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几日我并不是同你置气,只是因为……今日,是母后的忌日。”
因为这一句,凤非鸾的身子僵住。
原来他并不是再跟他闹别扭,而是因为思念母后所以独自躲起来疗伤?
脑中突然闪过一丝讯息,凤非鸾仰起头:“母后的忌日……那今日岂不就是你的生辰?”
话才一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劲,她听下人说过,前皇后是在生她夫君之时难产而亡,那么既然今日是皇后的忌日,也就应该是她夫君的生辰才对,可是为什么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府中的变化呢?
君无痕嘴角的笑意微微凝固,而后摇摇头:“不是。”
“不是?”
凤非鸾心中越发的疑惑,北冥笑给她的资料里面所说的事实也是同她听到的一样,皇后确实是难产而亡,可是现在她夫君却肯定的告诉她‘不是’,那么……事实,到底是什么?
她似乎把这趟浑水想的,太浅了。
君无痕轻轻将凤非鸾推开,摸索着从书桌上的木箱拿出一卷画轴,然后递给凤非鸾并示意她打开。
随着卷轴松开,画中之景呈现在眼前:桃花林里,花瓣漫天,绯红的花瓣儿落了一地,粗壮的桃花树下隔着一张软榻,榻上侧卧着一白衣女子微微瞌着双眸,杏目桃腮,凤眸朱唇,肌肤胜雪莹白如玉,一头青丝凌乱的散落在软榻上,而最令人无法无视的是她眉眼之间那份从容慵懒,带着几分女人的柔美,几分女儿家少有的英气,绝美的容貌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熟悉。
“这是母后。”
合上画卷,凤非鸾目光瞬也不瞬,话中没有半丝疑惑。
君无痕抿唇一笑,点点头:“是啊,她是母后,据说这张画像是当年母后怀着我在桃花树下睡着,父皇偷偷差人所画,母后很美对吧!”
“嗯!母后定然是这世上最美的人!”这句话她说的是实话,就凭着皇帝能够在后宫三千佳丽却独宠一人,若没有过人的姿色怎么可能做到,再加上那时作画的技术,在画中都是顶美的人儿,不难想象换做真人该是如何的倾城绝色。
“是啊,小的时候宫中的老嬷嬷也这么说,只是,可惜了红颜薄命,母后还没来得及看着我长大,看着你我成亲便早早离开了。”说道此处,君无痕嘴角的笑意越发的苦涩,眼中都起了氤氲:“鸾儿,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天下人一样,都是以为母后是因为生我之时难产才会丢了性命,那时候,我就想着,若不是因为我母妃便不会历离世,是我害死了她,可是后来却有人告诉我,我错了,母后的死另有其因。”
“我还记得,那年我十岁,因为贪玩追赶貂儿之时误闯了冷宫,在哪里见到了一人,她像是病得很严重,身上的伤痕已经开始化脓,大老远就能够闻到一股恶臭,可是就是这个将死之人,再看到我之后,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突然就从草堆里坐了起来,直直朝着我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连额头都磕出了血。那血沿着她的脸一直往下流,我很怕,想要逃可是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不要说了!”凤非鸾大声喝道,然后突然握住君无痕青筋暴起的双手,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容,祈求着:“王爷,我们不说了好不好?鸾儿今天不想听了,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她不好奇了,再也不好奇了,她想知道的她自己去查,不要再让他把那伤疤揭开了,她不想再坚持那什么狗屁的伤疤要见了阳光才能好得更快的狗屁说法,她只要他不难受就好了……
君无痕脸上惨白,就连额前都渗出细密的冷汗,察觉道手背上传来的温暖,心中的恐惧才算平息了些,良久,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像个孩子一般轻轻将头靠近凤非鸾怀里,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鸾儿,这些话放在心里好多年了,久的它在心底都生了霉,臭了。等了好多年,才能来一个可以对着她说的人,若是不说完,我怕我下次连说它的勇气的都没有了!既然已经疼了,那么就一次疼过去,要不然,它会一直疼,一直疼……”
沉默良久,凤非鸾终于还是点头了:“好,王爷说鸾儿就听着,王爷说什么鸾儿便听什么。”
