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骰子声、叫骂声突然消失,杜穿云反应奇快,转身吹灭油灯,蹿到倦侯身边,严阵以待。
院子里响起铁头胡三儿的洪亮声音,“杜穿云,你个小兔崽子,快给老子滚出来……”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咒骂。
虽说江湖人彼此间越熟越随意,胡三儿也有点过分了,杜穿云对倦侯低声道:“留在这儿,别出去。”随后抬高嗓门与胡三儿对骂,大步走出房间。
很快,骂人声转到了隔壁,那些赌徒乖乖离开,好像是见到了特别害怕的人。
终于,韩孺子听到了那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不知何地的口音,含含糊糊的,可是他一张嘴,胡三儿和杜穿云都闭上嘴。
“要我说,这就是一场误会,老杜名满江湖的一位人物,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小杜,你来说说。”
杜穿云与此人显然不是很熟,因此比较客气,“侯五叔好,没想到这点小事把您老人家给惹出来了,早知如此,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头,忍气吞声我能做到。”
“咦,好你个小杜,人小嘴利,咱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豪杰辈出,咋就让你一个后辈忍气吞声了?”
杜穿云长叹一声,“侯五叔既然让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位林先生……真是林先生吧?”
“在下姓林,名北游。”
韩孺子隐约认出这就是林坤山的声音,贴墙细听,隔壁屋里好像有不少人,大都保持安静,那位侯五叔显然很能震得住场面,杜穿云之前在车上吹嘘自己认识多少京城豪杰,却没有提起过此人。
“林先生还记得我吗?”杜穿云的声音问。
“恕我眼拙,一剑仙杜老爷子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可惜无缘得见,不知我哪里得罪了阁下。”
杜穿云哼了一声。“我给你提个醒,昨天,不归楼。”
“哦,你是废帝的一名随从!”
“正是。”
“杜老爷子也在废帝府中?”
“当然。”
“杜老爷子平生嫉恶如仇。专与官府作对,怎么会……”
“这是你的老本行,你还不清楚吗?”
林北游吃惊得声音都变了,“杜老爷子也入我们这行了?”
“偶一为之,大鱼自己上钩。我们总不能不要吧?侯五叔,你明白了吧,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在前,林先生在后,是他不守规矩。”
“这个……我当时不知道杜老爷子……这位小杜昨天也没按规矩跟我打招呼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韩孺子大致听懂了,杜穿云假装自己也是骗子,指责另一个骗子林北游抢他的生意。
韩孺子正听着,自己这间屋的后窗突然飞来一物。正中脖颈,不由得一惊,马上又大喜过望,因为他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浊气凝滞。
韩孺子再不犹豫,轻轻跳上土炕,翻窗而出,外面是一片菜地,月光皎洁,没有半个人影,心中纳闷。忽听屋内门响,急忙蹲身躲在窗下。
“没人,姓杜的小子没撒谎。”
“仔细搜搜,万一真有大鱼。可别漏了。”
声音就在头顶响起,韩孺子紧贴墙壁,用披风将自己裹住,也不知这样能不能骗过对方。
幸运的是那两人没有低头细看,只是向远处遥望。
“地上没有新鲜脚印。”
“那也出去看看,别让人说咱们办事不力。”
两人跳窗而出。手里都拎着刀,其中一人正好踩在披风的一角上,韩孺子屏息宁气,一动也不敢动。
“你左我右。”两人转身,打算围着房屋绕一圈了事。
脚一动,那人发现脚底不对,低头看去,与窗下的一双眼睛对上了。
韩孺子血都凉了,想要拼死一搏,身体却僵硬得像石头一样。
那人愣住,胸膛一挺,就要放声呼叫,一口气没吐出来,整个人就已贴着墙壁软软倒下。
另一人刚迈出一步,察觉有异,回手就是一刀,好在韩孺子还没站起来,刀从他头顶掠过,在土壁上划出一片碎屑,然后他也贴墙缓缓倒下。
倒下的两人一左一右,将韩孺子夹在中间,他更站不起来了,只觉得心跳加速,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一道身影从房顶跳下,向韩孺子伸出手。
握住这只手,韩孺子终于起身。
那人黑衣蒙面,领着韩孺子走出几步,止步回身,示意他脱掉披风。
披风的确碍事,韩孺子慢慢解开,尽量不发出声音,将披风卷起抱在怀里,跟着黑衣人继续前行。
两人顺着墙壁和篱笆走出一段路,黑衣人推开柴门,让韩孺子先出去。
外面是一条极窄的小路,到了这里相对安全一些,韩孺子低声道:“孟娥,我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