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历史悠久,历朝历代都有加固,经过种种天灾人祸的考验,屹立至今,上官盛乱军放的那把火,远算不上最严重的伤害,又得到了及时扑灭,只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与经久不散的烟味。
韩孺子又一次星夜出发,穿城而过时忍不住想,如此坚固的一座城池,敌人就算拥有百倍的兵力优势也未必能一举攻克,何以主帅一亡,就轻易落入敌军之手?刺客不可能有这种威力,中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
他守在城门外观察了一会,韩星手下的将士虽然不如南、北军精悍,可也都是从边疆以及各地调派的正规士兵,绝非一打就散的乌合之众。
韩孺子已经询问过,可这些士兵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溃散,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自己都是跟着别人跑的,找不出始作俑者。
由于马匹严重不足,韩孺子只能带走将近两千人,加上原有的士兵,共是三千人马,剩下的都留在城内,指派将官,布置的任务只有一项,等候大将军崔宏的到来。
根据后方送来的消息,顶多还有半天,崔宏就能赶到。
韩孺子追上前头部队,崔腾坐在马匹上打晃,东海王哈欠连天,“陛下,这是要跑到什么时候啊?”
“直到击败上官盛。”韩孺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听说函谷关失守之后,没有立刻出兵,整整浪费了三天时间与大臣商议对策、做各种准备,以至于贻误战机。
他的敌人已不再是性格暴躁、有勇无谋的上官盛,而是另有其人,此人不仅在京城盗走了太祖宝剑,还为上官盛出谋划策。
越是隐藏的敌人,越要步步紧逼,好让对方露出真容,可柴悦的五千人马远远不够,而且他的威望不足,未必能取得洛阳守军的支援,韩孺子越想越不安,因此要连夜追赶。
前方突然出现一阵喧哗,很快结束,一名骑兵过来,向皇帝道:“陛下,前方有人拦驾,声称要见陛下。”
“有名字吗?”韩孺子很意外,他一路急行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躲避“拦驾”,没想到在关东、在这样一个深夜之中,还有人在路边阻拦。
骑兵想了一会,“曲……瞿什么?他说话太快,我没听清。”
韩孺子带领卫兵让到路边,让大军继续前行,然后对送信骑兵说:“带他过来。”
果然是瞿子晰,风尘仆仆,身边只带一名仆人,连马都没有,看样子步行了很长一段路,一看见皇帝,就推开押送的士兵,展开双臂,缓缓弯曲合拢,然后躬身行礼,却不肯下跪。
“臣国子监博士瞿子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崔腾看得不高兴了,怒道:“平民百姓不知礼节也就算了,国子监博士怎么也敢见驾不跪?”
瞿子晰样子虽然有些狼狈,说话时仍不失名士风度,不紧不慢地道:“陛下星夜行军,必有非常之事,臣以军礼相见,正合礼仪。”
崔腾被说得哑口无言,韩孺子跳下马,迎上前去,笑道:“京城一别多日不见,朕要赶往洛阳平定上官盛之乱,瞿先生连夜赶路,又是为何?”
“正是来告诉陛下先不要关注洛阳,可惜路上坐骑遗失,臣双腿软弱,走得不快,还好在这里遇到陛下,没有耽误大事。”
“洛阳怎么了?”韩孺子吃了一惊,以为洛阳又有意外发生。
“洛阳还能坚持一阵,但陛下此时前去救城,于事无补,反而会助长后患。”
崔腾也跳下马,不耐烦地说:“你这个人说话好不啰嗦,到底怎么回事,直接说不就得了?非得让陛下开口询问吗?”
韩孺子挥手将崔腾撵开,“瞿先生莫怪,他就是这么鲁莽。”
瞿子晰看着崔腾的身影走开,似乎有什么想法,最后却只是点点头,开始说正事:“臣从洛阳而来,一路上见到不少流民与盗匪,都是听说消息之后前去围攻洛阳,以为能分一杯羹,可上官盛麾下的宿卫军却没有多少。依臣所见,围攻洛阳乃是惑敌之计,上官盛的真正目标是更往东一些的敖仓。”
与北方的满仓一样,敖仓也是一座专门储粮的城池,地处中央,位置比满仓更加重要。
韩孺子脸色微变,附近的崔腾忍不住又走过来,“书生只会空谈,当兵的都知道,敖仓难守,必须先占洛阳,方可再据敖仓。上官盛就算真的攻下敖仓,那些粮草一时半会他也运不走,陛下驰援洛阳才是正道。”
瞿子晰摇头,“非也,上官盛东逃之意不会改变,他占据敖仓并非抢夺粮草,很可能是要毁掉粮草。”
韩孺子再无犹豫,转身上马,命人给瞿子晰主仆送马,并传唤军中将领,一块在路边议事。
自己的主意没被接受,崔腾不太高兴,嘀咕道:“辛苦攻占敖仓,就为毁掉里面的粮草?我才不信。”
旁边的东海王骑在马上冷笑。
“你相信?”崔腾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