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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1 / 2)

01、第一章

《危险爱情》

耳元/文

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下个不停,这鬼地方一年到头就没几个晴天,安安抬头看了看,双手插.进皮裙兜,闷头走进这场雨里。

雨不大,牛毛一样往下飘,一点点润湿她的头发。

黑发齐肩,发梢打得有些碎。

走起路来,一摇一晃。

最近生意不好做。隔壁所谓的政府军打来打去,一不小心丢过几个炮弹,砰砰爆炸,遭殃的总是平民百姓。就因为这事,整个县城人心惶惶,根本不复往日的热闹。

穿过街口的红绿灯,安安才见到几个穿花色窄裙的女人。也不打伞,她们每人一顶竹编凉帽,不知在说什么,嘻嘻哈哈笑得开心。从后面看,各个身段婀娜,纤腰袅袅。

再往前,卖米干的两个店家凑一块儿聊时政新闻。见到安安,他们不约而同停住嘴,悄悄地偷瞄上一眼。安安继续往前,这二人视线便跟到前面。

整条街的黄金位置在中间,正对前方汽车站。如今黄金位置开了家小超市。超市的招牌老旧,上面四个大字——蒙哥百货。门口垂下几条青灰色的半透明帘子,安安拨开门帘,走进去。

帘上风铃撞得叮咚乱响。

所谓百货店,其实也就三排货架。烟酒杂货什么都卖,小到打火机清凉油,大到营养保健脑白金,应有尽有。收银台靠外,这会儿没人在。

安安扫了一眼,也不朝货架过去,而是喊了声“蒙哥”。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从后面钻出来,手里还端了碗酸辣粉。他招呼道:“来了?”

“嗯,来了。”

安安点头。

“那个,趁现在没人,先把这儿收拾了。”蒙哥照例安排工作,又指指后头,“今早新到了几箱货,待会儿点清楚。”

店面不大,蒙哥不愿多花钱,就请了安安一个。什么都得她干。

“知道。”

安安随手掸了掸头顶上的蒙蒙雨雾,走到收银台后面,抽出底下的抹布。

另一边,蒙哥埋头狠嘬了几口酸辣粉。他昨晚打牌输了好多,今天重新搞起,恨不得分秒必争。红油油的碗丢在柜台上,他示意安安:“帮我洗了啊。”

说着,急急忙忙就要出门。

“哎,蒙哥!”安安喊住他,提醒道,“这个月的工钱该结给我了。”

蒙哥听了不由疑惑:“你家老头儿已经来过了撒。”

安安抹桌子的动作一停,头慢慢抬起来。

“谁?”

她盯着蒙哥。

“你家老头儿撒。”蒙哥是湖北过来讨生活的,这么多年还带着乡音。

抹布丢在柜台上,安安直直走过去,堵在门口。

“蒙哥,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么?”她面对面质问。

蒙哥想不起来:“说好什么了?”

“当初说好的,我的工资可以不高,就是一个要求——除了我,这笔钱谁都不能给。你现在为什么出尔反尔,拿给别人?”

“那是你爸撒!”蒙哥只觉得冤枉,两手一拍,无可奈何地耸肩,“他来拿你的工钱,我能不给吗?一共七百,我一分不少,全给了他。”

安安固执摊手:“你把钱还给我。”

蒙哥明显不高兴,“我已经给过了撒!”因为占理,所以越发中气十足。

安安还是摊手,坚持道:“那是我的钱。”

蒙哥脸色更加难看,直挥手说:“我莫得钱!你要钱,就回去找你爸要克!囊个可以不讲理嘛?”

这番争吵有些大,附近空闲的人纷纷过来凑热闹。不大不小,围成个半圆。

“蒙哥,今天就是你不对。”安安辩驳,“他是他,我是我,你怎么能把我的钱拿给别人?!”

“哎呦呦,你这小姑娘也太蛮不讲理了吧。”有人皱眉。

还有人劝架:“算啦算啦,都是一家子,分什么你我他?”

“就是撒!”蒙哥气得脸红,“你们都来评评理!”

那些人七嘴八舌指着安安。

安安杵在门口,冷冷盯回去:“那你们给我钱?”

那些人顿时噤声了,气氛一时僵持。

忽然,有人不耐烦地问:“还卖不卖烟了嘛?”

“卖卖卖!”蒙哥自己走到柜台后面,问:“哪个?”

“红河。”

蒙哥拿了包红河,丢柜台上:“十块。”

那人从口袋里摸出钱,蒙哥自然伸手去接。手刚刚伸到半中央,安安已经从中拦截。

“哎——!”

众人齐齐炸锅。

安安面色平静:“蒙哥,我不是要拿你的钱。但今天就是你不守信用,麻烦你把我的七百要回来,我就把这钱还给你。”

这算什么?

蒙哥只觉得晦气,眉头横得老高:“这十块钱我还就不要了,你拿走拿走!以后也不要来!”又嘟囔:“哪个晓得你们家那坨屁事吗?一个个真把自己当祖宗了,这个来要钱,那个来要钱。这世道谁不缺钱?”

这一席话故意臊人呢,周围人哧哧笑。

安安抿着唇,将十块钱放在柜台上。穿过围观的半圈人,她走出蒙哥百货。

外面雨丝还是淅沥沥飘个不停,安安头发、衣服本就打湿了,如今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她站在门廊底下。

那些凑热闹的人渐渐散开,只听到蒙哥还在小声抱怨,偶尔有几个好事者在一旁附和。安安对着前面的汽车站,面上无动于衷。旁边有人走过来。

“小姑娘。”那人喊她。

安安扭头,正是先前买烟的那位,有些胖,脖子上套个金项链。

安安没搭腔。

胖子笑了笑,自来熟地问安安:“缺钱?”

安安回他:“关你什么事?”

胖子还是笑,弹了弹烟灰,他说:“我手头正好有个活儿,你有没有兴趣?”

“做什么?”安安定定看着他。

胖子咬着烟屁股,手伸到里面口袋,摸出一沓名片。他随便递给安安一张。

名片上的地方安安知道。

“意兴阑珊”是沿河巷子里的一家夜总会,在本地颇有些名气。

这个胖子是“意兴阑珊”所谓的经理,名片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含糊的称谓——胡经理。

看过名片,安安问面前的胖子:“为什么找我?”

安安盯着他。她的妆有些浓,眼影上成黑色,只在眼梢抹了些亮粉,看上去眼廓越发深。像黠慧的小狐狸。

“没有为什么,”胖子用广东腔咬文嚼字,“小妹妹,我很欣赏你呀。”

安安根本不吃这一套,还是问他:“为什么找我?”

“够劲,泼辣,漂亮,爱钱。”

胖子一下子说出安安的四个“优点”,最后,笑眯眯道:“考虑下啊,七百块哪儿赚不到?我可以给你——”想了想,胡胖子比了两根手指头。

“两万?”安安说。

“哈?”

胖子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干巴巴笑了几下,纠正道:“两千。”

安安没问具体是什么工作,只说:“能预支么?”

“多不行,七百还是可以的。”胖子打包票。

“什么时候上班?”

胡胖子凑近安安,神秘兮兮地说:“现在。”他说着,举起食指,转向不远处。

顺着胖子的手看过去,那儿是家米干店。

澜沧江啤酒的绿色凉棚撑开,底下就一个顾客,男性。

侧对着安安。

隔着蒙蒙雨雾,这人的轮廓有些模糊。

身上是件普通t恤,没有多余花哨纹路,底下牛仔裤半新不旧,脚上是双利落登山靴。

“做什么?”安安睨胖子。

胖子呵呵笑,吐出两个字:“陪玩。”

陪玩这两个字含义太深了,安安不动声色收下胖子的名片,说:“我考虑考虑。”

她重新走进雨里。

“哎,你叫什么名字?”胖子在后头追问。

安安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雨幕里,她穿一身黑。

黑色露脐上衣,黑色皮裙。

纤细的脖子上还系着一个黑色颈带。

“丝丝。”她说,“我叫丝丝。”

遇到美女,胖子得意忘形,回到那边的米干店,还在兴高采烈地吹口哨。

“昂哥,瞧见了么?”

胖子朝穿登山靴的男人使劲挑眉,又往安安离开的方向示意。

“还满意么,小姑娘叫丝丝,你瞧那腰多丝滑啊,真配这个名字!”胖子心花怒放。

陆昂并不搭腔。

胖子一屁股坐下,继续吹牛:“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虚荣,爱钱,什么都愿意干,要不先前能为了七百块就吵起来?哎,昂哥,你信不信,她今晚肯定会给我打电话,到时候……”胖子嘿嘿淫.笑两声,仿佛已经看见什么不可描述的精彩内容。

陆昂盯他一眼,起身,走进蒙哥百货。

先前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蒙哥还在骂骂咧咧,显然气得不行。

陆昂拿了罐清凉油,连着一百块红钞一齐丢在柜台上,说:“再要一包红河。”

蒙哥收起钱,一边拿烟,一边找零。该死的收银机又卡住了,就这么点钱,还要折腾好久。

陆昂也不着急,只做随意打听:“先前那姑娘叫什么?”

“哪个?”蒙哥摸不着头脑。

“死缠烂打要钱那个。”陆昂描述精准。

“她啊……”蒙哥想到就窝火,他说,“安安,那死丫头叫安安。”

“你打听我做什么?”

陆昂身后,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并着风铃响起。

陆昂侧目。

安安面无表情地倚着门,抱臂,盯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终终终终于开了,让亲们久等啦。就让uli安安和陆昂陪大家过年吧^_^

前三章冒泡的亲会送个小红包啦~为避免判成刷分,打0分就可以了。

02、第二章

“你打听我做什么?”

安安抄手倚着门,仿佛不经意闯进来,又仿佛不经意地插.进话。

“还有——”停了一停,安安直视陆昂,慢悠悠问他,“谁死缠烂打了?”

谁死缠烂打?

究竟是谁???

蒙哥百货店里瞬间安静如鸡。

背后嚼舌头被抓包,面上总是不大好看。蒙哥有些尴尬。他一边低头抓零钱,一边小声怼回去:“哪个问,就是哪个嘛。”他将零钱一张张捋顺了,放在玻璃柜台上。清凉油三块,红河十块,他一共得找八十七。

安安不理蒙哥,只盯陆昂,颇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罪魁祸首倒是淡定。

打量了安安一眼,陆昂转过头,拿起柜台上的零钱,收好。

然后才说:“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打听我?”安安毫不客气地呛回去。将陆昂上下来回扫了个遍,安安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变态?”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现在社会上心里不正常的人很多,就算赚钱,还是得多个心眼。

陆昂重新看过来,还是气定神闲。

他说:“我不是。”

三个字普普通通,语调更是平,却无故让人生起凉意。这丝凉意顺着尾椎往上溜到脖子,一路泛起鸡皮疙瘩。安安一动不动盯着他。

不同于本地的男人,陆昂个子很高,头发剃得有些短,五官分明,英挺且硬朗。

他站在那儿,肩宽,腰挺,腿长。

说话也不是本地人口音,字正腔圆,像城北的那帮北方佬。

无视安安的打量,陆昂往外走。

安安拦了他一下,偏头问:“你到底要不要找陪玩了?”终于绕回正题。

扫了眼外面打电话的胡胖子,陆昂反问安安:“他怎么跟你说的?”

“谁?”

“胖子。”

安安回头看了看那位敦实的背影,她竖起两根手指,说:“陪玩,两千。”

陆昂拆开烟盒,摸出一支烟。夹在指间,没点。他问:“又不怕我是变态了?”

安安稍稍侧过身,背抵着墙,跟他讨价还价:“单纯旅游陪玩两千,别的要另加钱。”

“真是财迷啊。”

陆昂轻笑一下。

他说:“小朋友,回去好好上学。”

“靠!”安安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你玩我?”

离得近一些,陆昂俯视安安,一字一顿反问:“我怎么玩你了?”

他说得极慢。男性与生俱来的喉结滚动,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渲染上玩味。

安安难得语塞。

陆昂已经撩开帘子,阔步出去。

安安转头——

“大哥,”安安喊他,“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隔着半透明的青色门帘,陆昂没搭腔。他手里还拿着先前买的红色清凉油,小小一盒,最常见的龙虎牌。拧开盖子,潮湿的空气里乍然涌动起凉意。

陆昂右手两指捻起细细的烟梗,在薄薄的清凉油里碾了碾,他才递到唇边,点燃。

这一瞬,薄荷的刺激,并着香烟的冷冽齐齐往上飘,细细白白一缕。

安安看在眼里,嘴唇不由自由生起一丝寒气。

“哎,到底什么意思啊?”她不耐烦地催促。

陆昂这才转过来。

“没什么意思,”他眉眼冷漠,“就是不喜欢,没兴趣。”

再直白不过的话。

安安抱臂看了他半秒,转身,走进蒙哥百货。

门帘重重垂落,风铃叮铃咚隆乱响。

蒙哥一抬头,迅速板起脸:“你还回来搞么事(做什么)?”