无痕在凤非鸾怀里瞌上了眼,平静的嗓音再次响起:“后来父皇来了,原本跪在地上的那人突然站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搂住我,她的眼泪合着血一块儿落在我脸上,我很怕却又推不开她,还是父皇上前将我从她怀中拉了出来,她看见父皇的样子好像很怕,一见到父皇她就躲在角落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整个人缩作一团,可是就算是如此,她的眼睛也是一直盯着我,一直掉眼泪。说也奇怪,看到她的眼泪我突然不怕了,甚至还求父皇放了她,可是父皇不同意,说她染上了疯病不能放出去,一旦出去了便会伤人。父皇还告诉我,她是我母后生前的贴身丫头,同母后的感情最为要好,母后死了之后她伤心过度便染上了疯病,还有风寒发烧烧坏了喉咙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父皇还告诉我,冷宫里面的女人都是有病的人,我不能跟她们相处,要不然也会染上疯病。我怕极,答应父皇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听小宫女们说,她在我离开的那夜便因为病重不治身亡了。”
“其实没有人知道,在她扑向我的时候朝我手中塞了东西,也不知道为何,在父皇来的那一刻我直觉那东西不能给他,呵呵,后来事实也证明,那东西确实是不能给父皇,因为,那上面写了一句话――‘上原庆和十六年九月十八,上原皇后秦棋墨,薨’。我乃是庆和十五年腊月初七所生,母后乃是因生我难产二十,为何她会告诉我母后是在隔了那么久之后才离世,而这些日子她又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能去问母后,直到第二年生辰,我说我不要过生辰,因为那天是母后的忌日,奉林公公一时嘴快说了句‘皇后的忌日并不是……’,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父皇打住了,父皇告诉我母后最爱的就是我,若是我生辰不开心,她便不会开心,于是从那时开始,没有记得腊月初七是我生辰亦是母亲的忌日,直到很久之后,连腊月初七是本王生辰都没有人记得之时,本王才不得相信母后的忌日真的不是腊月初七。
鸾儿,你说,那么长的时间母后去哪儿了?为何父皇要说她已经死了?可是她明明就没有死啊。”
凤非鸾的腰被君无痕搂的有些疼,可是她明白,那疼比起他心中的疼来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轻抚着他的背安抚着:“王爷都过去了,以后鸾儿陪着你,无论何时鸾儿都会陪着你。”
她本就知道皇宫的肮脏,可是这一个来月的经历告诉她,她认知的皇宫是天堂,而现实中的皇宫则是阿修罗地狱;表面的和乐粉饰着太平,可是除却那层外衣之后,便只剩下阴谋,算计,陷害,背弃……所有的肮脏似乎皇宫里都能够见到,她一直以为她能够泰然处之,可是事实还想并没有她想象的美好……
李嬷嬷那过分嚣张的背后是谁给了她撑的腰?皇后那样一个从来不明确表示自己喜怒的女人,却在第一次见面之时便送她手镯,言明对她的喜爱,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何明明君翩跹才是皇帝和皇后的嫡长女,可是受宠的人却是庶出的君阡陌?为何皇帝原本心属的继承人是她夫君,却在他手上的第二年便封了君临风为太子,且对君临风的言行放之任之?还有那个淑妃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皇帝皇后都要对她忌惮三分?还有那闵知印,为何那么多年都没有过任何表示,在今年却突然说要嫁给她夫君,这,是冲着他还是冲着她?……再加上皇后的死期扑朔迷离……她突然才发现,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的人尽数困在其中,里面的人斗得你死我活却不知道撒网的人是谁,收网的人又会是谁……
“王妃王妃!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诗琴咋咋呼呼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凤非鸾的思绪,同时也惊醒了君无痕,两人迅速正常姿态,待诗琴进门之后看到的两人已于平时无异,只不过因为极少同君无痕打交道,看到他在场之时她仍然有些胆怯。
“王爷、王妃。”
凤非鸾点点头,白了诗琴一眼嗔怪道:“诗琴丫头,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一路大呼小叫的,每个规矩!”
