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朝前伸出一只手,纳西莎敏锐地瑟缩了一下,彼此的动作在微微的晨光里显露无疑,但是其间的防备生疏却比清晨的寒风更加寒冷彻骨。
自己怎么可能真的去伤害她,卢修斯在心中叹息,但稍后他感谢猫头鹰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刻的胶着,也算是给了夫妇二人一个不怎么顺畅的台阶缓和下来。但是当他看到《预言家日报》的大标题时,原本想转回沙发上的脚步顿时踉跄了一下。他勉强扶着沙发靠手才没有更失态,报纸已经散落在地上,朝上摊开着面对房间内另一道好奇的目光。
纳西莎也看到了头条新闻,她按住胸口背过身去,急促的喘息却出卖了她。可卢修斯只是以为贝拉的被捕对自己的妻子打击过大,却不知纳西莎正为此感到内疚。
可是她一点都不后悔。
贝拉的被捕毋庸置疑出于凤凰社的手笔,虽然手段利落,但委实不像邓布利多的风格,这位老巫师有一套自己的原则,万事都能留有余地,却比魔法部的政客给人的观感要好上许多。
但最近的被动局势和激烈战斗似乎也让他动怒了,即使这个主意不是他想出来的,老巫师却没有阻止,但是我们从这件事件的不留情面和锱铢必较中不难看出魔药教授的手笔。
魔法部每天八点会准时开门迎接上班的公务员和前来办事的普通市民,这天大门口围了很多人,却愣是没有人还记得自己的正事是什么。恢弘的魔法部大厅内,魔法兄弟喷泉正欢快地应和魔法部的开放时间自动工作,在人们眼前喷洒着耀眼的水幕,一如既往地绚丽多彩。
这是一组由巫师、女巫、马人、妖精和家养小精灵组成的纯金圆形喷泉,居中高大的男巫气质高贵,正高举着魔杖,面朝天空。周遭的其他雕像正掩映在水幕中,无限崇拜地看着他。
而今天魔法部的在场人士的表情就和这些雕像一样,傻愣愣地看着那个男巫,或者说他手里的纯金魔杖。
布莱克家最泼辣的小姐,出嫁后是莱斯特兰奇家最嚣张的妇人,贝拉特里克斯正衣衫褴褛地挂在那根纯金魔杖上。她昏迷不醒,脸色比魔法部地板上的白色大理石地砖还要惨白,依稀还能看到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但是很明显已经被人处理过了,至少命已经保住。
可所有食死徒苦心掩盖的图腾却被揭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的袍子还能看出曾有的华丽,但是两边的衣袖已经被撕去,像破布一样垂荡下来。雪白纤长的手臂上绘着一个狰狞的骷髅,骷髅只剩一个黑洞的嘴里蜿蜒着一条蛇,在一个女人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可怖。
不知谁先看到了这个标记,大声惊呼了一下,顿时所有的人都慌张地朝外退去,不敢再靠近喷泉分毫。如果说伏地魔前一刻还是一个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强大领袖,但是当他的统治标记乍现在世人眼前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恐怖人物。
奥罗办公室在接到通知后,集结了所有能够召唤到的成员姗姗来迟。
他们拉起了警戒线,驱散人群,在两侧设立哨卡,严格审查进出魔法部的人员。同时安排人将贝拉小心翼翼地从喷泉最高处弄下来,虽然此时她已经是证据确凿得不能再确凿的食死徒了。但在她进入阿兹卡班之前,还要进行例行的奥罗审讯,即便是嫌疑犯,此刻也还有人权。
被放到地面后,一个女奥罗拿来一点嗅盐凑近贝拉鼻尖,贝拉这下才悠悠地醒过来。那女奥罗心地不错,给贝拉施了烘干咒后,还匀了件披风给她。