安安不答,只往货架最深处去。她踮起脚,从货架上面拿下一个纸板。

“哎哎哎,你拿么事?”蒙哥问。

话音刚落,安安皮裙兜里突然响起一段怪异音乐,“今天好天气,老狼请吃鸡……”,荒腔走板又歪七扭八。安安摸出手机。屏幕上,来电人显示“安国宏”。她直接摁掉,没接。走到收银柜台边,将纸板推到蒙哥面前,安安问蒙哥:“安国宏什么时候来拿钱的?”

“昨天晚上撒。”蒙哥回忆,“你昨晚刚去卖啤酒,你爸就来了,他还跟我打听你去哪儿了。”

“你跟他说了?”

“说了,东洲烧烤摊嘛。”蒙哥不以为意。

安安忽然沉默。

用力攥住手,她偏头看向旁处,嘴唇轻轻颤抖。使劲眨了眨眼,她才转过来。

蒙哥已经看清纸板上面的字,这会儿骂道:“就晓得你平时不好好做事!我给你七百都亏了!”

安安朝他竖了个中指,撩开门帘,走出去。

米干店里,胖子不知和谁打电话,没玩没了了。陆昂坐在旁边,他身体靠着墙,两腿随意支在地上。那根抹过清凉油的烟已经抽到一半,空气里的薄荷味都变淡许多。

安安朝他走过去。

陆昂抬头。

安安问他:“真的不要吗?”咬了咬唇,她说:“可以便宜点。”

陆昂背抵着墙,肩膀松松往下。他笑了一下,声音懒洋洋的,忽而轻佻:“那可以随便玩么?”

安安似乎又闻到了清凉油的薄荷香,许是太过刺鼻,她身上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凉意。

安安往对面汽车站去。

县城不大,每天往来的汽车班次不多,最密集的,便是往返昆明和临沧市区的大巴。这儿靠近缅甸,有天然的旅游资源,政府这几年自然大力发展。很多游客会经过本地口岸去对面旅游。而当地人路熟,如果找他们偷渡带过去,可以节省一笔钱。

全城默认统一价,偷渡一位,二十。

红绿灯那边已经能看到昆明过来的卧铺大巴,雨刷器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安安急急穿过马路。

“哎,昂哥,我刚刚……”那边,胡胖子终于挂断电话。他不知要说什么,眼风一扫,见到十字路口安安爽利的背影,连忙转了话锋:“昂哥!昂哥!我说的吧,这女的见钱眼开,肯定会回来,没想到这么快!”胡胖子兴奋地拍陆昂的肩,肥溜溜的小眼睛往安安身上瞟。

陆昂肩一沉,胡胖子的手就落了空。僵了两秒,他讪笑:“昂哥,这是没谈拢?还是……你不喜欢这个丝丝啊?”

“丝丝?”

陆昂玩味地笑了笑,手指着胖子说:“你比她蠢。”

胖子:“……”

摁灭烟,陆昂起身,往安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瘦瘦一长条儿,走在雨里,头也不回。

*

白色大巴客车往进站口一拐,再等上几分钟,出站口便陆续有人出来了,背着包,推着行李箱。那些目的地明确的,便是归乡者;而那些不停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的,就是游客。

因为对岸局势不稳,今天这趟车来的旅客很少,不过几个。刚一出站,他们就被人潮团团围住。几乎所有人都在吆喝“20一个,20一个”。安安没有过去,而是站在附近的公交站。她将纸板放在脚边。

纸板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15/人

因为没有摩的、三轮车,她才这么便宜。也因为知道这一行的规矩,所以安安等在较远的地方。

平时晴天,安安能遇到几个客户,但今天下雨,情况就有些糟糕了。

比如现在。

背双肩包的两个女生看了看安安,又打量安安脚边的纸板。

“十五?”其中一个疑惑地问。

“嗯。”

安安点头。

“带到哪里呢?老街到不到?”

对方显然做过功课。

安安认真回答:“过了边界,你可以在杨龙寨那儿拼车。”

说话间,安安手机又响了。

还是安国宏的来电,安安继续摁掉。

“那好吧。”对面两人答应下来,四处张望一番,还是困惑:“我们怎么去啊?”

安安说:“公交,再走一段。”

其中一个一听就皱眉了:“我们还有两个箱子,又重又沉,不麻烦死了?”

又打量安安。

见安安这副打扮,她扯另一人的衣服,暗示她快看安安。

那种目光剜到身上……安安平静地移开眼。

一单生意落了空,她重新靠回公交站牌。

那两个人走远了,才小声议论:“不良少女吧。”

“看着就不像好人。”

“说不定是……那种拉客的。”

安安踢了踢脚步的小石子,靠回公交站牌。

这批旅客走光了,出站口安静下来,过了半个小时,又一辆大巴过来。循环往复。

这个上午,安安一个客人都没接到。

中午难得停雨,她身上衣服湿哒哒的,有点潮,并不舒服。松了松肩膀,安安慢吞吞往回走。

兜里电话又响了,还是那段怪异的音乐,“今天好天气,老狼请吃鸡……”安安从兜里摸出来。这是本地的一个固话,可能是她之前找的临时工,安安接起来。

刚“喂”了一声,那边就恶声恶气的问:“你是安国宏的女儿?”

“不是。”安安淡定回答,并且告诉他,“你打错了。”

她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拿着听筒愣了两秒,踢了安国宏一脚,骂道:“你个憨狗.日的,用别个电话糊弄老子?明明就不是你女儿!”

“怎么可能?”安国宏也愣了。他连忙打过去,那边只剩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这死丫头,又躲我!”

安国宏面色一白,狠狠骂了一句。

路边,安安扒开手机后盖,取出电话卡,毫不犹豫地,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好多亲问故事背景和年代,是我写得模糊了哈。本文是现代文,背景云南,但文中的具体城市我杂糅了几个。如果有写得不地道的地方,还请云南的妹子们多多包涵。昨晚红包没送完,我去吃个晚饭回来,连着今天的一起送^_^

谢谢迷谙的深水,谢谢薄荷猫的手榴弹,谢谢【lxy、啊蒋、6到飞起的二狗子、小豆苗、慢慢、香香还有面面】的地雷。谢谢大家。

03、第三章

安安又捡回了那张电话卡。

因为营业厅店员告诉她,现在没有身份证,办不了新卡。

安安没有身份证。准确的说,她的身份证被安国宏扣住了,藏起来,不知所踪。她哪儿都跑不了,哪儿也去不了。

她就是安国宏手里的一只蚂蚱,还是无期徒刑的那种。

无论她躲得再深,掩饰得再好,安国宏总能在这个小县城里把她挖出来,再将她搜刮干净,让她一无所有。

是的,一无所有。

安安站在东洲烧烤摊门口,终于等到天黑,等到店主出摊。

她每晚都会在这儿卖啤酒,按规矩每瓶抽成百分之二。一瓶啤酒卖三块,安安能拿到六分钱。

铁门拉开,空无一人的店里,还堆着她昨晚卖掉的啤酒瓶,摞成小山。

安安卖得拼命。

有时候客人起哄,说,小姑娘你唱首歌,我就多喝几瓶。

安安张口就来,邓丽君,王菲,还有梁静茹。毫不羞涩,坦坦荡荡。

她就是店里的活招牌。

如今听安安问起工钱,店主一边忙碌,一边说:“你的钱都让你爸领走了。”

一共一千五,安安一分钱没拿到。

绵绵细雨又开始往下飘了,飘在睫毛上,飘落在头顶,还有顺着领口往下。安安转身离开。

“哎,不做了?”店家高声喊她。

安安摆手:“不做了。”

她再做就是蠢!

从烧烤摊往后过去两条街,有一栋半旧的楼。楼梯有些暗,没有灯。安安上到二楼。楼梯右手边的房门没关,里面被隔成几个隔间。穿过公用走廊,走到尽头,安安打开门。

是个单人间。

摆设异常简单,一张弹簧床,一个衣柜,靠窗的地方还有把椅子。

随手关上门,安安脱掉湿漉漉的上衣。

她里面是简单的白色背心。

棉质背心贴着柔软的胸口,衬得她身形越发单薄而瘦。

随手擦了擦头发,正要脱皮裙,腰间忽然有什么勒得难受。

安安摸出来。

是胡胖子的那张名片。

已经皱了,但上面字迹还是能看得清。

意兴阑珊夜总会

胡经理

安安随手丢在床上。

她掀开垫被。弹簧和垫被中间有个塑料袋,一层层包裹起来,塞在最里面、最安全的位置。安安取出塑料袋。

袋子里面花花绿绿,全部是钱。有一百的,也有十块的。厚厚一沓。

安安一张张数过去,取出八百。想了想,她又多拿了两张出来,这才将袋子收好,重新塞回床垫底下。

安安躺到床上。

脚边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用脚尖勾过来。修长又白皙的腿,轻轻一挑,像层层涟漪被荡开,总有摄人心魄的美。就算是这样残破的环境,也掩不住她的年轻和美好。

那个硬邦邦的东西,还是胡胖子的名片。

两手举着名片,安安看了一分钟。

“干!”

她翻坐起来,抓过半潮的上衣,两手一伸,重新穿上。

门锁锁了两道。安安骁勇地,再度走回战场。

*

入夜了,不大的县城已经悄悄热闹起来,街道里各种灯箱暧昧闪烁,洗脚按摩马杀鸡。这几年外来文化流行,沿河的巷口还开了家风俗店。

巷子越往里,灯光越暗。

“意兴阑珊”硕大的土豪金招牌就在尽头,灯箱底下还有两个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哼哼哧哧。安安目不斜视,直接走进去。

夜总会里面躁得很,音乐震天响,舞池里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摇头晃脑。安安巡梭过去,不偏不倚,恰好看到了胡胖子敦实的身影。

“胡经理。”安安喊住他。

胖子形色匆匆,一转头——

他停下来,笑呵呵道:“美女,什么事啊?”

捏着那张名片,安安直接说:“我想来这儿做。”

“好啊。”胡胖子扯了扯脖子上的金项链,扫了扫安安的腰,脸上堆笑。

“但我不出台。”安安这样告诉他。

胖子瞬间义正言辞,板着脸说:“我们从不逼良为娼。那是违法的事。”

“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随时。”胡胖子摊手。

“可以预支么?”安安问。

“当然。”胖子答应得爽快。

安安说:“我要一千。”

“行,没问题。”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胖子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安安自然点头。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胖子沿着走廊往里,走进208包厢。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莺莺燕燕,娇娇滴滴,排场极大。跨过几个人,胖子挤到陆昂身边,兴奋地说:“昂哥,猜猜谁来了?”

陆昂睨他。

胖子笑呵呵凑过去,说:“那个丝丝。”

陆昂没搭腔。

他倾身拿过桌上的烟灰缸,弹了弹烟灰。

胖子还在说:“现在的小姑娘就是爱钱,为了钱什么都肯干。刚刚还跟我说不出台,呵,漂亮话谁不会讲?但是她要钱啊,一千块不少了,总得给我点实在东西!”胖子冷笑,低声对陆昂说:“我让她在外头等我,要是顺利,我今晚先……”

陆昂靠在沙发上,肩背舒展,一手搭在沙发边沿,慢慢抽烟。

还是不搭腔。

胡胖子滑头着呢,心思转了几下,改口道:“要不……还是昂哥你今晚辛苦一趟?”

还能怎么辛苦?

一番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陆昂终于转头,淡淡道:“没兴趣。”

对面,有人插.进话来:“小陆第一次过来,喜欢什么尽管开口,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摆足了高高在上的架势,还有些挑衅。

陆昂笑了笑,回道:“不用麻烦。我以后就在这儿,机会多得是。”

他这么不给面子,说话这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包厢内气压瞬间变低。

松开怀里的女人,陆昂懒洋洋起身,说:“我出去抽支烟。”

这时候也没人留他。

他一走,先前那位直接撸掉桌上的酒杯,恶狠狠骂道:“他是什么东西!”

陆昂走到外面,松了松肩膀,点了根烟。

长长的走廊里,有个漂亮姑娘靠墙站着,右腿曲起,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身后的瓷砖。

发梢打得很碎,一摇一晃。

走近一些,陆昂认出来了,就是汽车站“死缠烂打”那位。

安安也看到了他。

这人肩宽腰挺,手长脚长,沿着走廊过来,实在没法忽略。

安安转过眼,只当没看见。

那边,陆昂经过她,往前走出几步又停住了。陆昂回身,问她:“小孩儿,满十八岁了么?”

安安冷冷抬头,反问:“要你管?”

陆昂移开视线,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外走。

安安倚着墙,继续站在那儿,无聊地等胖子。忽然,有人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很大,掐进肉里,并不舒服。

安安只当陆昂又回来动手动脚,她不悦回头——

安安慢慢站直了。

来人竟然是安国宏!