诗琴不好意思的吐吐粉舌。
“王妃,真的是大事情呢!”
一想到自己刚刚打听来得事情她就止不住想乐呵。
“大事?什么大事啊?”该不会又是前院的大黄老母鸡孵出了一群纯黑的小**?
“刚刚奴婢去前院找玉晓姐姐,回来之时,无意中听到两个奴才再闲聊,王妃,你猜猜他们说了什么!”
诗琴一脸的兴奋,也不顾什么尊卑大小拉着凤非鸾的衣裳就来时嚷嚷。
凤非鸾嫌恶的抽出自己的手臂,然后审视外星人的姿态打量这诗琴,见她兴奋异常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诗琴,你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记得这丫头平时简单她夫君都是能躲就躲,不能躲的话也是离得远远,从来都不会想今天这样冒冒失失,这样的异常让她禁不住有些担心。
“哎呀,王妃。”诗琴嘟嘟嘴,没好气的拂开凤非鸾的手。“人家是说真的啦,人家刚刚听到他们说,昨日宫中可发生了大事!不对不对!不止是宫中就连朝中的各位大人都出了大事了!”
宫中?各位大人?
片刻之后凤非鸾脑中渐渐有些明白了,诗琴口中的大事十层十跟自己心中想的那帮人有关系,有些心虚的看看君无痕,见他正若无其事的摸着将《风华集》和画轴重新装回木盒中,之前的脆弱早已不见,似乎之前那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哦?看你说的那么兴奋,皇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啊?”那个王八蛋帮她办好了事情之后,还没有告诉她结果呢,她也很想知道皇宫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嘻嘻。”诗琴掩唇轻笑:“事情也不知道真假,只是适才听到他们说,昨日宫中每个宫里面的都出现了全身**的大老鼠,而惊华公主一醒来,两只大老鼠就趴在她的枕边,吓得是魂不附体,后来被皇后娘娘身边的诺儿姐姐送去朝露宫里边,原本是想要好好的歇息歇息压压惊,结果谁曾想到,她还刚刚沐浴完还没来得及躺下,几只大老鼠又出现在她面前,活生生把公主给吓晕了不说,还惹得娘娘四处躲藏,可是没想到她们夺得紧,那些老鼠也追的紧,吓得各宫娘娘是花枝乱颤的。
原本啊,宫中侍卫想要进屋帮忙,可是被嫔妃宫女们四处乱窜,他们全无用武之处,王妃,你适才没有看见,外院的那两个奴才手舞足蹈的学着宫里人的模样,真真儿的让人乐呵!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听说除了朝露宫以为其他的宫殿的老鼠不是奄奄一息就是昏昏欲睡,唯独朝露宫的老鼠不止多还大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机灵得紧,那些人压根儿就那它们没办法。”
这厢,诗琴是说的唾沫横飞,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见闻,她就觉得嘴巴不受脑袋指挥,老想着裂开使劲儿的笑着。那厢,凤非鸾呆愣在原地,君无痕停下手中的动作,虽没有明显的表现,但是那微微隆起的眉头诉说着他的难以置信。
其实,凤非鸾很想笑,真的很想笑,特别是此时知道他夫君一切不幸的根源便是来自于那个地方,特别是在经历了皇宫那场让人想要掀桌的盛宴之后,她对那些人更是恨得牙痒痒。她承认她使阴招的方法很是卑鄙、缺德,但是没有办法,她一向不喜欢自己所属范围内的一切受到别人的抨击侵害,更可况这一次连着她自己也成了他们戏弄的对象之一,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她不还击的话不光对不起别人也对不起自己,只是……
秀眉微蹙,回头看向那面色仍然有些苍白的人,心中不由得一阵紧缩。
那些人虽然伤害过她夫君,可是依着这些日子她对他的了解,在他的心底里,皇帝皇后,甚至是那些毫不留情伤寒着他的君临风、君阡陌,这些人都是他在乎的,因为他在乎所以他才将《风华集》藏得那般谨慎,因为在乎他才以冷漠的外边掩饰自己受过的伤害,而如今,虽然,说她的本意是想为了替他出头,可是,若是让他知道了,他又该怎样抉择,一遍是所谓的家人,一遍是她,他该如何选择?
