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言出必行,何况是当着那么多人帮梅姨娘揽下的事,第二天清若还没睡醒,老国公身边的人已经带着五个人来清若院子门口等着了。
老国公身边的人,安嬷嬷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但是清若还没起,他也不方便进去打扰,清若现在的性子,整个府里都有耳闻,安嬷嬷是不敢去叫她起身见人的。
于是老国公身边的人把五个人留在院子里,让安嬷嬷先带他们休息,等着清若起身叫去看看满不满意。
另外还留下了老国公给清若的一匣子银票,说是让清若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清若起身之后安嬷嬷才跟她说这件事,五个人清若没见,只看了一眼装着银票的匣子,从梳妆镜里稍微抬头看向安嬷嬷,“去支会二总管来我屋里一下。”
安嬷嬷不敢问是什么事,转身就要走,不过又想起来,回头和她说,“小姐,管家那边安排黄鹂明日去庄子上,您要不要见见她?”
清若点点头,让她现在过来。
安嬷嬷咧嘴一笑,“好,奴婢这就让她来。”
喜鹊站在清若身后给她梳头发,动作轻轻,也珉了珉唇带起些笑意。
清若抬头看她,“等你年纪到了,若是要嫁人,我就把你奴籍消了,让你管个铺子,你自己寻个商户嫁了过日子,若是不嫁人……”
清若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总归,比黄鹂的归宿去处要好得多。
喜鹊听得眼红,嗓子涩涩的,低着头,声音软软,“奴婢只求小姐不要再怨奴婢,奴婢日后嫁人也还要跟在小姐身边伺候。”
清若静静听着没说话。
府里的总管都事多,安嬷嬷也不可能突然就找到。
黄鹂被清若从身边撵走之后就在何氏院子里做事,倒是好找,一个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虽然风光,但是和自己在外面管一个庄子的管事姑姑不管是自由,权利,可以支配的人手财物都是没办法比的。
对于黄鹂来说,即便脸上有伤也是下半辈子有了仰仗。
黄鹂不顾下过雪之后很滑的石板地,几乎是小跑着来清若院子的。
可是到了院门口却不敢进,叫了院子扫雪的丫鬟先进来通报,听说清若叫她进去了才抬脚晃了晃试图让自己的鞋底干净一些之后往院子里走。
外头寒风凌凌,屋子里因为烧着壁炉,开着窗子还十分温暖。
清若的内室是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的,雪白的地毯上看着纤尘不染,清若坐在桌边吃早餐,喜鹊在她身后伺候着,看见黄鹂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笑起来朝她动作小小的摆摆手。
黄鹂笑了一下快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没踏进室内,只在门边就给清若请安,“黄鹂见过小姐。”
清若嗯了一声,似乎只是瞟了她一眼,“瘦了点,你现在在母亲院子里做什么?”
黄鹂压着砰砰砰的心跳,“做,做一些针线活。”
“倒也清闲。”
“抬头。”
黄鹂忍着心慌,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没敢看清若。
她脸上的伤疤在左脸颊上,斜着的一条,现在已经变成了比肉的颜色更深的,像是一条爬行的蜈蚣。
黄鹂上辈子也是在何氏院子里,清若让人下药打掉何氏的孩子,就是她命令黄鹂干的,下了药,她安排的人就在后门等着黄鹂,后来黄鹂就在她手下做事,不过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她没有回头路。
上辈子她见不得黄鹂脸上的疤,虽然把人从自己身边撵走了,不过黄鹂的卖身契却一直在她手里,何氏从来没有向她开过口。
清若朝她招招手,“进来吧。”
黄鹂站起身,两只手却紧张的扭在一起,脚步踌躇不敢踏进。
“奴婢,奴婢脚底不干净。”
喜鹊赶紧出去拿了放在一边的毛巾给她,“黄鹂姐姐用这个擦吧,我和安嬷嬷都是用这个擦的。”
黄鹂弯着嘴角朝她道谢,“谢谢。”
喜鹊又回到清若身边去伺候了。
黄鹂擦得急,但是却十分用力认真,确保自己鞋底不会踩脏地毯之后才跨进了室内,站到桌边,“小姐。”
清若一边端着碗喝粥,一边问她,“管事那边给你安排嬷嬷教记账了吗?”