大约被打过,他鼻青脸肿,面色晦气又难看。

也不知怎么就又能找到她的!

父女很久没见,安国宏第一句话却说:“家里被人砸了。”

安安面无表情:“关我什么事?”

安国宏着急啊:“那些人让我凑钱。凑不到,他们就要砍我的手!”

“你又不是没被人砍过。”

“……”

经过的几个服务生齐齐转过来,看了安安一眼。

安安还是无动于衷。

“吵完了没?”安国宏身后走出一个男人,男人眉骨还有条刀疤,不耐烦地示意安安:“出来说话。

安安不动,跟他讨价还价:“有话在这儿说。”

“别跟我废话。”刀疤男晃了晃手里的刀子。

紧了紧手,安安跟他过去。

出了夜总会再往里,是一段老城墙,也不知哪个朝代修葺的,砖头缝隙里长满了苔藓、蛛网。据说前几年还发生过命案。

稍稍走近几步,安安便停住了。

这里很暗。临近月初,天边月牙不过一条线,一切灰蒙蒙的。安国宏和那个刀疤男一前一后,都变成两道影子。

“钱呢?”安国宏摊手。

安安望向旁边:“我没有,都被你拿走了。”

“没有也得有啊。”刀疤男还是那种威胁的口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把你老子砍了,丢去南定河喂鱼。”

安安看了安宏国一眼,抬头,无动于衷地示意刀疤男:“砍啊,为什么还不砍?”

又是一阵诡异寂静。

很快,安国宏破口大骂:“妈的,养了个赔钱货,居然要老子的命!”

“干!”刀疤男吐了口唾沫,“真他妈够辣!”他挡了安国宏一下,色眯眯的目光沿着安安漂亮的五官往下,再到黑色露脐装挺起的胸脯,然后是腰。那腰是真的细,细细白白一截,在黑暗里,像最上乘的羊脂玉。勾得人心痒,好想摸一把,再咬一口。

“你女儿条件不错,让她给我**,还钱。”刀疤男淫.笑。

迎着刀疤男的视线,安安冷笑:“我很贵的。你睡不起。”

“……”刀疤男面色一转,陡然变凶,“老子没时间跟你扯皮,把钱拿来!”

“我没钱。”

安安油盐不进,还是这句话。

刀疤男懒得废话,抽起刀子,拿在手里晃了晃。

刀身偏冷。

折过月光,照到城墙边。

城墙边有个人影,背抵着墙,松松懒懒站着。很高,像天神。

他说:“别在这儿生事。”

六个字,字正腔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之前的出版稿出了点问题,所以这边就耽搁了。更新晚了,实在抱歉。

04、第四章

他说:“别在这儿生事。”

六个字,字正腔圆。

一并在空气里浮动的,还有薄荷与烟草混杂的味道,很淡,和蒙哥百货店门前的一模一样。

安安回头。

巷子狭长而暗,延伸至黑夜尽头,陆昂就那么随意地靠在老城墙边。他身上没有多余的光泽,与这夜色骨血相融,轮廓硬朗。

仿佛蛰伏的兽动了一下爪子。

他慢慢站直了。

身影高大而宽展。

陆昂走出来。

走到月光底下,才看到他冷硬的脸。

刀疤男迅速察觉到压迫,恨恨晃了晃刀子,不悦:“你他妈谁啊?”

“陆昂。”

他回答得简单。

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刀疤男冷笑,指指自己,问陆昂:“知道老子是谁么?”

“不知道。”

“没兴趣。”

陆昂还是回得干脆。

刀疤男一下子被噎住了,脸色涨得通红,呲牙咧嘴凶道:“少他妈管闲事!”

“不想管,你吵到我了。”

陆昂懒洋洋站在那儿,还是淡而又淡的语调。

登山靴踩在地上,他的腿长而有力,腰间松垮垮顶着,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整个人散漫且满不在乎。

男人看男人,有一个没法说清楚的准头。比如面前这个男人,骨子里透着凶悍又无畏的劲儿。透过他的眼睛,你望不见底。

既然摸不透对方底细,刀疤男明显犹豫。

陆昂转眸,一言不发,慢吞吞往外走。

长长的巷子月色灰蒙,登山靴每一次落下,都会闷闷做响。这是属于他的节奏,没人打扰。经过安安身旁,陆昂并没有停,他目不斜视。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没兴趣,不想管,只是被吵到了而已。

他的身影擦过,裹挟起一阵风。最近天气稍微有点热了,不知陆昂是不是刚喝过凉茶,安安闻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淡淡的中药清苦味儿。

心思微动,安安已经迅速而准确地揪住他的衣角。

陆昂停下来,侧目。

“昂哥,”安安张口就来,“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出台的么?”——她不能让他走,他走了,她更危险。

陆昂抿着唇,面无表情,盯着安安。

安安不偏也不躲,“嫌贵啊?”她还多顶了他一句。

嗬。

陆昂被逗乐了,轻笑一声。

他抬手,还住安安的脖子。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手指随意耷拉下来。

“就你话多。”

陆昂貌似抱怨地说了一句,指尖轻轻拨弄着安安的颈带,仿佛随便找个趁手的东西。

他箍着安安往前走。

“憨狗.日的!”刀疤男恼羞成怒,“你们合伙耍老子是不是?”

陆昂头也不回,根本不在意。

安安被他箍得也回不来头,还有点喘不过气。这人看着并不壮,可没想到胳膊能那么沉,搭在她肩上,像又硬又结实的一座山。隔着单薄的衣料,安安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坚硬,还有血液汩汩流动带起的热,烙铁一样。

安安不满地动了动脖子,刚要往外挣脱一点,陆昂已经松开她,直接摁住后面偷袭的刀疤男脑袋,狠狠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

又快又准又狠。

陆昂沉下脸:“我不想打架。”

他的眉眼肃穆,语气更是冷。

“知道了知道了……”刀疤男痛得龇牙咧嘴,头点个不停,陆昂这才松开手:“滚!”

刀疤男脚下趔趄,边骂安国宏,边往外走:“都是你个鸡枞带老子兜圈子!”他凶神恶煞地推了安国宏一把。安国宏转头,还要对安安说些什么,刀疤男也顺势回头看了安安一眼。夜色里,安安一直站在那儿。她个子高,一身黑,衬得中间那截腰越发白。狠狠啐了一口,刀疤男还是踢安国宏:“妈的!快走快走!”

他很清楚,有陆昂这尊大神在,他今天在安安这儿,是铁定讨不到任何好处了,只能等以后。

不甘心地又瞄了眼安安,刀疤男这才骂骂咧咧离开。

视线掠过这人的背影,安安心思转了几转,走过去,对陆昂道谢:“昂哥,谢谢你。”

陆昂没理她。他低头点了支烟,直接走进意兴阑珊夜总会。

安安抬脚,也跟进去。

夜总会的喧嚣扑面而来,陆昂脚步停了停,终于还是回身:“小孩儿,这里不适合你。”

“有我这么大的小孩儿吗?”安安挺了挺胸,又疑惑,“管这么多,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陆昂揉了揉太阳穴。夹着烟的手指指里面,他告诉安安:“一千块。胖子要你和他睡觉。”

对于这个消息,安安倒是镇定。直视陆昂,她说:“担心我?要不……你睡我?不过我是第一次,开价要高一点。”

坦坦荡荡,毫不知羞。

陆昂慢慢眯起眼。

视线盯着安安,他终转开。

这意思……明显没兴趣。

那边,已经有人娇滴滴地走过来:“昂哥,我都找了你好久了,你舍得丢下我这么久哦?”说话间,高跟鞋风风火火蹬蹬蹬作响。那劲头,似乎很怕陆昂这块肥肉被抢走。

安安循声望过去——

来得是个穿紧身裙的女人。

酥胸半露,前.凸后翘,身材丰满,热情又火爆,大波浪的头发齐腰。走起路来,全是摇曳风情。

胸口还有个铭牌:露露。

一到跟前,这位露露就恨不得贴着陆昂。

其实她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陆昂,胡胖子让她好好招待这位贵客。混夜场久了,露露看男人看得极准,知道哪种是极品。

就好比陆昂这样的,浑身上下全是男人味,阳刚而且凶悍。只怕睡过一次,会更加离不开,舍不得了。

戒备地对上安安,露露抱臂,明显防御:“小妹妹,对不住了啊,这位是我的客人。”

安安没搭理她,目光重新移回陆昂身上。

冷冷盯着对面的人,安安问他:“这就是你的兴趣?”

露露一听,就要跳脚:“你什么意思啊?”

陆昂只对安安笑了一下,反问:“不行么?”

安安不再说话,直接甩手离开。

她瘦,头也不回地,偏偏走出一种霸道的气势来。

低头顿了顿指间的烟,陆昂转身走进先前的208包厢。

包厢里的人都还在。

许是因为陆昂离开了一段时间,包厢内气氛明显和缓。胖子这人会张罗,他又让领班带进来好几个女人。一时间嘻嘻哈哈,全是喝酒划拳还有调情咂舌的声音。

先前发脾气的那位一手搂一个女人。见陆昂回来,他慢慢坐直,还是摆高姿态:“小陆啊,你刚过来,不知道现在生意有多难做。”

陆昂笑:“所以坤子才让我过来帮手。”

那人摇了摇头,说:“你别拿罗坤来压我。今天就算他在我面前,也得叫我一声五叔。”

陆昂摁灭了手里的烟,没接这句话。

那个自称“五叔”的拨了个电话,递给陆昂:“我让罗坤跟你说。”

陆昂接过来。电话那头是清冷的山夜,隐约传来和尚念经的声音。

“昂哥。”那边的人还是热络。

陆昂笑了笑,喊他:“坤子。”

罗坤说:“五叔先前已经跟我提了。昂哥,你刚出来没几天,先好好休息,我这边做完法事就回来。”

陆昂只说:“我知道。”

简单说完,陆昂挂掉电话。

对面,五叔嘴角上扬,胜利微笑。他“客气”道:“小陆,我安排人带你去附近玩玩儿?最近我在山里挖出个温泉,那东西对身体好,你去放松放松?”

“行啊。”陆昂这回没再拒绝,爽快答应下来。

五叔视线一转,指着露露:“就让露露陪,怎么样?”

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陆昂垂眸,说:“我没意见。”

*

晚上散场,胖子亲自开车送陆昂去酒店。车在最好的酒店停下,胖子给了陆昂一个房门钥匙,他说:“昂哥,你好好歇着,有什么就给我打电话。罗哥已经吩咐过,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陆昂没搭腔,面色淡淡地,望了酒店一眼。

里面金碧辉煌,人来人往。

他说:“有没有其他地方?我在这儿睡不踏实。”

胖子挠了挠头,说:“我还有一间屋子空着,不过是老房子。”

“就那儿吧。”陆昂望着窗外,再没开口。

胖子说的老房子,确实挺老的。

院子里面堆着一堆杂货破烂,屋子里也到处蒙着灰。露露四处看了看,摸了摸桌上的灰,忍不住抱怨:“这地方怎么住啊?!”

漠然地看着她,陆昂说:“谁要你住这儿了?”

露露:“……”

陆昂放下背包,在床边坐下。

没有开灯,他将兜里的东西一一放在床头柜上。清凉油一盒,烟一包,还有些零钱。

清凉油照例抹在烟身上,他才慢慢点燃。

*

胖子开车回意兴阑珊——他是经理,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必须去镇场子。露露被陆昂甩了脸又不能发脾气,这会儿灰溜溜回家,胖子才不会送她。

停好车,哼着小曲,胖子往意兴阑珊去。

忽然,一人堵在他面前。

胖子打眼一瞧,笑道:“这不是丝丝大美女吗?”一说这话,他才想起来,要给她一千块钱的事儿。盯着安安的细腰,胖子招手:“你跟我进来拿钱。”

安安不动,只问他:“陆昂到底是什么人?”