“王妃?王爷?”
等了半响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乐呵的诗琴,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收敛起笑意,在凤非鸾眼前晃了晃小短手,又在远远的在君无痕身边唤了一声,然后匆匆推开,心底里对之前的传闻始终是还有些忌惮。
“查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或许是听到诗琴的唤声,君无痕回过神来,只不过却不是随着诗琴一起笑,而是平静的问出了自己最为关注的问题。
“呃……”诗琴一愣,然后摇摇头:“不知道,听前院的两人说,好像是宫里的有个小太监跟他们关系很是要好,今日那小太监出宫来跟他们聚了聚才将这告诉他们的,听他们的意思是,这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是奇就奇在,在惊华公主出事之前,宫中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当值的守卫皆无一人发先异样。”
她本来就是觉着这件事很好玩才特地跑来告诉王妃的,怎么会去关注那些不该她关心的事情呢?
君无痕沉默了片刻,眉头中间的结愈发的明显。
“哦!对了!”诗琴突然惊叫出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王爷王妃,奴婢还听说皇宫中混乱之时,若贵人不小心将自己的绣鞋扔了出去,却不偏不倚的正好砸中了,刚刚下朝匆匆赶到朝露宫的皇上,皇上一怒之下,便将她贬为军妓,而且还不让别人求情,说什么要是再有人为若贵人求情,便同若贵人同罪论处。”
凤非鸾只觉得‘轰’的一声,脑袋中有什么好像被炸开,倏地转过身子双手紧紧的掐着诗琴的肩膀,清丽的眸子因为盛怒而有些泛红。
“王……王妃……”
诗琴有些被吓到,自从她照顾这个新王妃以来,她从未见她对着她们发过什么火,平日里就连脸色都未让他们看过,而此时眼前的人周身的肃杀之气,哪里还是平时见到的那个和善亲切的新王妃?!
“再说一次!”
“说……说什么啊?”呜呜呜,她的肩膀被捏的好痛……
“那个贵人……被贬成了什么?”
“军……军妓……”呜呜呜……王妃好可怕,她的手臂好痛……
军妓!
抓着诗琴的手突然松开,凤非鸾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险些直接晕倒在地。
原来不是她听错了,诗琴真的说的是军妓,呵呵呵,军妓?君纵天他妈的简直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那时他的嫔妃啊,平日里小心翼翼的侍候着他,可是到了这一天他居然可以将自己的枕边之人推出去作为军妓!他妈的!他是皇帝,一人享受着众人的伺候,而军妓呢?一个人伺候着众人的享受,如果说不是念在她相公的份上,如果不是念在天下人的份上,她发誓一定找人爆了他丫的菊花,让他也知道什么叫做‘以德报怨’!
“鸾儿。”
手心传来一抹温暖,耳际传来如沐春风的干净嗓音。
凤非鸾回过头,正好与君无痕那双空洞的眸子撞上,像是心有灵犀,君无痕在凤非鸾看向他的那一瞬间,牵起嘴角回给她温柔一笑。
“鸾儿,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阻止的,他是皇帝,他的威严是不允许任何人冒犯的……”
凤非鸾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等到她再抬起头之时原本的恼怒已经化成和煦的笑容:“王爷夫君放心,本王妃知道该怎么做,不会闯祸的!”
天威不可犯是吧?好!那她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不可犯法!
“呜呜,王妃,你刚刚的样子好吓人啊,差点吓死诗琴了!呜呜呜……”
将凤非鸾恢复常态,诗琴脑海中绷紧的那根弦砰地一声便断裂开来,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她便使起小性子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凤非鸾蹙眉看了眼地上的小丫头,然后捏捏君无痕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君无痕倒也是个明白人,自家媳妇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任由她走到自己的背后,饶有兴趣的听着她那状若无意的威胁话语。
“王爷夫君,好些日子都没有解开面具让伤疤晒晒太阳了,本王妃觉得今日太阳还算不错,要不现在就解下面具让它见见光,你说可好?”
某丫头的哭声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