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龄本也是大有身份之人,当年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如今又怎会听命于一小小县令,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姓安的年纪轻轻就做了县令,定是有什么大的靠山,自以为了不起,老朽可不吃他这一套!”众人闻言称赞,周方与张文泰更是大骂安庆绪,恰时顾代慧咳嗽了一声,轻声道:“陈老说对了,大家可知这安庆绪是谁?靠山是谁?”众人摇了摇头,陈兆龄道:“请夫人指教。”顾代慧不言,只见李仕向前一步,肃然道:“指教不敢当,这安庆绪的父亲名叫安禄山,任范阳、平卢两地节度使,可以说是当今最得权势的胡人。”说完向后退了一步,顾代慧点了点头,接着道:“安庆绪被陈老打伤,还能屈尊笼络,可见此人求才若渴,实非一般人物!”陈兆龄恍然道:“难怪‘黑河三毒’中的二毒甘愿为其所驱,原来是老子厉害,可惜这安庆绪无品无德,大才之人岂会为其所用!”说着摇了摇头,也不理会众人,一人进屋去了,似乎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安庆绪意欲拉拢陈兆龄,总是没有敌意了,刘县丞隔三五天便过来,每次都带些奇珍异宝,陈兆龄不但没收,连着那人参也一并退了回去!渐渐刘县丞来的少了,众人也不晓得是安庆绪没了耐心,还是再作打算。
一个多月过去了,陈兆龄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平日里除了周清兰为其端茶倒水,张文泰也围在身边转悠。左右邻居都觉得奇怪,以前张文泰常在地里干些农活,偶尔打打柴,朴素度日,这些日子突然天天待在李文山家。外人不知为何,陈兆龄却心知肚明,张文泰每每与周清兰说话就脸红耳赤,扭捏难言,有时小姑娘跟着李文山去碣石山采药,张文泰也要跟着一起。知子莫若母,顾代慧更明白,自己的傻儿子是看上人家了。
张文泰刚刚二十,说来也该成家了,只是家道中落,一贫如洗,且无一技傍身,顾代慧想来不禁叹气!感慨过往,张家与李家世代交好,丈夫去世之初,李文山欲收文泰为弟子,教授岐黄之术,谁知儿子随父,喜好武术,最爱舞刀弄棒,婉拒了李文山的好意,可把顾代慧气的不轻。要知行医一道,授受弟子极为严谨,若无天资,纵使亲生儿女也不相授,李文山医名远播,想学的人不知有多少,偏偏这傻儿子不晓得珍惜!李仕聪明伶俐,本是李文山的最佳传人,但早年李仕出生之时,其母难产而死,临终前为子取名一个仕字,希望儿子荣走仕途,光大门楣。李文山对妻子极为尊重,便没有再让李仕学医,让其跟着自己读书,想来真是各有各的无奈!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秋分。李文山原本给陈兆龄五天扎一次针,后来改为三天扎一次,平日又以草药去血调理,恢复极快。这日清晨醒来,叶落满院,李仕正在一角落劈柴,忙活半个时辰也不过劈了十来段。陈兆龄醒来无事,看见李仕在那气喘吁吁,上前道:“小仕,你歇息一下让我来。”李仕道:“陈伯伯,还是我来吧,你不能干活,要好好养伤。”陈兆龄近日也多得李仕照顾,甚是喜欢,笑道:“没事,老歇着还不歇出毛病来。”李仕觉得有理,稍一犹豫还是把斧头给了陈兆龄。只见陈兆龄拿起斧头,轻轻劈下,也不见如何用力,一根胳膊粗的木柴顺着斧头从中齐齐裂开,接着又将这两节从中劈开,如此再劈过后已经分成八根指头般粗细的细枝,均匀整齐,直看的李仕拍手叫好,满脸羡慕之色,说道:“陈伯伯比木匠劈的还好,真是厉害!”