胖子忍不住皱眉,他还没好意思直接称呼陆昂的名字呢,这小丫头倒是不客气。

“怎么,看上他了?”胖子故意调侃。

陆昂是谁,安安根本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人很厉害,是个狠角色。她不能放弃这个大腿。

所以,安安点头,说:“对,我看上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昨天大姨妈+失眠所以停更了。深感抱歉,所以,今天继续给大家送红包~~

谢谢画画的深水,谢谢小七的浅水,谢谢迷谙和那里有条路的火箭炮,谢谢【香香、薄荷猫还有慢慢】的地雷,谢谢大家。感恩。

05、第五章

陆昂醒得很准时,六点。

睁开眼时,外面还没有日出,整个世间正蒙着一层暗色。透过窗户,能看到一线天青色。因为下过雨,空气里微微潮湿。但并不难受。相反,这种潮湿带来一股久违的清新,还有点点恬静。

陆昂没有着急起来。摸过手表,看了看时间,他半靠着床边,点了支烟。

老房子的隔音不算好。虽然是独立的小院子,但依旧能听到附近几家人的动静。这一头有小孩打翻了碗,然后啪啪啪挨揍;另一边是两口子在商量,今晚请客吃什么,又要提前准备哪些菜。

那边的男人忽然提议,要不吃火锅嘛。

女人不免抱怨,家里搞得都是火锅味,你来打扫吗?可虽然这样,她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是提醒男人晚上多买些底料回来。

红油油的辣子,满满的香油,是西南这边的吃法。

陆昂有些想吃涮羊肉了。

热水烧得滚开,羊肉丢进去,再捞上来,蘸韭菜花和芝麻酱……

隔壁床板开始吱嘎吱嘎响。陆昂失神笑了笑,掐灭烟,坐起来。

他上半身直接裸着,淡淡微光透过窗户正照在他的后背,照出那由肌腱衔接的狭长的肌肉,纹理舒展而漂亮。

昨夜他没有喝酒,醒来却也干渴。——这地方海拔一千多米,勉强算得上高原了。陆昂没有其他的高原反应,就是渴。他去厨房。那儿有一个老式的电水壶吊子,胖子昨晚说能用。打开盖子,水壶里面已经生了厚厚一层水锈。陆昂拧开厨房的水龙头。许久未用的水管刺啦刺啦,像老年人并不顺畅的气管。拧上水龙头,陆昂拎着水壶,直接去到院子。

院子里靠近房门的地方搭了个洗手池,一根水管竖在那儿,笔直,昂扬向上,像清晨的某种欲望。

灌满了水,陆昂随手找了个接线板,插上电。

水壶里面的铜丝一通上电,开始嘶嘶嘶响,陆昂坐在院子台阶上抽烟。两腿随意曲着,一手夹着烟,一手看手机。

这手机是胖子昨晚给他的。

陆昂慢慢点进去,熟悉。

钱和银.行卡密码都已经给他存好,当然,还有车和女人。附带的,胖子居然还真的发来一份旅游攻略。——胖子是罗坤安排给他的,平时办事牢靠,就是心眼儿花,看到漂亮女人走不动路。弱点明显。

陆昂将手机丢在一旁。

他还是沉默抽烟。

两支烟灭,水壶咕咚咕咚乱叫起来,热气蹭蹭蹭往上冒,陆昂拔掉插头,拎着水壶正要进屋。忽的,他停住了。站在台阶上,陆昂往大门口看。

那是一道铁门,两扇阖在一起,纹丝不动。

附近声音依旧嘈杂,和先前似乎没什么不同,甚至更盛。

陆昂盯着铁门,走过去。握住门把,稍稍一用力,他突地打开门——

半扇门的光景里,安安转过头来。

发梢轻动。

还是瘦瘦一长条儿,穿得昨天那套黑色衣服。早上天凉,她多加了件宽松外套。拉链敞开,也不怕冷。

一个包斜斜挎在身后。

陆昂视线不变,照例冷漠,又似乎多了分审视:“你来做什么?”

安安嚼着口香糖,理直气壮地回他:“来死缠烂打。”

她说着,偏头与他对视,娇娇俏俏。

陆昂沉着脸,一言不发就要关门,安安拿鞋尖轻轻一抵——

她的腿纤瘦而匀称,随意一抬,就白得晃眼。小皮靴鞋头尖尖,抵在那儿,小腿绷起,有一种随性的蛊惑。

安安说:“我昨晚又遇到那个刀疤了。”

“所以呢?”陆昂反问。

安安继续诉苦:“钱全被抢了,我没地方去。”

“去找胖子。”陆昂这样告诉她,并且冷静分析,“你既然能找到这个地方,肯定已经见过他。胖子是你老板,去找他解决。”

这人逻辑清楚,很不好糊弄。安安垂眸,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说:“我不在他那儿做了。你知道的,我爸和刀疤他们随时能去夜总会找我,那地方不安全。”顿了一顿,安安抬眼,对陆昂说:“我只能来找你了……”她的语调可怜,难得柔弱,整张脸迎上来的时候,有几分少女的楚楚可怜与祈盼。

还是能蛊惑人。

饶是如此,陆昂仍旧无动于衷,根本不搭腔。像铁石心肠似的。

安安险些黔驴技穷。幸好还有后招。她早给自己找了理由,这会儿问陆昂:“你还要陪玩么?”

“不用。”陆昂面无表情,“我已经有了。”

“那个露露?——就你有兴趣的那个?”视线错过陆昂,往院子里拂了拂,安安重新看向陆昂。她微笑:“可我听胖子说,你昨晚还赶她走了。”

这张红艳艳的小嘴伶俐极了,这笑脸也是得意挑衅,鬼灵精的很。

陆昂默了默,转身进去。

他手里还拎着那个水壶,上身半裸,腰线劲窄。

安安挎着个包,跟在陆昂身后。走过铁门的时候,她脚尖轻轻一勾——

半扇门被阖上了。

站在院子中央,安安不急不缓地打量。

这小院一侧是厨房,另一侧堆着杂货,排列凌乱。台阶底下有两三个烟头,旁边沁湿了几滴水渍,还有个拖线板耷拉着。想来他刚刚坐在那儿,烧过热水。

安安环视完一圈,陆昂又出来了。这一次,他已经套上一件尖领t恤,底下还是开门时的长裤。

面对面,陆昂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思考怎么和安安进行对话,安安已经开口,先发制人的询问:“我能不能在这里洗个澡?”

“不行。”陆昂冷漠拒绝。

安安抓了抓头发,坚持:“我想洗澡。”

陆昂也坚持:“不行。”

安安便笑了:“你怕什么?洗个澡都不行,这么小气……”

“别想用激将法,”陆昂冷冷戳破她,“对我没用。”

这个男人……安安咬了咬牙,横眉以对。

陆昂照例冷硬。

安安索性懒得再问他,包扔在地上,外套丢一边,两手一抻,上衣便脱了下来。

纯白的棉质背心贴着她的身体,曲线绵延起伏,还有两颗小果子的痕迹。

安安还是说:“我想洗澡。”

陆昂别开眼,走到旁边的水池边,拿起漱口杯,默默刷牙。

没了阻拦,安安顺利走到屋内。平房一共三间。中间堂屋,贴着已经褪色的春节福字,右边卧室,左边卫生间。背着包,安安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面更是简单,一双拖鞋搁在墙角,洗漱台上亦只有几件东西,香皂,剃须刀。剃须刀不是电动的,他用最原始的那种,剃须刀片。也拥有着最原始的男人味。

静静看了会儿,安安脱下鞋子,换上拖鞋。那双拖鞋很大,她趿在里面,显得脚特别小。每走一步,都像是闯入大人世界的小孩。

安安对着镜子开始卸妆,然后彻彻底底洗了个澡。热气蒸腾,将她的皮肤蒸出淡淡的粉色,像春天里的粉嫩花瓣儿。

关掉水,安安随手擦了擦头发,再拿毛巾包裹好,一张干净而青春的脸便露了出来。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安端详了好一会儿,拿起一边的化妆包,开始化妆。

眼线笔刚刚拧开,忽然,外面就有了声音。

在她卸妆、洗澡这么长的时间里,外面一直寂静无声,陆昂像是不存在了似的。这会儿却不一样。

安安趿着拖鞋,悄悄走到窗边,掀开窗帘。

刚洗过澡,玻璃上蒙着模糊的水汽,安安哈了一口气,用窗帘慢慢擦干净,擦出一个圆来。

外边,半扇铁门果然又开了。

陆昂已经穿戴整齐,t恤和牛仔裤。

他的t恤好像总是特别柔软,顺着肩头下来,将他的体型修饰得恰到好处。

视线越过陆昂,安安看向来人。

来得是个女人。

胸很大,又白又软,裹在紧身裙里,呼之欲出。也许再多解开一颗扣子,就能弹出来。

凭着这个胸,安安认出了她,是昨晚那位露露。

莫名摈住呼吸,安安开始偷看,并且偷听。

铁门内外,两人面对面站着。

陆昂似乎皱眉,抬手看时间:“这么早?”

露露立刻解释道:“这边有点偏僻,我给昂哥带了早饭。”又笑:“昨天五叔让我好好招呼你,我可不敢怠慢。”说话间,她往前再跨一步,那胸就快顶着面前的男人。

陆昂顿了顿,转身。

视线也许对到了,也许没有,安安放下窗帘,定定站了一会儿,再听——

露露似乎已经将早点放在堂屋桌上,她说:“这屋子这么脏,昂哥,我给你打扫一下吧?”

陆昂拒绝:“不用。”

安安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里头。她将刚刚穿好的衣服脱下来,叠在凳子上。拆掉包裹头发的毛巾,打开水阀,安安走过去,又洗了个澡。

刹那间,水声哗啦啦作响。

露露瞬间愣住。确认是这边卫生间的声音,她转头,尴尬地问陆昂:“昂哥,你这儿……有人?”

陆昂抿着唇,“嗯”了一声。

露露咬了咬唇,看向紧闭的卫生间。

这才几点啊,就有人洗澡?——这是做了什么了?

男人和女人么,好像能做得……也就是那回事儿了。

露露不甘心地瞄了眼陆昂,又瞟向卫生间,视线恨不得将那堵墙戳穿了。

安安头发已经再度打湿了。

她慢吞吞多洗了一回脸,回身,就要关水。手碰到水龙头的瞬间,安安停住了。水龙头两侧,一边是热,而另一边……是冷。

安安顿了顿,将水龙头转了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女主因为受生活影响,所以道德观念确实比较低一些,性格也比较利己吧^_^如果戳到亲们的雷点,还希望轻拍呀

ps:前面四章冒泡的亲我应该都送了红包,如果没收到的,可以告诉我一下噢。祝周末愉快~

谢谢【慢慢、小七还有香香】的地雷,谢谢。

06、第六章【重修完毕】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个妹子留言名字的事,我觉得很对。所以,女配露露改名叫苏婷,就是那位大胸妹,想泡昂哥的。

本章我全部重修过,还请必看。给各位带来阅读不便,我特别抱歉!

水的热意渐渐消退,很快,刺骨的冷水兜头浇下来。

浑身凉透,又多站了一会儿,安安关掉水,迅速擦干,走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颊,凉气拼了命地往毛孔里钻。安安拿毛巾拧了拧,重新裹好,穿上之前的衣服。拎过化妆包,对着镜子,她开始化妆。

因为太冷,她的脸色不好。

嘴唇微微翘起,口红来回抹了抹,才显得精神一些。

安安趿着拖鞋,正要往外走,拖鞋吧嗒一下,掉在地上……安安垂眼瞧了瞧,小脚从男人大大的拖鞋里抽出来,直接踩在地上。

苏婷一直留意卫生间里的动静。先前水流声哗啦哗啦响,她心里不痛快,这会儿太过安静,她就更不痛快了。不爽地睨了睨卫生间,她看向陆昂。

这个男人没有吃她带来的早饭,豆浆、包子还在桌上。这么久了,陆昂只是凉了一杯水。水面静止,唯独一丝热气慢慢氤氲。而他就坐在淡淡的热气后面。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苏婷很清楚,如果不是五叔安排,自己不可能在这儿。她看出来了,五叔和陆昂不对付。罗哥让陆昂过来帮手,就是想让他接五叔的生意,五叔这个人精,又怎么肯让?

所以,五叔需要人盯着陆昂,并且暗地里试探他。

苏婷便是五叔的一个棋子。

五叔答应过她的,只要她盯住了陆昂,就给足她需要的钱。

摸了摸鼻子,苏婷还是偷觑陆昂。

自从见到了陆昂,苏婷便起了微妙的心思。她年纪大了,不想再做夜场这一行,她想找个男人尽快安定下来,而陆昂,就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他是罗哥的朋友,以后肯定混得开,模样长得又好看,肩宽腰挺,活儿肯定也好。

她不太想错过他。

这么想着,苏婷便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五叔那边她还是每天敷衍着汇报,陆昂这边她也不想撒手。

等以后陆昂接了五叔的生意,她还担心什么?

钱么,哪儿没有?

如此打定主意,苏婷开口了,主动套近乎道:“昂哥,咱们这儿有蛮多好玩的地方……”知道陆昂不喜欢五叔的安排,苏婷特意避开五叔的温泉,正想介绍其他的旅游景点,那边,吱呀一声,卫生间的门终于开了。

话头收住,苏婷望过去。

只见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个女孩。个子高高的,略瘦。这么看过去,胸口没几两肉,腿倒是长得笔直。小小年纪,脸上的妆有些浓,眼影纯黑,口红嗜血,整个人透着一股魅惑的感觉。像吸过唐僧精元的女妖精,又像是被男人从内至外狠狠滋养过,她站在那儿,便是漂亮、张扬,夺人眼球的。

苏婷一时觉得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敏锐察觉到危机四伏,眼前这个对手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还比她占了先机,明显强劲……皱了皱眉,苏婷戒备心起。抄起手,她不痛快地呲了安安一句:“洗个澡都这么久,以为自己多精贵。”

既然她先发难,安安便不客气了。

看也不看苏婷,根本不接招,安安只旁若无人的说:“陆昂,有没有拖鞋?”

