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清酒送亡灵,黄泉路上莫招魂。”清音响,浮尘落,几多惆怅入眼处,白衣胜雪,月华如洗。
送魂酒映着万千云翳洒落碧空,酒尽杯落,湛然如雪的月白光泽赫然而立,那夺目逼人的皓月之白不染纤尘,任凌风作乱,清雅之姿一如往初不减分毫。
抬臂停下后面的殡仪队,垂眸暗转了眸光。
待再次抬眸时,眸光已经染上了深不可测的浮光,略带清寂的神色望向前方那如月华般的身形,唇边轻扬,一弦似笑非笑的慵懒弧度挥之不去。
“忘尘大师是要为在下的叔叔们超度?”
话语悠然,神情自在,风月闲谈的模样令那双冰雪般的琉璃眸一滞,即刻风云暗转,清洌含眸。
衣袍翻动骤急,身形闪动,转瞬雪影近前,抬臂扬手高落,兰芷清香带过的同时是挟裹着凌厉的劲风,果断而狠绝!
--啪--
啪嚓!与此同时,南侧聚贤居三楼某个偏僻的角落,杯裂声应声而起。
伸臂挡住欲飞身而出的莫子谦,司徒绝冷道:“那是他们的家事。”换言之,你有什么立场插手人家的家事……
紧绷的面色一滞。
撩袍重新落座,视线却始终不离远处的那抹娇小的影子分毫,一双手在身侧紧紧握住……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当家族长无礼!”四位申家年少长老挺身而出,挡在族长面前,怒视着面前清冷如雪的男人,杀意蔓延。
冷眼睥睨着蓄势而发的少年们,那双淡漠的眸子似乎闪过什么意味,可转瞬又恢复无波无痕,无浪无风。
“助纣为虐。”
那不轻不重的四个字足矣挑起面前这些年少气盛少年们内心的火焰,指骨咯嘣声四起,他们浑身散发的黑色气息昭示着他们毫不掩饰的杀意。
对他们凌厉的气势不以为意,只是淡漠的瞥眸,略过他们的肩膀将眸光深深浅浅的落在他们身后的人身上。
舔舐了下嘴角的血色,那腥甜的气味刺激着味蕾,刹那间生出一股嗜血的冲动。
慵淡的笑依旧,缓步从少年让出的过道走出,语态漫不经心:“助纣为虐又如何?与你有关吗,忘尘和尚?既然出家了,就应有和尚的样子,不理凡间事才是,看破红尘缘乃作为和尚应守的本分。”抬手拭去嘴角唇边的淤血,眸光遽然转冷:“这次倒也罢了,算是还你昔日的救命之恩。若是还有下次,你就不会有如此好命了。”
风中那抹惊鸿之姿晃了分毫,清眸中竟难得有了情绪波动:“不会有如此好命?莫不是你还想着连我也不放过,与你的四位叔叔一起入殓安葬?”
“嗬,真是好笑,竟妄想着还和爷的叔叔们一块入殓。忘尘和尚,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
眸光一紧:“你什么意思?”
耸耸肩,语气理所当然:“你不是前尘梦断,一心向佛吗,为了满足你的心愿,爷就索性亲手斩断了你与凡尘的最后一丝羁绊,好让你以偿所愿。从今往后,申墨竹三个字将彻底从申家消失,就如某种忌讳,不会再从申家人的口中谈起。大师,爷的意思你该懂吧?”
如遭雷击的盯着面前一副轻松自在模样的人,那张向来波澜不起的容颜此刻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你竟将你七叔从族谱上除名?!”
“抱歉,从此刻起大师你不再是爷的七叔。”
抬臂向前一挥,淡冷的吩咐:“继续。”
绕过面前仍旧未曾震惊中回魂的人,举步前进,金戈摩擦的厚重声突然从前方传来,震耳发聩,抬眸望去,由四人带领的自卫军全副武装,正杀气腾腾的冲着这边过来……
举目往往略向西移的日头,指尖习惯性的触上了左耳。
动作快倒是快,却比料想中晚了整整一刻钟,看来还是高估了这群人的能力。
“你这孽畜,屠戮至亲,尔心肠何其歹毒!逆天而行,罔顾伦常,今日,我们四人便要替天行道,为父伸冤,定要你血溅当场,血债血偿!!”