黄鹂点点头,“安排了,不过奴婢刚学几天,明日去时候徐嬷嬷还有周总管要一道去的,等奴婢适应了他们再回来。”
清若其实也没什么想交代的,那个庄子一年虽然能扣下不少钱,但是那点钱她还不至于惦记,点点头道,“那去吧,有什么问题你找人来知会安嬷嬷就行。”
黄鹂低着头嗯了一声,又小声的问她,“小姐,奴婢听说那个庄子每年的收成挺多的……”
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了,府里的庄子,每个庄子的管事都会扣下一下收益,给自己的主子做私房。黄鹂也以为清若今日找她是要交代这个。
清若摆摆手,“能留的你自己留着就行。”
黄鹂还要说话,喜鹊赶紧拦住了,喜鹊和安嬷嬷现在是十分了解清若脾性了,一看她淡漠的眉眼就知道她快要不耐烦了。
于是赶紧拉着喜鹊出去私下交流了。
黄鹂走后过了一会安嬷嬷才带着二总管来了。
清若把今日老国公给的银票拿了三分之二出来,“府里我经常要过的地方,我的院子里,祖母院子里,还有……嗯,楚辞的院子里,改一些轮椅能过的道,钱我来出,你先弄,不够再来和我说。”
安嬷嬷和喜鹊都惊呆了,就是二总管也有些楞,小姐这是……看开了,想通了?
二总管自然不敢接她的钱,清若受伤之后府里就要给她四处打通轮椅道的,若不是清若抗拒太强烈,现在早都修好了,不过钱是一直划出来没动过的,老国公和老夫人都说等她不那么抗拒了就开始修。
清若摆摆手,让安嬷嬷把钱硬是拿给二总管了,“我院子里,祖母院子里,还有楚辞的院子,听懂没?”
清若沉着眼定定看着人说话的时候,她点着轮椅的手指就会停下来,有时候手指立着,有时候是放在腿上,那是一种二总管不太能理解的气场,总感觉小姐这时候那双手里面握着很多叫人恐惧的东西。
无形的,似乎来自她眼眸,又似乎来自她身体动作,又或者,只是因为是她就存在的压迫感。
总管点点头,低着头没敢抬头问了一句,“那,将军院子里。”
老国公下人们叫国公爷,楚辞下人们叫世子爷,楚川岩下人们习惯叫将军,虽然是个副将军,但是叫人时候哪会加上副字,将军这个称呼叫着就觉得威风凌凌。
清若眉眼不动,“不修。”
二总管不敢多问多说,只点点头紧紧握着手里的银票,“奴才知道了。”
“退下吧。”
二总管告退。
安嬷嬷和喜鹊也不敢多说身边,清若又拿出四张银票,两张给安嬷嬷,两张给喜鹊。
两个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先接过放在手里等着她开口。
“这些钱,你们去买点你们喜欢的人。”
“啊?”安嬷嬷低头看着手里的钱,“这么多,那要买多少啊?”
喜鹊一偏头,“小姐是想要人过来身边伺候了吗?”