可惜贝拉毫不领情,她看着这个充满同情心的女人的眼神仿佛在看家养小精灵。即便她完全知晓自己此刻的处境,但已经可预期的悲惨命运没有压垮她的脊背,她按住自己痛楚的伤口,示意不用奥罗押解,自己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审讯室。
而稍后,她就在审讯室里见到了自己的丈夫和小舅子,这两个胖子仿佛是颤抖的肥猪,等着摄魂怪的屠刀。
直到这一刻,贝拉才开始诅咒自己的命运,她的丈夫就是命运对她的嘲笑,而她嫁给他的目的多年以来并没有达到,没有一个带着双方血统和荣耀的孩子出生。
而贝拉很久以前就接受不了这头肥猪拱在自己身上,可悲的是,阿兹卡班很可能是夫妻二人的合葬之地。
而这个大新闻的制造者斯内普此时才精疲力尽地回到家,看见博尔齐娅正对着摊开的报纸发呆。她大概已经等了很久,一听见动静就急急地站了起来。
伏地魔的惩罚在她的意料之中,钻心剜骨也不会在身上留下伤痕,但是当博尔齐娅看到斯内普扶着壁炉勉强站着、连说句“早上好”都显得勉强时,她的心仍然尖锐地痛了起来。
她赶紧走上去,把斯内普安顿到躺椅上,从架子上给他拿了一罐缓和剂,不想斯内普只是摇摇手,呼吸略显急促地说道:“战争才刚开始,这样就需要缓和剂,那人就要变成废物了。”
看到对方这么坚持,博尔齐娅只得失望地把罐子放回了桌子上,拿来一块拧干的毛巾给斯内普擦脸,一夜的奔波使他看上去风尘仆仆,脸上还有些几不可见的血迹,在湿润的雪白毛巾上却无所遁形。
博尔齐娅看着毛巾上的淡淡红色沉默不语,斯内普知道她在想什么,好笑之余又不禁有些心酸,只能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大手极尽温柔轻缓地碰了碰她的肚子。
这样难得一见的温柔却没有安抚住博尔齐娅,她偷偷捶了斯内普肩膀一拳,声音闷闷地不满道:“告诉我,这不是你的血。”
斯内普的喉间溢出两声低低的轻咳,然后他托起博尔齐娅的脸,黑眼睛带着些深不可见的笑意看着自己的妻子:“当然不是。”
《预言家日报》正远远地摊开在桌上,博尔齐娅轻叹了一声:“我以为你对待女士,手段会更绅士一点。”
“这是意外。”斯内普的表情似乎是对这个回忆带着点厌恶:“我是瞄准她的手腕的,你知道,为了保证你的成功,我一定会想办法拖住贝拉,夺走她的魔杖,或者必要的话……杀了她也行。谁知道她会跟踪布莱克呢?而布莱克的脑子大概放在酒馆里没有带出来。”
博尔齐娅这才知道,因为布莱克的意外搅局,斯内普击穿了贝拉的脖子,这个女人的血到现在没有流干而只是好好地被奥罗看管着,根本就是魔药大师已经大发慈悲了。
至于布莱克,博尔齐娅已经没什么兴趣去谈论这个人了,她扶了扶额头:“你是说,你割掉了布莱克的耳朵?”
斯内普也满脸兴致缺缺的样子:“没错。”
两人面面相觑,博尔齐娅想着那只蠢狗的样子笑道:“那你可得补救一下,不然邓布利多恐怕会找你麻烦。”
“我从霍格莫德的工作室拿了生耳剂给他。”斯内普把手枕在脑袋后面,也许他曾经想过狠狠地报复布莱克,但是经过了几十年后,那些幼稚的过去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当他亲眼见到布莱克的惨状时,并不见得就真的令人愉快:“这还是我在上学时的实验作品,不过实在没有多少人会去用,放了这么多年,那魔药都变成一股湖底烂泥的味道了。”
博尔齐娅听着一阵反胃,赶紧示意斯内普打住:“我猜你不会让布莱克喝一次就算了,我可不想再听下去。”
一双大手爬上她的背缓缓抚着给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斯内普颇为轻松地问道:“你呢?金杯拿到手了?”