这一拳算是打在了空气上头,苏婷噎了一噎,心里不免窝火。再仔细打量安安,她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小妖精,不就是昨晚在夜总会来抢生意的那个“小妹妹”么?没想到……这么快就跟陆昂勾搭上了!

想到昨晚被陆昂赶走的委屈,苏婷越想越窝火,看向安安的目光愈发不善。

安安倒是毫不在意,气定神闲。

“陆昂,有没有拖鞋?”她还是这样问。

陆昂抬眸,望过去。

略暗的卫生间门口,安安光脚踩在地上。水泥地面呈现老旧坑洼的灰色,她的脚与之相衬,仿佛珍贵而高傲的公主,洁白极了。

陆昂说:“里面不是有么?”

安安说:“我没找到。”

陆昂盯着她,警告意味甚浓。安安也不惧他,迎着陆昂的视线,还是坚持:“我找不到。”陆昂默然起身,走过去。靠得近了,安安才稍稍一让,陆昂便走进卫生间。

看不见了。

第一场交锋彻底失败,苏婷登时沉下脸,恨恨攥了攥手,一时暗暗盘算这个小妖精究竟是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不懂规矩!

卫生间里,安安刚洗过澡,潮湿的水意扑面而来,并不闷,相反,空气很凉爽。地上还留着女孩小小的脚印,一枚又一枚。

陆昂回头看了安安一眼。

安安还是坦然。

陆昂转过脸。

那双号称“找不到”的拖鞋就在墙角。

他走过去。拖鞋表面湿漉漉的,底下沁出一滩水渍。

陆昂弯下腰,两指提起来。

丢在安安脚边。

安安这才踩进去,轻轻上前,将那人堵在卫生间里。

空间仿佛随之瞬间逼仄,湿润的空气也像是受了惊扰,暗流不停涌动。有淡淡的光照进来,能看到飘在空中的粒粒浮尘,在两个人之间绕来,又绕去。织出密密的却又无形的一根根丝线,再缠成天罗地网。

陆昂垂眸。

迎到面前的,是一张足够魅惑众生的脸,她艳丽,而且像是会嗜血。那张唇很红,比后山的茶花还要娇艳,柔软。用指尖一掐,恐怕就能掐出汁。眼影偏偏刷成黑色,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陆昂无动于衷,只平静问她:“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安安顶回去。

“我不知道。”陆昂还是平静。

他个子高,连带卷入耳蜗的声音一并都是淡淡的,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好像无论安安怎么蹦跶,他都是漠然看戏、置身事外的态势。

俏皮地冲陆昂眨了眨眼,安安无赖一样的提醒他:“我来对你死缠烂打啊。”她说着,保持微笑。

陆昂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就要提步离开,安安偏不让他走,仍往陆昂身前拦了一拦,甚至更往里面堵了一堵。“陆昂,”安安说,“我好像感冒了,头疼。”

“嗬。”

陆昂冷笑,并且毫不客气地戳破她:“早上洗冷水澡,这样很好玩么?”

被这样子戳穿,安安依旧面不改色。指着陆昂身后的莲蓬头,她镇定自若地胡诌:“好像坏了,你看。”安安的手指碰到冰凉的水龙头开关,她轻轻一抬——

冷水瞬间浇下来!

卫生间内突然水流哗哗作响,苏婷不免吓了一跳。她一直等在外面,努力侧着耳朵,试图听里面的动静。可听了这么久,一直听不到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这会儿突然又冒出水声,苏婷蹭的一下子站起来——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难道大白天要洗鸳鸯浴?

憨狗.日的!

苏婷气不能忍,快速往卫生间走了几步,里面水声忽然又停住了。她尴尬顿在那儿,勾着脑袋往里面看。

堂屋很凉,卫生间很暗。

那扇门虽然开着,可那里面就是个她走不进去的异世界。

光是闻着味儿,苏婷就知道,这里面两个人……不对劲,而且也不一般。她好像无端端地,已经输了一截。

转念一想,不就是睡过了么?这有什么?

苏婷忽然坦然了。

里面,莲蓬头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

陆昂关掉水龙头,回身,沉默地注视着安安。

在他审视又逐渐凌厉的目光里,安安仍旧坦然。接着先前的话题,她说:“你看,是不是坏了吗?”毫不露怯。

面前的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浇湿了大半。他的头发剃得有些短,因为淋过水,发根根根直竖。有些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有些滴在男人的眼睫上,轻轻一眨,才掉下来。陆昂上半身的t恤也湿透了。衣服料子贴着他的胸膛,贴着那硬朗的曲线,还有他结实的腹肌,蜿蜒而下,满是男性克制而隐忍的荷尔蒙气息。

“这样很好玩么?”陆昂冷冷发问。

安安抬头,与他对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陆昂还是冷漠。

安安说:“我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

像是一句宣判,陆昂说着,慢慢俯下身。

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像是他体内积蓄的某种勃然的力量,又像是隐忍的兽张开了利爪,他的眉眼越发冷峻,也慢慢染上了一层嗜血的本质。

安安比他矮上一头,陆昂这样俯身看她。靠的那样近,彻彻底底地压迫她,四目相对。

陆昂的大掌慢慢掐住她的脖子,慢慢收紧,再收紧。

他牢牢盯着她。

他的力道很大,大得好像她是他掌心里的一只蚂蚁,能够轻而易举地被捏死。

安安没有往后退,也没有挣扎。

她只是直视他,呼吸起伏。

男人的拇指在她的颈子里游移,最后,还是捉住安安脖子里系的颈带。

上一回,他箍着她,便是拨弄她的颈带。

这一次,还是这样。

好像这是他的某种癖好。

安安的颈带系在脖颈间,系得有些松。

陆昂指尖轻轻拨弄。就算是轻,可他每弄一下,颈带皮质的边子都会碰到柔软的脖子。并不舒服,安安被迫仰面,心跳的有些快。

这才是他真正的力量,属于一个男人的力量。

他能够迅速找到她的弱点,并且毫不客气地让她痛苦,让她窒息,让她退却。

他们力量悬殊。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么?”

陆昂再度冷冰冰地问她。

男人的眼很黑,根本望不见底,是冰一样的冷酷,并且无情。

他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注视着他,安安说:“知道。”顿了一顿,她说:“我在死缠烂打一个变态。”

“知道就滚远一点!”

陆昂毫不客气!

松开手,他直起身,离开。

陆昂的身影高大,经过安安身旁时,走得毫不犹豫。

安安眨了眨眼,抬手,还是扯住他潮湿的衣角。锲而不舍,还很固执。

陆昂回头。

“就这么想被我睡么?”他冷漠发问,没有丁点感情。

07、第七章

苏婷是开车来的。——胖子做事牢靠,连这些都提前安排妥当。崭新的陆地巡洋舰,极其适合越野。苏婷开这么大的车,心里总是慌慌的。可她问陆昂要不要开,陆昂只是摇头。

如今坐在主驾驶位,苏婷一边开车,一边不痛快地拂了拂后视镜。

后视镜中,安安斜挎着她的那个大包,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车里安静,她也安静,只对着窗外发呆。身体稍稍侧过去,女孩纤细的脖子里便露出一道红痕。

那红色格外扎眼。

苏婷是做皮肉生意的,见多识广,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瞟了副驾的陆昂一眼。

陆昂已经换了件t恤,打湿的头发还有点潮。在太阳底下,更显阳刚。

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嗜好。

苏婷咋舌。想到先前在陆昂家的那一幕,她心里便越发不痛快——一个人洗澡也就罢了,另一个进去没多久也湿了,这算怎么回事?又瞟了瞟后座的安安,苏婷冷着脸,琢磨今天的后续。她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带陆昂去周边古镇玩一玩,培养培养感情,到晚上再一举拿下这个男人……如今多带一个拖油瓶,这又算哪门子事?

苏婷正暗自怄气,坐在后面的安安淡定开口了:“我要去一趟职中。”

“你想干嘛?”苏婷立刻刺回去,“我们没空。”

多带一个安安,她已经很不爽,如今还要兼职给她当司机,苏婷当然更不愿意。她立刻将自己和陆昂摆在同一个阵营。

安安没答,只固执坚持:“我要去职中。”

苏婷还要怼过去,旁边,陆昂说话了:“送她过去。”

看了看陆昂,苏婷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本地只有一个职业技术学院,安安口中说得,自然是那个学校。车在校门口停住,安安下了车。走出几步,她突然又折回来。站在副驾旁边,安安喊里面那人:“陆昂,我要跟你谈谈。”

“谈什么?”陆昂转过来,面色冷淡。

安安言简意赅:“钱。”

“嗬。”

陆昂靠在车座上,胳膊轻轻架在窗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安安继续道:“还是之前胖子说的价格。单纯旅游陪玩,两千。做别的,我要另外收钱。”

她说话的模样义正辞严,这令陆昂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是自己三顾茅庐请她来的。扯了扯嘴角,陆昂说:“还有呢?”

安安便说:“我要预支一千。”许是怕他不答应,安安还是搬出胖子,强调道:“我之前跟胖子也是这么说的。”

陆昂没搭腔,指尖轻勾,摸出钱夹。钱夹展开,里面是厚厚一沓红钞。陆昂随便抽了些给她。

车外,安安一张张认真数过去,手势利落又专业。

一共一千二。

她收起一千,放进包里。另外两百,她递回给陆昂:“多了。”

陆昂胳膊仍架在车窗上,手不抬,没接。

安安问他:“还是你想做些别的?”

“两百能做什么?”

陆昂忽然轻佻。

安安不说话。

陆昂转头,问苏婷:“两百能做什么?”

苏婷一直在旁边悄悄听着,这会儿被问得猝不及防,愣了愣,她说:“两百能……能做一次。”

陆昂便问安安:“两百,做么?”

安安毫不客气地将钱拍回陆昂手里,说:“那是她。”她头也不回,往学校里去。

硬硬的纸钞塞进手心里,陆昂胳膊还是搭在那儿。盯着这钱,他没动。

听到现在,苏婷也琢磨出一些不对劲。觑了觑陆昂,她故意道:“昂哥,现在这些小姑娘真是厉害,心眼又多,又能折腾,脾气还大,说话都夹枪带棒的,真以为所有人都欠她。”

陆昂点了一支烟,压了压太阳穴。

似是得了鼓励,苏婷又开口了,对着陆昂试好:“昂哥,哪儿不舒服,我替你按按。”她说着,整个人侧身靠近陆昂,两手伸过来,就要替他揉太阳穴。

陆昂抬眸,视线冷冷拂过。

苏婷的手不由自主僵在半空中,过了两秒,她讪讪收回。

陆昂将手里的钱丢给她,不耐烦地说:“两百,让我安静会儿。”

苏婷攥着钱还要说什么,陆昂警告道:“在我身边,安分一点。”夹着烟的手递到唇边,他转头望向车外。

外面天朗气清,大团大团白云底下是年轻的校园,整齐的教学楼,还有风华正茂的学生。一切清新且美好。

*

安安经过两栋教学楼,一直走到后面的食堂。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学生用早餐的高峰期,里面都是打扫的清洁工。从食堂楼梯下到负一层,有个清洁房。

清洁房里有人在洗拖把,穿着清洁工衣服,从后面看憨头憨脑的,块头很壮。

“计超。”安安喊这人的名字。

计超疑惑转头——

见是安安,他就憨憨笑了。放下手里的拖把,他说:“最近都打不通你电话。”

安安抓头:“省得被我爸找。”

计超从热水箱上面拿下一个饭盒,边往楼梯间走,边问:“还没吃早饭吧?”

安安摇头。

掀开饭盒,里面是两个馒头。计超拿了一个给安安。

安安接过来,咬了一口。

两个人坐在楼梯间,身后是顶灯照下的身影。安安将一直斜跨的包拿到胸前,翻到最夹层,她取出之前从自己小金库里取出的一千块,并着刚才陆昂给的一千,一起交给计超。

“哎,你这是干嘛?”

计超吓了一跳。

安安说:“我妈肚子里不是长了个瘤子嘛,又非要折腾怀孕,前几天说是突然晕倒送医院了,你把这钱拿去交押金。”

握着这厚厚一沓钱,计超不服气:“让你爸出嘛。”

“他哪里还有钱?”安安埋头咬了一口馒头,说,“我总不能看着我妈死。”

“那……那你自己的事怎么办啊?你不是攒了好久的钱嘛!”计超憨头憨脑的,替她着急。

安安冲他笑:“你别担心我,我有办法能够赚钱。”

捏了捏手里的馒头,计超低头说:“安安,外面挣钱也不安全,要不你别去了,我再过两年就可以结……”他话没说完,旁边,安安三两下解决了馒头。拍掉碎屑,她叮嘱计超:“别打我电话了,有事给我发消息,我会看。”

“你又要走了?”计超明显不舍。

“嗯。”

安安还是冲他笑。

她细细白白的胳膊垂在身侧,有一种天然的诱惑力。

计超不好意思地偷瞄了瞄,捏住自己的手,他只是说:“那我送你。”

*

陆昂两支烟灭。

安安从学校里面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孩,长得有些憨,还有些壮。两人停在校门口,面对面,不知在说些什么,显然极为熟稔。话毕,安安摆了摆手,直接拉开后座,坐进来。那憨小子还追到车边,不放心地打量前面两个人。

苏婷呛过去:“看什么?”

