚓一样扭来扭去?呃,真是匪夷所思。看来改天,爷得找个人来好好研究一番。
“莫子谦。”
“嗯?什么事,小鼠崽?”
“为何……为何爷发现你,笑的这么奸诈?跟黄鼠狼似的。你该不是在打爷什么主意吧?”
“那咱岂不是鼠鼠一窝?”
眼珠子瞪圆:“少跟爷转移话题!呃……什么动了--吓!莫子谦!你要将爷拐卖到哪去!”这个十恶不赦的烂男人,究竟是想要动什么坏心思!下车!下车!爷要下车!!
“鼠崽乖乖的别动,我疼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拐卖你……”
“放屁!莫子谦,识趣点就赶快放了爷,否则,等爷发火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鼠崽别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你为何不去死!!”
“不行,若我死了,谁来照顾鼠崽你?将你交到别人手里,我可不放心。”更不甘心。
小嘴高频抽搐着,眼里的火苗窜的三尺高!
既然说不过贱男人,那咬,总能咬的过吧!
车厢里,一声痛苦的闷哼透过红纱娇帘,一路飘摇,传的很远,很远……
如孤山傲雪般清冷的眸光一直待那奔驰的马车绕过拐角,消逝不见,才黯然的收回。垂眸片刻后,待再抬眸,眸里一片澄澈,无波无痕。
“好好照顾你的主子,若她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子熏敛了一切复杂的眸光,低眸垂眼,恭敬道:“喏。”
挥手中带着难言的沉重:“去吧。”
天儿,莫子谦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他能够给你七叔所不能的一切--
如荒野的苍松,终年孤独无人问,寂寞苍凉无人懂。一袭落寞的背影孤傲如斯,亦凄惶的令人心下恻然。
望着那孤独的背影逐渐消没于幽深的申府大院,子熏摇头叹息,转身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大步而去。或许,族长比主子更苦,心里的痛比主子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