清若摇摇头,“你们自己买就成,别凑来我身边,但是我要做事时候,安排下去,要有人做。”
喜鹊和安嬷嬷,她是不指望她们买的人能做什么大事,只是以后跑跑腿,打听消息这样的小事,要胜在人多和勤快就成。
两个人知道清若现在那种能说一句就不想开口第二句的性格,虽然还不大明白,但还是应下,准备私下两个人再商量商量,再不成就去找世子爷问问。
她重生回来是在西楚,上辈子后来在皇宫待了近三十年。
京城对于她来说,几乎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昨日回来时候,楚辞四处小心,又怕她着凉,加上定国公府标志的马车一上街,大家都避让开,从城门到府里,没走多大一会。
清若那匣子里剩余的银票拿出来递给安嬷嬷,“我要出门。”
安嬷嬷诶了一声,“奴婢现在就去吩咐。”
清若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不要马车,轿子。”
安嬷嬷轻轻蹙眉,“小姐,轿子冷。”
清若摇头。
安嬷嬷就不说话了,只是吩咐喜鹊,“给小姐把披风和暖炉准备好。”
喜鹊点点头,“奴婢知道。”
大明的社会风化对女子并不严苛,寻常女子上街很寻常,街头巷尾开店或者做些小买卖的女子也很常见。贵女小姐要出门,和家里长辈请示,再带着嬷嬷丫鬟,家里不放心里的,也配着侍卫。
安嬷嬷没去找何氏,而是直接去找老夫人。老夫人听说她愿意出门,高兴都来不及,立刻同意安排了两个侍卫,还又拿了钱给安嬷嬷让清若买东西。
不过,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快过年了,街上人多,一定要看好小姐,别让人碰到撞到,还有西市太乱,别让小姐去,晚膳之前一定要回来。”
安嬷嬷一一应下,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若是清若真要干嘛,别说她和喜鹊,就是再加上世子爷也拦不住。
关键是她和喜鹊压根就不敢拦。
清若的轮椅还是府里的侍卫过门坎时候直接抬,府里有专门给她打的轿子,轿子是她伤腿之后打给她秋天用的,所以轿子用的材料都不怎么挡风。
里面是空的,不过却打造了可以放置轮椅并且把轮椅固定的挡板。
天气虽然冷,但是快要过年了,街上买卖年货的人多,十分热闹。
安嬷嬷和喜鹊一人一边跟着轿子,安嬷嬷问她,“小姐想去哪?”
清若想了想,实在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一品仙。”
安嬷嬷应了声,轿子比马车小,他们人多,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选着人少的街道走。
停了轿,门口招呼人的小二看见定国公府的轿子赶紧弯腰迎上来,安嬷嬷和喜鹊都是生脸,小二不知道轿子上的人是谁,只是到了近前就笑意满满开口,“贵人来了。”
等着侍卫抬着轮椅下来,小二知道了。
“原来是楚小姐,快里头请里头请。”
转身吆喝,“掌柜的,定国公府楚小姐来了。”
掌柜的一撩衣袍跑出来,“楚小姐来了,您想上几楼呀,靠里还是临街呀,您一位还是还有朋友。”
安嬷嬷正在给清若拉腿上的毯子,“小姐冷不冷?”
清若摇摇头,抬头看了一眼一品仙里宽敞的楼梯,“二楼,临街,一位。”
“好嘞,各位爷跟着小的,往这。”
侍卫抬着轮椅跟着掌柜上楼。
掌柜一面引路一边介绍一品仙里的特色菜,清若是生客,掌柜的自然要亲自介绍一番。
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午膳时间,而且清若起得晚,用了早膳没多大一会,不怎么饿。随便点了几样。
时间还早,一品仙里人少,进了包间掌柜的就让跑堂的小二上了炭火盆,包括侍卫嬷嬷们都递了毛巾擦擦手擦擦水。
清若这样的主子自然有身边的人会带着东西照顾她,用不到他们的东西,一品仙在京城算是高消费的地方,里面包括的就是高质量的服务。
二楼往上每个包间门口都专门候着小厮。
清若让安嬷嬷开了窗,自己就坐到窗边,她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京城。
一品仙在京城最热闹的街道转角,周围全是商铺,外面小摊贩也多。
喜鹊给她倒了热茶过来,“小姐,要喝茶吗?”
清若嗯了一声接过来,吹了吹喝了一口。
算是一品仙里的好茶了,不过她还是觉得口感差。
喜鹊看着她皱眉偷偷弯了弯眉眼,轻声问她,“小姐,奴婢带了茶出来,要不要给您泡家里的茶?”
清若转过头睨她,“早怎么不泡。”
喜鹊偷笑,声音却一本正经的回答,“一进来他们就泡好送来了,奴婢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故意的。
清若懒得说她,直接把茶杯递给她。
她脸朝着包间里面,喜鹊却是脸朝着外面。
突然瞪大了眼睛都没接她递过去的茶杯。
“四……”
清若拧眉。
喜鹊突然捂了一下嘴,指着外头街道,“小姐,四皇子,还有太子爷。”
清若砖头看去。
果然。
秦佑轴和太子,还有一个,瘦瘦小小带着帽子,一身黑衣的……小孩?
三个人走着,秦佑轴似乎正在和太子说什么,态度很恭敬,太子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大冬天的手里还拿着把折扇,不时点一下头。
街道上人很多,但是喜鹊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