计超只叮嘱安安:“安安,你自己小心些。”

到这个时候,苏婷才知道,后面这个小妖精叫安安。

人齐了,她亦终于敢对陆昂说话:“昂哥,今天打算去哪儿玩?古镇,还是口岸那边逛逛?”

陆昂沉默片刻,只说:“我要先去祭拜罗叔。”

“啊?”苏婷满脸为难,嘀嘀咕咕提醒陆昂,“罗哥他们在山上呢,平时开过去就要四个多小时,最近下过雨,山路肯定不好走……”

“你们不用去。”

陆昂直接赦免这趟苦行。

苏婷闻言,悄悄舒了口气。她是真不愿跑这么一趟苦差事,又怕不好在五叔那儿交差……如今心中一喜,她正想再说几句客气话,后座的安安已经开口了。

她说:“我要去。”

陆昂目光冷硬,冰渣子一样戳过来。

安安根本不怕他,她说明理由:“我已经收了你的钱。”

还是义正辞严的模样,和卫生间里的那种固执一模一样!

陆昂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骂了句“我操”!

安安坐在后座,抱着包,岿然不动。

*

既然安安坚持,苏婷也只能一道过去。还是她开车。

车出了城,没有高速,直接走二级公路。陆昂那边的车窗一直开着,风呼呼往后,像刀子一样往脑袋上刮,安安被吹得有些头疼。她裹着外套,往车门靠了靠。

前面,苏婷打开音乐。

是这几年的流行歌,歌词全是爱来爱去,什么男朋友,女朋友。

苏婷笑了笑,忽然问安安:“刚才那小伙子是你男朋友?”

“不是,那是我朋友。”

苏婷便笑:“现在年轻人蛮开放的,反正都是朋友。”

安安这才转过眼,从后视镜里看向她,回敬道:“你也不老啊。”

被她一噎,苏婷怒气腾腾腾往上涨。但碍于陆昂在场,她忍。

耳边重新清净,安安的头又开始被隐约胀痛了,她索性歪在一边,闭目养神。身体晃了晃,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停在加油站。一直坐在她前面的陆昂不见了,而苏婷则去喊人来加油。

安安下车,去卫生间,她正洗手呢,苏婷也过来了。

“你跟陆昂什么关系?”趁陆昂不在,苏婷只想快点解决这个小妖精。

安安波澜不惊睨她:“就是你看到的那种关系。”

“你这样死缠烂打有意思么?他又不给你好脸色!”苏婷奚落安安。

安安一边洗手,一边心平气和地提醒对方:“别说我,他也没给你好脸色。”

“!!!”

苏婷再度被她噎住!

缓了一缓,她警告安安:“你别打他主意。”

“这句话留给你自己。”甩了甩手里的水,安安不再搭理这人,直接去越野车那儿。

苏婷恨恨站在那儿,用力跺了跺脚,她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美女,找我什么事?”声音油腔滑调。

苏婷直接说:“你在外面混得久,认不认识一个叫安安的鬼丫头?”

“安安?”那边顿了顿,忽而笑了,“是安国宏女儿么?”

08、第八章

“安安?”那边顿了顿,忽而笑了,“是安国宏女儿么?”

又说了几句,苏婷挂掉电话。

这个电话成果颇丰,她轻轻哼起了歌,手指沾了些凉水,理了理刚烫好的大波浪。对着镜子左右比照一番,苏婷踩着高跟鞋,昂首挺胸蹬蹬蹬走出卫生间。

没走出两步,她蓦地停住。

外面,陆昂肩背舒展地靠在墙上,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闲闲站着。

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先前的电话内容,苏婷稍稍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昂哥,你怎么在这儿?”

陆昂偏头,忽然问她:“认识字么?”

“……什么?”苏婷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昂手指指正前方,还是问她:“认识字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苏婷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正前方,是一堵墙。

白色墙壁中央,用红色油漆刷出醒目的标语——加油站内禁止拨打电话。

这几个大字触目惊心,时时刻刻提醒着来往众人。

粉色iphone还握在手里,苏婷惊出一身冷汗。“昂哥,不好意思,”她假意抱歉,“我刚才有急事,一下子就忘了。”

“不用跟我道歉。”陆昂站直了,只对她说,“你待会儿再打个电话。”

“什么?”苏婷有些意外。

“让电话里那个接你回去。”

说完这句话,陆昂慢悠悠往越野车去。

苏婷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急匆匆过去:“昂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陆昂目不斜视,只提醒她,“我说过的,在我身边,安分一点。”

“就为了那个小狐狸精?!”苏婷气不可遏,声音瞬间提高八度。

陆昂这才转头,冷漠宣布:“她要是不安分,一样给我滚蛋。”

另一边,车被锁了,安安进不去。她斜挎着大包,正倚着后座车门等他们呢。听到声音,她抬起头——

苏婷恰好望过来。

没有对视,安安直接别开脸。

被这样下脸子,苏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死死摁住心底的不痛快,苏婷向陆昂分析利弊:“昂哥,我要是走了,谁开车啊?”——这是苏婷拿捏住的七寸。她之前问过陆昂,陆昂不开车,安安看着也不像会开的。

所以她信心满满,陆昂一定不会赶她走。

陆昂看了看她,视线一转,问安安:“会开车么?”

安安这才侧过身,一张小脸娇艳又俏丽。眼含笑意,她故意污他:“哪种车啊?”

陆昂冷面,敲了敲巡洋舰车头。硬邦邦的声音,像是男人身体内的结实与硬朗,直击人心。

又与陆昂对视两秒,红唇微张,安安掷地有声,说:“会。”

陆昂便示意苏婷:“钥匙。”

仿佛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苏婷恶狠狠瞪了眼安安,她说:“昂哥,五叔让我好好招待你,你这样……我没法交代啊。”她终究还将五叔搬出来,故意压陆昂。

陆昂轻笑:“你没法交代,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婷一滞,恨恨将车钥匙拿出来。陆昂丢给安安。

拉开车门,安安淡定坐进主驾,那个包还跨在身侧,她直接扣好安全带。另一边,陆昂也坐上副驾。

安安拂了拂后视镜。

打火,换挡,双手扶稳方向盘,脚下加油门。

崭新的越野车沿着车道不疾不徐开出加油站,后视镜里苏婷身影越来越小,再多拐个弯,彻底见不到了。安安突然急刹住车,停下。

陆昂睨过来。

安安如实交代:“陆昂,我其实不会开车。”

陆昂:“……”

太阳穴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使劲蹦跶,蹦得人头疼。使劲压了压,陆昂问她:“那你刚才怎么开的?”

“替人洗车时看过一点。”安安坦诚。

陆昂头又疼了。揉了揉眉心,他忍不住低骂一声,又恨不得掐她:“先前为什么撒谎?”

“因为我不想她留下。”

安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欲念,像从未被打磨过的璞玉。

她真实到可怕。

车内忽而安静。

四目相对,安安面色坦然,问陆昂:“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找她?”

这个“她”还能有谁?

陆昂睨过来一眼,指指外头,他毫不留情:“一起滚蛋。”

“我不会走的。”安安坚持。

“要钱是么?”像是耐心压抑到了极致,陆昂抽出钱夹,丢给安安,“都给你,你拿走。”

安安将钱夹放在仪表盘上,说:“我只拿我应得的钱。”

隔着烟雾缭绕,陆昂看着安安,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他语调复又轻佻。倚着靠背,凝视着前窗,他说:“我可能杀过人,可能坐过牢,还可能是个心理变态。”

他的语调平缓,似是威胁,又似恐吓。

安安却淡定,她告诉陆昂:“这些我都不需要知道。”

陆昂侧目,望过来。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去后面。”

*

安安以为陆昂仅仅是会开而已,谁知他摸上方向盘,车技还不赖。经过一小段柏油路,他们紧接着就进了山。山路难走,下过雨的路泥泞,道路很窄,弯又多又急,有些甚至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安安没心情欣赏原始风景,这会儿紧攥着扶手不放。

驾驶座上,陆昂视线专注,动作果断,开得极稳。

这种稳,让她的动作变得尤其可笑,安安悄悄松开扶手。

她这才意识到车里很安静。

陆昂并不听歌。他们一前一后坐着,沉默无言,便衬得两个人的独处越发寂静。

这种寂静像某种特殊磁场,紧紧包裹住他们,似乎……很适合做坏事。

安安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困境,她急需一座靠山,一条大腿,还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而陆昂是个厉害角色,所以,她才这样坚辛万苦、死缠烂打地留在这儿。

她必须尽快攻略这个男人。

这是她此行目标。

这么想着,安安便看向陆昂。

陆昂头发已经完全干了,发梢短短的,一路剃到后颈,往下,是肌肉延伸出的有力线条,再往两侧延展开,便是男人宽宽的肩膀。

安安稍稍靠近一些——

陆昂便开口了:“坐回去。”语含警告。

这人明明盯着前面,背后却像也长了眼睛……安安也不尴尬,她“哦”了一声,靠回座垫。

两侧窗户大开,风呼呼刮进来,安安头还是疼。

她说:“陆昂,我头疼。”

陆昂根本没搭腔。那架势,恨不得她自生自灭。

有钱就是大爷啊。

安安裹紧外套,躺下,睡觉。

车里似乎更加安静了。

*

十二点多,陆昂停车休息,吃饭。他动了动脖子,正要下车,忽的,又回头看了看。安安还躺在那儿呢。她洗过澡之后,就换了衣服,却还是黑色短裙和窄窄的露脐上衣。外套宽松,这会儿裹紧了,便露出一截细腰。

这个画面足够诱人,若是胖子在,可能早就兽心大发,扑上去了。

这一瞬,某种安静似乎更加深了。

安安阖着眼,呼吸放缓,一动不动。

她在等待。

她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甚至能感受到这道目光的上移,最终停在她的脸上。安安还是在等,她对自己的脸还是极有自信。然后,她听见陆昂冷硬喊她——

“哎——”

一切破功!

连个名字都没有!

安安睁开眼。

还是四目相对。

她躺在那儿,说:“陆昂,我有名字。”停了一停,安安提醒他:“你还特地打听过。”

陆昂没再理会,他直接转身下车。

安安抓了抓头发,“靠”了一声,坐起来。

她照镜子。

自己这脸长得没问题啊……

安安往外看。

山里开店的少,路边就一家,除了吃饭,这店还兼任小卖部和水果摊。吃饭的桌子都摆在外面,陆昂已经随便找了个位置。桌椅有些矮,他坐在那儿,两腿不得不曲着,如此一来,修长的牛仔裤便微微绷起,勾勒出他的腿型。

这是一个成熟男人。

成熟男人会喜欢什么?

安安又想到了苏婷,胸大,腰细,看上去还很软。

所以,成熟男人都喜欢大胸?

安安觉得这事有些难办。

又抓了抓头发,她无奈下车。

陆昂坐在那儿,目不斜视。

有脚步声过来,走得近了,却没有坐,而是直接走进里面的小卖部。

陆昂听见店主说:“农夫山泉,两块。”

然后是两个钢镚拍在桌上的声音。

店家将面端上桌,陆昂掰开一次性筷子时,安安已经坐在对面。

拧开水,她喝了一口。

热气氤氲,陆昂抬头看了看,什么也没问。

碗筷独有的声音飘到耳边,安安觉得有些饿了,坐了一会儿,她便灰溜溜回车里。等陆昂再回来,安安不免抱怨:“这么久……”

陆昂没搭腔。他扯过安全带,插上,顺手就抛过来一个东西。

安安一惊,忙接住。握在手里,一看,安安便笑了。

“橘子?”

陆昂没回头,只对着前面说:“路边摘得。”

*

一旦进了山,就容易变天。

中午休息完,还没开出去多远,就开始下雨,而且雨势不小。豆大的雨点打在车身,噼里啪啦乱响。车越往上爬,云雾越大。一眼望出去,**山隐在其中,连绵起伏,根本看不到边际。偶尔对面有一辆车下来,两车交错,车灯对照,才仿佛回到人间。

安安话不多,陆昂的话就更少了。

等见到山寨门前的牛头桩时,安安知道,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车开不上去,只能走路。

安安挎上她的包,正要下车。前面,陆昂松开安全带。顿了顿,他终于转过来,难得主动叮嘱安安:“你在车里等我。”

“为什么?”

