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唐佳人不知道别人过得如何,总而言之,她过得十分不好。她总觉得有人在偷窥自己的一举一动,哪怕撅个屁股小解,也要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扫视几圈,最后才敢来一个痛快。若是听到风吹草动,那就必须得戛然而止,迅速提好裤子,再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扫视几圈。哎……此番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事实证明,并非唐佳人自己疑神疑鬼。
偶尔,她能看见孟水蓝从桌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抓走她刚买来的甜果;偶尔,她在午夜时分转身醒来,就看见孟天青站在她的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她吞咽口水;偶尔,她能看见秋月白就坐在茶楼里对她微微颔首;偶尔,她能感觉到一阵凉风从后脖子处刮过,就像一层薄纱轻轻划过,却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鬼东西在吓她……
唐佳人之所以没有吓跑,是因为这几日着实来了不少富得流油之辈。他们都想得到摩莲圣果,而她则是想得到他们的银钱。
没错。霸霸楼之所以如此穷酸,不是什么别出心裁,而是……没钱。
唐佳人的手上倒是有些值钱的东西,却不好变卖,招人怀疑。所以,霸霸楼里只有一张摇椅;所以,牌匾只有那么一小块;所以,她只能易容成位老妪,不能扮成穿金戴银的妙龄女子。哎……实事造就英雄啊!
唐佳人躺在摇椅里,半眯着眼睛,扫了眼窗外的日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出霸霸楼,沿着已然变得热闹的街道溜达着。她发现,这周围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想来明晚定然有一翻热闹可看。
刚走出霸霸楼没两步,却见一只红色帕子从半空中飘落,宛若一朵花瓣儿,飘飘悠悠地划过她的面前,落在脚下,被她一脚踩过,继续前行。
一粒花生豆,由半空直接袭向唐佳人那头半白的头发,落在发髻上,好似一朵花骨朵。
唐佳人脚步不停,继续颤着前行。
这时,一整盘的花生豆落下,如同一场冰雹,噼里啪啦。
唐佳人不得不停下脚步,揉着额头,扭身仰头看向百娆阁的二楼。
那二楼处,站着一位男子。一身红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好似随时会滑落。一头黑发,好似最好的绸缎,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散发着柔亮的光泽。一张脸,挡在了半透的黑色面纱之下,若隐若现,令人想入非非。
一看这身行头,唐佳人的嘴角就是一抽,暗道:看来千琼楼确实不景气啊,好好儿的阁主大人,就这么一身换洗的衣袍,真是够可怜的。不过话说回来,羽千琼跑到她旁边来开妓院算怎么回事儿?那满满土豪气的大牌匾是用来对比霸霸楼的小巧?那百娆阁,是想给百川阁添堵的吗?啧啧……
羽千琼冲着老妪勾了勾手指,那样子就像王在召唤自己的宠物狗。
唐佳人在心中暗嗤一声,不搭理他,继续前行。
羽千琼回过头,看向身后侧的青衣小厮,道:“去把那老东西请上来。”
青衣小厮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以龟速挪到楼下,追上已经继续向前逛游的老妪,细看两眼后,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老妪也打量了青衣小厮两眼,觉得这小厮有些与众不同,看起来挺像主子。
青衣小厮也是个有脾气的,见老妪不动,竟自己转身离开了。
如此一个转身,却令老妪的眸子突然轻轻一颤,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跳砰砰,乱了节奏。
那人的背影,为何与刁刁如此相似?
待唐佳人回过神,那青衣小厮已经走进了百娆阁。
唐佳人立即提步跟了上去,差点儿忘了要迈出老妪特有的步伐。
然,此时此刻,又怎能顾及那么多?
她一溜烟跑进百娆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老不死的急色!毕竟,这百娆阁昨天刚挂牌子,今晚正式营业。人家表明了不只做男人的生意,还做女子的生意,着实令许多人风中凌乱了许久。当然,看热闹的人瞬间多了许多。但凡有个徐娘半老的走进去,都会被人非议许多。唐佳人这一急匆匆的样子,直接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啊。
此时时候尚早,百娆阁里只有一些下人在规整桌椅板凳。唐佳人一路来到二楼,竟也无人阻拦。
她顺着不成调的琴音,一路寻到羽千琼的所在,拄着手杖抬腿跨入门槛。许是追得急,这会儿还真就喘上了。
屋里,羽千琼坐在团垫上,单手支头,露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臂,一手拨弄着琴弦,发出几声不成调儿的清乐之音。
唐佳人的视线在屋里一扫,没见到青衣小厮,心里顿感失望,却很快提起精神头,颤到羽千琼的面前,坐下,强装出耐心,听着羽千琼在那里叮叮咚咚地弹琴。
半晌,也不见羽千琼停下手指,唐佳人只能伸出布满褶皱的手,按在琴弦上。
羽千琼抬眼,看向老妪,问:“如此琴音,夫人觉得如何?”
唐佳人是真想装聋作哑啊,奈何……她还想询问青衣小厮之事,只得开口道:“还行,耳朵不算疼,就是心不大舒服。”
羽千琼放开琴,眯眼打量了老妪一眼,道:“听说夫人又聋又哑。”
唐佳人道:“老婆子还听说,这百娆阁的老板,是个女人。”这话纯属瞎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