“托了纳西莎的福呢!”博尔齐娅脸上的表情有些调皮,又有点感慨:“我几乎没帮上什么忙,让她一大早看到这样的新闻,我心里几乎有些内疚。”
斯内普的手顿了顿,才沉声道:“你大可不必。”
怀中的人点点头,小手握住了斯内普的大掌:“我明白,我全都知道,对于纳西莎来说,她没法抱住全部的人,她能够选择的只有自己的儿子。可是人心有时候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贝拉被关进阿兹卡班是必然的,十几年后她也可能死在莫莉·韦斯莱手里,然而现在她的确是因为我们才……”
博尔齐娅气呼呼地骂道:“都是你,竟然干这样的事情。”
“我从来不认为贝拉特里克斯需要被绅士地对待,她就是一只疯狗。”斯内普挑着眉,不过他不想因为这个疯女人和博尔齐娅争论,于是他转移了话题:“金杯呢?除了古灵阁,你们没有遇到别的麻烦?”
博尔齐娅耸耸肩:“贝拉肯定下了保护咒语,不过很显然,比起她和伏地魔,莫拉格斯肯定更愿意亲近我。而我身上的血统对金杯的呼唤,使得其中的恶灵完全被压制了,数千年前的古老巫术的强大,绝对超出我们的想象。”
越是深刻古老的魔法,斯内普越感兴趣,他提出要和博尔齐娅一起去找最后一样东西。
“肯定是你陪我,”博尔齐娅顺其自然:“我可不想和老头子一起去,纳西莎知道得也有限,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她斜睨一眼斯内普:“如果你期待的是古老魔法的奇观,你可能就要失望了,我只能感受到所有附着在魂器上的保护魔咒和灵魂碎片全部像不存在一眼,也就是说,妨碍全都不存在了,没有任何奇妙的魔法反应。”
斯内普不为所动:“我只是保护你,这些不过是顺便。”
“这样啊,”博尔齐娅点点头:“如果血缘魔法不慎失效的话,麻烦你再喝一次药水吧,亲爱的西弗勒斯。”
斯内普的脸一下铁青,嘴里突然泛起了那种药水的苦味,博尔齐娅赶紧贴上去,用美妙香甜的嘴唇安慰了这个陷入了不佳回忆的男人。
报纸上随风在喷泉上飘荡的贝拉照片就此被人忘在了脑后。
这个女人此刻坐在附带着手铐脚镣的椅子里,穆迪的魔眼正在滴溜溜地打量她,贝拉毫不害怕地回瞪回去,周围的奥罗几乎不敢直视这两个人。
“啧啧,”穆迪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我抓到过很多食死徒,不过‘高贵的布莱克’,倒真是第一次,看来在我退休前,梅林都在指望我再创辉煌。”
他的魔眼溜到贝拉的手臂上,贝拉徒劳地把手往后缩了缩,穆迪嗤笑道:“别藏了,所有人都看见了,你那个没用的丈夫已经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也就是说,贝拉特里克斯,你就乖乖地坐到被告席上等法官宣判吧。”
贝拉的眼珠乌黑,像是地狱深处才有的最深刻的黑暗:“阿拉斯托·穆迪,穆迪家的最后一个人,就和你的那个老混蛋朋友一样,那个邓布利多家的最后一个人一样,是一群叛徒!你们身为纯血,却不愿意保护巫师的纯洁,所以活该你们的家族要断绝!”