安安自然而然问了一句。

陆昂眉眼淡淡:“我去办私事。”

想起来他是去吊唁故人,安安这回难得没再坚持。她“哦”了一声,低头玩先前的那个橘子。这橘子她一直没吃,这儿捏一下,那儿捏一下,橘子里便会渗出一点点清香。她玩得不亦乐乎。像是有说不出的高兴。

那边,车门砰地一声关了。

陆昂下了车。

却没有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安安疑惑抬头。

车外,陆昂手拢着火,低头,点了根烟。

外面在下雨,他没有打伞,就这样站在雨里。男人硬朗的轮廓被雨丝摩挲,呈现出某种模糊。嘴边的烟燃烧过半,他才慢慢走远了。

下午三点的深山,大雨倾盆如注。天色逐渐开始变暗,透不进光。而陆昂孤身走进这样的黑暗里,没有回头。

安安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的橘子,又回头看了看。

作者有话要说:让亲们久等啦,更新晚了,好抱歉!为了赶榜单,应该还有一更,但是别等我,我还没码完,么么哒~

09、第九章

雨越下越大,安安坐在车里,无聊地捏橘子。等捏够了,她就两手互相抛着玩。一不小心抛重了,橘子撞到车顶,掉下来,正好砸安安脑袋上。很痛,安安却还是忍不住乐。一边揉脑袋,她一边凑到窗边,打量外面。车外阴云密布,大雨滂沱,陆昂还没有回来。

安安收起橘子,将手机sim卡插回去,开机。

一瞬间嘀嘀嘀跳进来好几条短信,都是计超发的。

第一条:“安安,住院押金替你交了。”

第二条:“你妈说想你了,但你爸还在到处找你,让你别去医院。”

第三条:“安安,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

安安笑了笑,回他:“知道,啰嗦。”

又问他:“住院费还差多少?”

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计超很快回过来:“不差了,正好。”

这小子从小就没有骗人的能力,安安直接给他打过去。

计超接得更快:“安安!”他声音满是欣喜。

安安问他:“到底还差多少?”

计超坚持:“不差了。”

“计超,你到底垫了多少?”安安正了正嗓音,又拿老招数吓他,“你不说,我就告诉你爷爷。”

“哎,安安!”计超退让了,他讷讷地说:“垫了三千。——医院要我交五千的押金。”

安安狠狠倒抽一口气:“你傻呀,给我垫这么多!”

挨安安骂了,计超闷头,默默扣着手机屏幕,不说话。

“我不是怪你,”知道他脑袋轴,人憨,安安连忙解释,“计超,我是觉得过意不去。你家也要用钱,我实在……”后面的话,安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们俩……就别客气了。”计超小声嗡嗡。

“等我回来就还你钱。”安安郑重承诺。

电话里头计超还在小声说着什么,忽然,车外有人敲车窗。

咚咚咚。

隐约透着不耐烦。

以为是陆昂回来了,安安不再多说。她关机,然后转过去——

这一眼,安安吓得差点叫出声!

只见有一张陌生的脸贴到窗边,正努力往里面看。

外面天色正暗,车内仅亮了一盏灯,这张脸突如其来,放大在窗前……安安下意识往后一缩。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手忙脚乱过去锁车门,却已经晚了,车门直接被那人拉开。

长相很凶。

他问安安:“你怎么会在这个车里?”又转头说:“罗哥,车里是个女的。”

那个叫“罗哥”的人过来,他撑着伞,打量车里的安安。

他问安安:“胖子来了?”

安安摇头。

“那这车怎么在这儿?”他还是问。

听了这话,安安便反应过来,她忙解释:“我是和陆昂一起来的。”

“陆昂?”那人念了一遍名字,明显意外,“昂哥来了?”

安安点头:“他说来吊唁,已经进寨子了。”

那人闻言,示意安安:“走吧。”

“陆昂让我在这里等他。”安安坐在车里,抱着自己的包,满心戒备。

那人只觉得安安这样很好笑,他说:“我就是昂哥要找的人。”

对于这话,安安半信半疑。她胆子是大,可在这种深山老林的地方,除了陆昂,她谁都不信。

最先敲窗户的那位已经开始不耐烦,厉声催促安安:“快点!别废话!”

安安自然还是不动,她坚持:“我等陆昂下来。”

“日哦!罗哥跟你说话呢……”敲窗户的那人凶她,那位罗哥没再说什么,只是垂眸打量安安。这种目光不太舒服,安安瞪过去。忽然,凉凉的雨里,就传来了陆昂的声音。

“坤子。”他在后面喊。

安安视线往后,只见高高的石阶上,陆昂已经去而复返。

罗坤亦转头——

“昂哥!”

他惊喜喊了一声,走过去。

安安这才发现,这人一手撑伞,一手拄拐杖,走路有些跛。

“昂哥,你怎么会来?!”他迎过去,又说,“你才从里面出来,我还想你好好休息几天,你这样……我……哎,早点告诉我,我也好下山去接你。”因为激动,罗坤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陆昂走下台阶。看着面前一瘸一拐的熟悉身影,抿了抿唇,陆昂淡笑:“既然到了你这里,我肯定要来祭拜罗叔。”

罗坤还是感慨:“昂哥,你能来,我真是高兴!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见了!”说着,他一把抱住陆昂。

罗坤又问:“去过上面了?”

“去过了。”陆昂往上看了看,“他们说你出去了,不让我进去,我就下来了。晚上还要赶去五叔那边泡温泉。”他这样说。

“管那个老头子干嘛?真是给他长脸!”罗坤满不在乎,“晚上就在我这儿泡。”他指指山那边:“我新修的酒店,你去试试。”

说完这话他停了一停,方指着安安,问:“昂哥,这是……”

安安一直坐在车边,探着脑袋观望。如今听到这个罗哥突然问起自己,想到他先前打量过来的不舒服的目光,她下意识看向陆昂。

陆昂似乎这才注意到安安。淡淡扫过去一眼,没有对视,陆昂只简单说:“导游。”

安安看了看他,没吭声。

*

因为做丧事,罗家祖宅外面扎满了白幡,院子里则是用竹子和茅草搭起的棚子,棚子底下还有个小舞台,安安他们进来的时候,正有两在上面耍杂技,你踩着我,我蹬着你。老人安详去世便讲究喜丧,罗坤自然也请了好几个班子过来轮番表演,有玩杂耍的,还有唱歌的,要是表演的好,自然还有更多打赏。

走过这片热闹,灵堂就设在一楼正中央。

陆昂随罗坤去了灵堂里面。他点了香,对着遗像认真拜了三拜,又随罗坤走到后面。

后面摆着一口厚重的木棺,棺板没有阖上,里面是没有生机的老人。

罗坤说:“老头儿比以前瘦了吧?昂哥以前你带着我在外面疯,他追着我们打,都不带喘气的。”——罗坤虽然回南方久了,但还是能听出北方口音。

想到往事,陆昂笑了笑。注视着棺中之人,他摸出烟盒,敬了一支烟,问:“是罗叔自己要回来的?”

“嗯。”罗坤也点了根烟,鼻子里喷出白气,“老头儿一辈子那么多钱,房子买了,车子买了,连墓地都买两块!可到最后,还是想回这破地方!”他无奈摇头,又问陆昂:“昂哥,这些年你怎么样,忙些什么?”

陆昂扯扯嘴角,淡淡笑了笑,只说:“瞎混了几年。”

罗坤还要说什么,有人便在外面喊他。丧事忙碌,不过抽支烟的功夫,不停有人过来问这问那。罗坤有些不耐烦,陆昂便示意他:“你去忙,我自己走走。”

“行,晚上再叙旧。”拍了拍他的胳膊,罗坤一瘸一拐去处理其他的事。

陆昂视线从他的背影上移开,他走出灵堂。四下看了看,忽然,陆昂眉心慢慢蹙起。

只见进门那个喜丧表演的小舞台底下,围着一圈人喝彩,而台上唱歌的,不是安安,还能是谁?

窄窄的露脐上衣,短裙,外套倒是没脱,但也是宽宽松松搭在肩上。平添一份魅惑。

陆昂沉着脸,走过去。

小舞台上,安安刚清唱完一首。底下的人便争先恐后点歌,有说《山路十八弯》的,还有年轻的小伙子手拢成喇叭形状,使劲嘶吼“唱个《甜蜜蜜》”。安安毫不害羞,也不露怯,面色坦然的说:“点歌要花钱,一首……”想了想,安安竖起三根手指。

“三块。”

要价不高,简直价廉物美,底下的人越发踊跃。

陆昂站在人**最后,双手插在兜里,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安安似乎也看到了他。二人视线远远交错,她冲陆昂俏皮眨了眨眼。

这个小舞台非常简陋,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舞台中间吊了一个光秃秃的电灯泡。可就算如此,也掩盖不住她的艳丽与青春。那种艳丽就涂抹在她的唇边,鲜红。随着她每一次的张口,都犹如荼蘼绽放。

底下又有人点了歌,安安收好钱,然后大大方方唱了起来。

她唱得是什么歌,陆昂从来没有听过。

又是风铃又是贝壳的,已经脱离了他的年代。

可听在耳中,只觉得曲调无比轻快,仿佛雨滴落在耳畔,伴随着她的声音,在轻轻诉说着夏天清爽的气息。

陆昂沉默站着。

这首歌还没有结束,他便转身走了。

迎面,罗坤过来。见到舞台上的安安,他不由疑惑:“这个导游还兼职唱歌?”

陆昂笑了笑,只说:“她缺钱。”

*

到吃晚饭的时候,安安一共唱了十来首歌,赚了小五十。将钱收进包里,她走下舞台。陆昂坐在主桌,作为他的“导游”,安安自然被请到他旁边落座。

是农村常见的那种长条凳,陆昂已经坐了一半,安安坐另一半。

因为靠得近,男人气息萦绕过来,有汗,却不难闻。

安安望着前面。

菜色是山里最常见的,抓了河鱼,宰了猪,还有炒腊肉,闻着很香。安安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看众人,喝了口茶,只等开饭。

这一顿饭,安安几乎没怎么说话。

夹一块腊肉,吃一口饭,再夹一块鱼肉,再喝一口茶。

她吃得极为专注。

罗坤和陆昂一直在叙旧。他们在聊过去的事。至于聊了什么,安安没仔细听,都是些鸡飞狗跳的事。只在一个时候,她的筷子停了一下。

安安抬头。

对面,罗坤在问陆昂:“小静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静……

安安认真思考,这像女孩的名字。

她又仔细听,陆昂竟然没答,安安蹭的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实在太晚了,霸王票和营养液下章一并感谢。赶榜赶得吐血,快要能和大家说早安了→_→

10、第十章

安安蹭的站起来——

陆昂瞬间扭过头!他的身体微微紧绷、僵直。

四目相对,一切无声。

像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一时间桌上所有的筷子杯盏齐刷刷停住,众人打量着突然起身的安安,气氛有些诡异。正与陆昂叙旧的罗坤也愣住了:“这……这是怎么了?”

安安手垂在身侧,顿了半秒,她泰然自若地端起面前的碗,说:“我去盛饭。”说着,抬脚使劲往后踢了踢凳腿,安安面上风轻云淡地转身离开。

她虽然瘦,走起路来却爽利利的,别有一股嚣张气焰。

陆昂回头看了看,又默然转过来。

山里人热情,煮饭都是用一口大铁锅,一掀开盖子,白米饭腾地往外冒热气。安安用大勺子盛了一口饭,她盖上盖子,转过头——

厨房的门对着吃饭的方桌。从这儿看过去,陆昂和罗坤正在说着什么。安安听不见,可她知道,他们应该是在说那个“小静”。安安回身,拿起饭勺又盛了一大口。

她端着碗过去,重新坐下。

陆昂的手这会儿搭在桌上,架在两人中间,安安怎么看都不顺眼,便拿手肘戳他:“过去点,没法吃饭了。”

陆昂默了默,手放下去,搭回自己的大腿。

安安又抓着凳子边沿往前扯,抱怨道:“哎,重死了,快起来,我往里挪一挪。”

明明是她刚刚泄愤故意往后踢,这会儿又找他茬……陆昂看了看安安,暗含警告。熟料安安根本不理他,夹起面前的一块泡萝卜干,低头,吃饭。

陆昂只能别开眼。

一块泡萝卜干吃完,安安又夹一块,配着米饭,这一回,她慢慢咀嚼,刻意放缓动作。

罗坤已经让人再多拿些酒过来。这是寨子里自酿的白酒,打开封口,香气瞬间四溢,味道很醇,酒精度数一点都不低。罗坤有些喝高了,他搭着陆昂肩膀,不住感慨:“昂哥,当年要不是你,就没有我……”

他一开口说话,旁人就会自动安静,给足面子。

陆昂说:“都过去那么久,还提起做什么?”

“别人会忘,我可不会!”因为喝酒,罗坤的眼睛熬出一丝猩红。他骂:“妈的,老子当年被人打成那猪样,老子怎么都不会忘……”

猪样?