三叔的嫡长子申罗从赤目而视,紧攥着拳头双眸迸射出仇恨的火花,尤其是当他的目光透过人群看见后方的凄冷棺材后,悲痛的神色几近狂乱,恨意更是填满胸腔。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四叔的嫡长子申议贤阴柔的脸庞上出现不容错辨的狠厉:“不过由如今的情形来看,似乎是你亡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抬眸粗略的计算了下他们所带的人马,约莫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一声令下,下一刻爷的身体就可以被他们剁成烂泥。
摸着下巴貌似认真思索了一番,继而认同的点点头:“贤堂哥所言极是。”转头不急不缓的询问一同来送殡的人群:“如今的情势再明了不过了,你们的意思如何?”
徐克一干人怎会听不懂这话的言外之意?
申家的内乱本来是不该他们来掺和的,他们只是效忠申家掌权人,任他们申家闹得个天翻地覆,杀的个血流成河,能者为王,最后的胜出者才是他们应该服从的对象。而今,这番内斗还未结束,就让他们来选择主子,未免也有些……一旦选择了,就没了退路,选对了还好说,万一一个站错地,那可真是万劫不复啊……
没有人愿意做这出头鸟,秉承明哲保身的原则各个首不语,企图以沉默来拖延时间,躲过这不必要的劫难。
可爷不会让他们以此糊弄过去。
“既然无人走出站到堂哥们那一方,这么说来,你们是愿意陪着爷一块死喽?有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好下属,爷真是倍感欣慰,即便是死,也瞑目了……”
众人皆是一惊,从胸前抬头,错愕而惊惧的望望前方那一排排一列列能将人眼晃花的雪亮刀剑,再僵硬的将目光扫视了眼周围手无寸铁的寥寥数人,最后将目光投向那面无表情不知作何感想的人,惊、惧、疑种种情绪翻腾上来,一时间向来处变不惊的官场老手们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站过来,你们还有活命的机会。”申议贤扫过骚动不安的人群,继而将复杂的眸光投向一旁默不作声的申宏文身上:“宏文堂哥,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只要你肯弃暗投明,我们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往昔。”
慵淡的扯着唇角,询问的目光斜去:“要去吗,宏文堂哥?”
那闲淡悠然的语调令他不禁想起了祠堂里的一幕,眸心颤栗,心底刚刚腾起的心思登时抹杀的一干二净。
“好,好!宏文堂哥,到时候你可别怪堂弟手下不留情!”阴狠的一扫一干朝中肱骨之臣:“你们呢?”
不知所措的大臣们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朝中四位尚书大人,而其中三位尚书皆将寻求的目光转向同样无错的户部尚书,徐克。
徐克此刻已是心乱如麻,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那方胜的把握大些。
在官场浸淫了数十年,他自诩已练成火眼金睛,可惟独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师,他琢磨不透,看不懂,饶是他怎么查探,也无法探的他的深浅一分半毫,恐怕这就是他向来对这位少师存有一份莫名的敬畏的原因吧!
精明的目光在申宏文身上一掠而过。
申宏文这人向来懂得审时度势,工于心计,而此刻,在看似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却能毅然站在少师一边,说明了什么?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揣测,临危关头还镇定自若的少师是早已有所准备……
岿然不动的众臣令对方愈发的狠了双目。
长剑铮铮出鞘,利剑寒如雪,森然剑气催的阳光似乎霜冻,天地换颜,那尖锐如冰雪一点的剑尖,陡然一冲,寒气逼人,直逼爷的眉心处……
被人猝不及防封住穴道的莫子谦又急又怒,额上青筋凌然凸起:“你这是干什么!”
不为所动的轻饮温酒,冰眸深处依旧冷峻:“不关己事,子谦还是少管为好。”
不关己事?怎么会不关己事?那被人拿剑指着的可是他莫子谦的女人啊!
腰肢被人揽臂一勾一带,登时剑走偏锋,剑风争鸣于耳畔,切断几缕青丝,滑过肩头翩然而落。
申议贤神色一变,目露凶光:“七叔,你这是要维护申家孽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