穆迪的手抖了下,但是魔眼仍在不停地打转,他把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奥罗事业,他和伏地魔几乎一样年纪,如果伏地魔是邪恶的,他就是那个应运而生匡扶正义的人。
就像他一直追随的邓布利多一样,孤独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是可以忍受的,登上事业巅峰的一点点代价。
“但是我不会给穆迪这个姓氏抹黑,最后一个穆迪会镌刻在魔法部的贡献名单里,而不是死在摄魂怪黑洞洞的嘴里。”穆迪嘿嘿一笑,就像贝拉一样,走在了自己决定的路上,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不,不,”贝拉诡异地笑起来:“胜负还不一定呢,你这个丑陋的邓布利多的走狗。布莱克家之所以是布莱克家,就是因为我们在魔法界经营多年,或者在某些程度上,我们拥有你们这些低贱的血统从来不敢想象的……特权。我们为血统的荣耀奉献终身,比如我嫁了一个蠢猪,但是家族也会回报我。”
这话很不像话,简直就是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能贿赂魔法部的法律部门了,穆迪刚想出口打断,他的副手悄悄地走进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马尔福在金斯莱那里?”穆迪一下子没有压住声音。
贝拉“咯咯”地笑起来,办公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沉肃,原先那种充斥其间的信心满满仿佛是瞬间戳爆了的气球。
穆迪恨恨地示意两个奥罗看好贝拉,自己甩上门往金斯莱的办公室去了。
可穆迪没能成功地进到办公室里去,因为他在门口就被魔法部长的助理拦住了,他一边唾弃马尔福这类的假惺惺的所谓上等人,却又对魔法部长亲自出面接待感到不安。
可穆迪再迟钝也是能看懂部长助理不耐烦的眼光的,他啐了一口,决定赶紧给邓布利多写封信,免得马尔福出了门就能把贝拉领回家,那么之前在审讯室他和贝拉的一席对峙就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很可惜,他没有对巴诺德部长保有更大的信心,因此也决定了穆迪最终只能在奥罗的位置上退休,却怎样也无法取代金斯莱。
金斯莱并没能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其实他早就通过飞路出去避嫌了。
马尔福的拜访或许些微出乎了他的意料,因为名义上布莱克本家出面似乎比马尔福这种姻亲更为合适,但是要说举足轻重,现在和巴诺德部长正在秘密会谈的年轻人,不过20出头的卢修斯·马尔福的确更有分量一点。不过即便有了他的出面,金斯莱也不认为他有足够的筹码能让巴诺德部长冒着名声扫地的危险妥协。
事实也正是如此。
卢修斯此刻的脸色绝对谈不上好看,如果你仔细瞧,还能看出脸颊上微微的抽动,巴诺德部长低头看着茶杯,仿佛里边的茶末能开出花来。
卢修斯·马尔福从小被严格教养长大,并非这样轻易露怯的人,但是他很明白如果他不去自动自发地将贝拉保出来,那么天黑了以后,被黑魔王挂在里德尔府屋顶风标上的人干就可能是自己。
但是对方那不轻不重的拒绝,让卢修斯稍微想象了一下自己的下场就有汗湿重衣的感觉,也许不用等到走出魔法部,他就要变成人干了。
卢修斯的口气里带了些几不可察觉的恳求:“部长,你看……只要你能提出的条件,马尔福家都能照办。”
“我没有条件,”米丽森·巴诺德把茶杯放回托盘里,仿佛是研究得够了:“除了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待在她该待的地方。不然……我就不能保证我自己还待在该待的地方了。马尔福先生,您知道,舆论虽然都是盲从的,但有时候它的力量真的无可逆转,更何况,看到莱斯特兰奇夫人身上标记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成千上百人。”
卢修斯无法反驳。
“财富和权势能够做到很多事情,这没错,”巴诺德部长垂下眼帘:“但很遗憾,不包括眼下这件事。”
卢修斯紧紧握着蛇杖,重重地抵在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上:“那您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巴诺德拿起银调羹搅了搅没有动过的茶水,微小的涟漪却在卢修斯心头掀起忐忑的惊涛骇浪。他看不起这票政客,在马尔福的眼里,魔法部的官员们就是一群附骨的吸血鬼,哪里有利益的血腥味就往哪里钻。没有原则,更没有荣耀感,换届的时候离开一批,就上台一批胃袋空空如也的等着喂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