陈兆龄笑道:“这里面大有玄机,你可想学?”李仕连连点头!陈兆龄呵呵一笑,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柴:“力大者徒手便能将其折断,但是要从中劈开,且一般粗细就非得借用刀斧了。力大为蛮,要用巧劲。”说着把斧子递给李仕,“你在这根棍子上砍两下,用劲要一样,试试吧。”李仕拿起斧子依言砍了两下,都不太用力,砍过之后棍子上留下两道斧印。陈兆龄拿起木棍道:“小仕,你看这两道印子深浅可一样?”李仕摇了摇头,陈兆龄道:“刚才你自觉用力差不多,但若细细计较,还是有不少差距。所以手力再大,砍出来的柴也是参差不齐。”李仕若有所悟,道:“陈伯伯是说手力有大小,不能随心所欲,那如何才能砍出一般粗细的木柴呢?”陈兆龄道:“用气,丹田之气,气之所驱,可由心境,想有多大便有多大,以气驭力,便可砍出这一般大小的木柴了。”
李仕第一次接触武学之道,虽然不是太懂,但兴趣极大,接着问道:“如何才能有气?”
“吸气沉于丹田,双掌劳宫双脚涌泉皆备内吸帖服之意;呼气丹田后贴,劳宫涌泉发力之意,这是最基本的练气。此中没有捷径,虽是定静,但需每日练习,寒暑不断,一年之光,可有小成。”
李仕虽然不精医学,但长年受李文山影响,于人体基本的穴脉还是知晓的,闻言思索半响,点了点头,陈兆龄暗赞李仕聪明,又道:“这件事不可告诉别人,你爹爹也不可说。”其实陈兆龄传授李仕武学只为报答李文山救命之恩,不想为人所知,待其有所成自己也已离开了。李仕小孩心性,想着哪天给父亲个惊喜,倒也好玩,于是小声说道:“好,这是我跟陈伯伯的秘密,谁也不说!”
言毕两人呵呵而笑,陈兆龄又讲解了一些以气驭力的法门,一老一少,在小院子里时而劈柴,时而比划。自此,李仕方踏入了武学的门槛。
秋风萧瑟,晨露白霜,眼看冬天就要到了。这一天周方与周清兰告别众人,欲往河北清河,李文山等人再三挽留,周方去意已决,言道:“陈兄弟伤已大好,老朽安心,与清兰在此本非长久之计,能与各位相识,老朽荣幸之至!”说着拱了拱手,周清兰与众人作别,张文泰一直不语,终于忍不住道:“周前辈寻的什么亲戚?为何要离开家乡,千里迢迢?”周方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老朽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年轻时出去闯荡,倒是混出了一些名堂,二儿子也就是清兰她爹,一直跟我在老家,清贫度日,不曾想二儿子去年染了一身陋习,欠了一屁股高利贷,最后竟被债主活活逼死。”
众人闻言都不禁啊了一声,未料到周方家中还有这样一件事,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周方接着道:“老朽丧子心痛,悲愤交加,四月初四吾儿头七之日,老朽杀掉了那债主,替儿子报了仇。但说来还是自己教子无方,败坏了家风!”众人一阵嗟叹,李文山问道:“那周老哥是去清河寻你的大儿子?”
“不错,老朽杀人后,立刻惊动了官府,老家已无容身之地。我那大儿子一直在清河县当差,便与清兰连夜动身,只因走的匆忙,盘缠不够,半路以卖艺为生,不曾想在碣石镇上……哎!惭愧!”张文泰挠了挠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周方又道:“天下还是好人多,诸位为人老朽心折,若我这把老骨头能多活几年,得暇定再来此探望各位!”
张文泰初见周清兰,就生了情意,只是平时粗野惯了,对这情情爱爱之事不但开不了口,还有些畏怯,此时周方要带着离开,心里是千万个不舍,说道:“周老前辈,清河县上千里路,若再遇上安情绪这样的家伙,岂不危险,咱碣石镇上虽然没有你的亲戚,但都是热心肠的好人,何不在这里安家落户,颐养天年!”周方呵呵一笑,叹道:“文泰,你的心意老朽明白,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若是有缘,咱们定会再见,若是无缘,也就不必强求了!各位,后会有期!”说罢向众人告辞而去,顾代慧看在眼里,也是无可奈何,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