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山海关城犹如沉睡的巨龙,将雄伟的身躯隐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十余万明军皆已进入梦乡,只有少数值夜的军士仍冒着寒风,屹立于城头之上,警惕地注视着北方的原野。
而在城内的经略府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戒备森严,灯火通明。议事厅内,数十位大明帝国的高级文武官员按官阶落座,正在这里进行一场唇枪舌剑的激辩。
朱由检虽坐了帅位,但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摆设,只好一言不发地静听。
坐在他上垂首的孙承宗首先发言道:“诸位,广宁一败,关外国土尽失,我军已退无可退。圣上震怒,命本督师率兵驰援。但守住山海关,只是最低要求;荡平辽东,永绝朝廷之患,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各位或是久历边事的文臣,或是血战沙场的武将,想必都对战局有一些自己的看法。今日承宗便是要请大家集思广益,商讨一个平辽方略。若果可行,本督师便上奏朝廷,依方略而行,务要在数年至十数年内消灭建虏,绝圣上东顾之忧。不知哪位先讲?”
王在晋坐在朱由检下垂首。他自广宁之战后,即接替被逮的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来山海关已旬月有余,心中早对平辽方略有了计较。
此时见孙承宗发问,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刚要发言,对面坐着的数排文武官员之中,最末一排突然站起一人,朗声道:“督师大人,下官以为当在关外再筑一城,作为山海关的屏障!”
王在晋见此人抢了自己的话头,心中十分不悦。但他为官多年,城府极深,并未发作,而是仔细审视此人。
只见此人年约三十,生得又黑又瘦,翻鼻阔口,样貌丑陋。王在晋心中更加不喜,拈着银须问道:“这位是…?”
“下官袁崇焕,任兵部职方司主事,现在督师大人军中赞画。”那人恭敬地答道。
王在晋没听说过袁崇焕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与孙承宗有何关系,便试探着问道:“袁主事,你说在山海关外再筑一城,不知欲筑于何处?”
“下官以为,当筑于宁远!”袁崇焕目光炯炯地道。
王在晋听袁崇焕所言,与自己的计划相去甚远,更加不快,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孙承宗倒是很欣赏袁崇焕的胆色,鼓励他道:“袁主事,讲讲你的理由!”
“殿下、督师大人、经略大人、各位,请看地图!”袁崇焕走出座位,来到议事厅左侧挂着的大幅辽东形势图前,用手指点着说道,“建虏占据广宁之后,仅以小股兵力向南试探进攻,大部则未敢轻进。广宁与山海关之间国土数百里,岂可轻弃?
“而宁远地势险要,位于辽西走廊的中点。守住此地,即扼住了辽西走廊的喉咙,建虏便无法轻易南下进犯山海关。而我军在宁远站稳脚跟后,即可再向前推进一步,在锦州筑城。锦州为辽西走廊的起点,我军只要谨守锦州、宁远、山海关一线,便可将建虏牢牢封死在辽东,使其再不敢觊觎中原!”
他话音刚落,坐在第二排的祖大寿腾地立起身来,高声赞道:“末将以为袁大人所言极是!督师大人、经略大人,末将不才,愿讨令前往宁远筑城!如若守不住宁远,甘当军令!”
还没等孙承宗表态,坐在第一排的满桂不屑一顾地起身大笑道:“哈哈哈!祖将军,你的口气倒是很大。但是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在广宁却败得那么惨呢?我看换成宁远,恐怕还是一样!”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广宁惨败,乃是祖大寿最觉脸上无光、最忌讳人言之事,此时被满桂毫不客气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祖大寿登时火冒三丈,怒吼道:“听满总兵之言,广宁之败要算到末将头上?若是如此,请督师大人速斩末将之首!”
孙承宗见两人头一次说话就快要打起来,心中暗怪满桂不会说话,忙劝解道:“二位将军!今日议事,当以国事军情为重,勿要做意气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