安安偷觑一眼,又默默低头吃饭,听他们叙旧。

可吃完整顿饭,安安都再没有听到“小静”两个字。

所以,小静到底是谁?

安安忽而好奇。

*

入了夜,山里温度迅速下降,雨势还是急,根本没法开车上路。夜晚的温泉计划泡汤,安安和陆昂只能留在罗坤这儿。幸好罗家祖宅上下两层,还有多余的房间。安安被安排在二楼,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山里条件不好,木板一搭,再铺层被褥,便是床。

房间里很冷,凉飕飕的,四处透进寒意。安安已经吹了一整天的风,如今在这儿待了几分钟,她的头便又开始疼了。

坐在床板上,正打量这间房,忽然,安安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

有人说:“昂哥,你今晚就这儿。”

那人简单“嗯”了一声。

开门,关门,然后再没有动静。

安安支着耳朵听了几分钟,陆昂那边都没有动静,她便悄悄起身。安安放轻脚步,走到外面。走近一些,发现陆昂的门关着。安安经过他的房间,下楼梯,到一楼。

那些收拾残局的人都在外面忙碌,灵堂里,只有罗坤坐在他的凳子上守灵。

见安安下来,罗坤有些意外:“有事?”

算不算有事呢?

安安停了一停,终问出心底疑惑:“小静是谁?”

听到这儿,罗坤轻笑一下,都明白了。他眯起眼上下打量安安,视线并不舒服:“怎么,对昂哥有意思?”

“不行么?”安安反问。

罗坤便又笑了,他告诉安安:“小静是昂哥的女朋友。”

这个答案安安并不意外。

雨水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安安抱臂,靠在墙上。

她问:“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罗坤说:“以前的。现在么……不知道了。”

“陆昂没说?”

“没说。”

一个男人不愿提起的女人,看来多半是分了。这么想着,安安又便问:“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安安急需钱,偏偏陆昂对她无动于衷。安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对症下药。

“温柔的。”罗坤毫不犹豫给出答案,“以前小静就是这样,说话轻声轻语,动不动还爱哭。她一哭,可把昂哥心疼的,哄都来不及……”

哄都来不及……谁要听这些?

安安沉下脸。

她转身要回楼上,身后,罗坤喊住她:“昂哥说你缺钱?”

安安回头,“缺。”她答得特别坦然。

“跟我呗。”罗坤说,“我给你钱。”

安安望着他,没搭腔。

罗坤又笃定:“你不是昂哥喜欢的类型,但对我胃口啊,缺多少,我给你。”他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安安确实缺钱,而且很缺、相当缺。

对面,罗坤已经志得意满:“你不就是缺钱么?我就用钱买你。”

安安一直沉默。

灵堂里亦有片刻的安静。

下着雨的空气格外湿润。这样的湿润里,隐约飘来薄荷与烟草夹杂的味道,很淡。若不注意,就不会闻到。安安侧身看了眼空荡荡的楼梯拐角,她对罗坤说:“我考虑考虑。”说着,她走出灵堂。

经过拐角,要上楼时,安安脚步忽然停住,她转向一旁的陆昂。

陆昂站在楼梯拐角,指间夹着一支烟。他今天也喝了酒,身上是米酒特有的醇香,化作一味昏沉,混杂着他身上别的味道,汗味,烟味,渐渐地,竟勾勒出这样一个雨夜的具体形状。

安安张口,无声问他:“我该答应么?”

陆昂垂下眼。

视线一转,安安已经回身,慢悠悠往楼上走。

小皮靴踩在木质楼梯上,吱呀吱呀。

她一身黑色,背影窈窕,像是专门索魂的鬼魅。

陆昂别开脸,又抽了口烟,这才往灵堂去。

*

这儿的规矩是停灵三天,可要是年纪大的去世,就会多停几天。好让老人家再多留一会儿,也让家人尽尽孝。

陆昂走进灵堂。门口的火盆要熄,他弯腰捡起一边的火棍挑了挑,对罗坤说:“你去睡吧,今晚我替你守。”

罗坤喝了酒,这会儿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他也不跟陆昂客气,只说“我去躺一会儿”。他的腿脚不便,得先将一条萎缩掉的腿掰正了,撑住一边的拐杖,才能站起来。知道他不喜欢人扶,陆昂还是在挑火盆。那边,罗坤走出去几步,倒是转过来,对陆昂说:“昂哥,你那个导游对你有想法啊?她来跟我打听小静的事。”

陆昂盯着火盆,说:“她对胖子都有想法。”

“我操!这也太饥不择食了吧!”罗坤骂了一句,“我还想你要是没兴趣,就让她跟我……”

陆昂闻言笑了笑,抬头说:“就一个小丫头,何必呢?让人知道了笑话。”

“也是。”罗坤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出去。

灵堂再度安静,陆昂直起身。很久没开车了,他的身体有些累。陆昂反手揉了揉后颈,又宽了宽肩,走出去。

山里的夜特别暗,也特别寂静。白日的那些热闹喧嚣退去后,天地间只剩雨声。院子一侧,临时搭起的那个小舞台上也没人了。有风吹过,正中央吊着的那盏灯,轻轻晃了晃。

陆昂倚着墙,看了会儿,重新走回灵堂。

*

安安一整晚都在想,什么是温柔。

她想到了段秀芳——她的母亲,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

从安安记事起,段秀芳从不会和安国宏多争一句。她勤勤恳恳在服装厂里打工,累个半死,回来还要包揽所有家务。这个傻女人自己身体不好,却非要拼着命的怀孕。只因为安国宏想要个儿子。两人折腾了这么多年,据说这一胎确定是男孩,没舍得打掉,更不顾长了瘤的身体,非要生。

这个孩子要是生下来,还不是得靠安安养?

这样的温柔有什么好?

安安翻了个身。

雨滴打在屋顶上,很吵。

她睡不着,偏偏脑袋又沉又重,像是堵住了似的。抓抓头发,她坐起来。

扯过包,安安把陆昂给她的那个橘子拿出来。用力捏了一捏,还不解气,她三两下直接剥开。

橘子被她捏得有些软了,安安吃了一瓣。

很甜。

这种甜意沁到唇齿之间,安安盯着手里缺了一瓣的这个橘子,盯了很久,她最后一口气把其他几瓣儿都吃了。

安安再度躺下来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哄你的小静去吧!

*

陆昂昨晚守到三点,后半夜罗坤起来,替他。

饶是熬了夜,陆昂一觉醒过来,还是六点。他坐起来抽了支烟,起来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

雨停了,太阳正好,一切清新而爽朗。

上午,来丧礼帮忙的人陆续到了,和尚也开始敲着木鱼念经,而杂耍和唱歌跳舞的草台班子更是准时开锣,开始新一轮的狂轰滥炸。

小舞台底下,有人不免抱怨:“昨天唱歌的那个美女呢?”

他这么一喊,就有人附和:“是啊,那个美女呢?”

陆昂抬手,看了看时间。

又看向楼上。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感谢霸王票和营养液了,读者名单重出江湖啦~\\(≧▽≦)/~

谢谢可爱的【小七、声声声声慢、时晏、cindy娅、栀子心香】以及土豪迷谙的打赏,谢谢大家。其实大家看我的文,我已经很开心了。不必如此破费,感恩。

11、十一章

安安头很疼。一睁开眼,就是天旋地转。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舒服,浑身咯得疼。若是坐起来,脑袋就更重了,简直头痛欲裂,要炸!

安安重新倒回去。

底下和尚在嗡嗡念经,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敲着木鱼,像永不停歇的复读机。扩音用的大喇叭直接挂在小舞台顶上,喇叭口朝天,有人在唱《最炫名族风》,声音高亢,情绪饱满,“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节奏感很强,安安头愈发痛了。

她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却也止不住这些动静发了疯似的往耳朵里钻。

安安知道自己感冒了。

洗冷水澡,吹冷风,还睡了一夜冷窟窿,不感冒才怪。

她手脚都是冰的,脑门上却是一阵阵发热,后背也有虚汗。安安猜自己应该还在发烧。

她将自己包成一团粽子,就听见底下有人在喊:“昨天唱歌的那个美女呢?”

“是啊,那个美女呢?”竟还有人附和。

安安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枕头旁的挎包。拉链拉开,里面就没几张钞票,而且多数还是昨天唱歌挣的……咬咬牙,安安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头晕脑胀,随便套了件外套,趿上鞋,正要站起来,忽然,安安停住了。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踏在地上,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很稳。

并且,离她的房间越来越近。

安安在床边呆坐两秒,她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脱掉外套,正要拉过被子装睡,手顿了顿,果断抓起上衣,往上一抻——

安安直接将上衣脱了。

她里面还是棉质的纯白背心。

她喜欢穿这个,舒服而柔软,那些带钢圈的内衣勒得她难受。

安安重新躺下,对着门,装模作样的闭眼。

想了想,她突然又翻了个身。——上回在车里,陆昂对她这张脸明显不感兴趣。所以安安这回换个方向试试。

面前是石灰斑驳的老旧白墙,安安睁着眼,静静等待。

走廊里,那沉稳的脚步声近了一些,再近一些,最后一步落地,他停驻在门外。

安安背对着门,心跳稍快了一拍。

楼下的和尚还在念经,大喇叭里《最炫民族风》已经唱到了“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在这样一片热闹喧嚣里,终于,有人抬手敲门——

咚咚咚。

敲得有点重,安安没有回应,保持安静。

屋外的喧哗与屋内的寂静对比鲜明,所以,外面那人隔了两秒又敲一次。这一回力道比刚才的要重。一边敲门,他还一边问:“有人在里面吗?”

安安无声微笑。

这语调字正腔圆,稳得像原野绵延的青山,像天际永远明亮的日月星辰,像不会消退的潮水。他就是陆昂。

努力沉着气,安安依旧不吭声。

再说了,他问有人在么,谁是“有人?”

安安不高兴,她也是有名字的!

正这样想着,外面那人亦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陆昂喊她——

“丝丝!”

丝……安安想跳起来骂人了。

强忍住怒意,对着里面的墙,安安默默竖了个中指。

大约迟迟得不到回应,门吱呀一声,终于被拧开。因为逆光,男人高大的身影瞬间投射在斑驳的白墙上。黑与白的强烈对比,让安安能看清他的轮廓。

慢慢摈住呼吸,安安背对着他,没动。

一屋安静,陆昂进去两步,他顿住了。

正前方的床板上,安安正背对他躺着,打得很碎的发梢自然垂在肩后,灰色被子只搭了一角在她腰间,从他这儿望过去,一览无余。

那曲线沿着她圆润的肩头蜿蜒而下,先是细细白白的胳膊,再到腰间低低的山谷,那儿仿佛蓄着一汪清澈的水,再柔软往上……

安安盯着墙上陆昂的身影,心里默数“一、二……”,还没数到三,身后,陆昂直接关门走人!

靠!

安安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正面不行,背面居然也不行,这人……是不是男人啊?

抓了抓头发,安安头晕脑胀扯过衣服,正打算灰溜溜穿好,外面又有人来了。脚步明显和刚才不一样,轻快,活泼。也不敲门,这人直接推门进来——

“啊!”她吓了一跳,“你醒着呀?”

安安坐在那儿,打量来人。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安安昨天已经见过了,好像是罗坤的妹妹,叫罗红倩。昨天她还跟安安要了几首流行歌的歌词。

“你来干嘛?”安安问她。

罗红倩指指外头:“昂哥说你病了,让我过来看看。”

“他怎么知道我病了?”安安故意问。她穿着白色内衣坐在那儿,胸前两颗小果儿隐约露出形状……罗红倩偷瞄了一眼,尴尬地说:“昂哥刚才好像来过……”又问安安:“你……你哪里不舒服?”

安安头痛得要命,身上也冷,这会儿却只说:“你让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啊?”罗红倩明显惊讶,似乎没跟上安安的思路。

安安耐心重复一遍:“你让他过来。”

“哦。”

罗红倩蹬蹬蹬跑下楼。

在她的脚步声中,安安裹紧被子,将化妆包拎到面前。

*

楼下灵堂里,罗坤在接电话,陆昂手拢着火点了支烟,肩膀松松往下,靠在外面。

这个电话是五叔打来兴师问罪的。至于原因么,自然是因为陆昂在加油站扫了苏婷面子,也间接打了这位的脸。所以他必须在罗坤这里找回脸面。

至于怎么找回脸面呢,还是得陆昂受些罪。

陆昂低头抽了一口烟,那边,罗红倩跑了过来:“昂哥,那个导游让你过去。”

陆昂问:“她还说什么了?”

罗红倩便将进门后安安说的一五一十学给陆昂,什么“他怎么知道我病了”,又什么“我有话问他”,牙尖嘴利,得寸进尺,陆昂忍不住皱眉。

“昂哥,她什么意思啊?”罗红倩有些困惑,再想到安安“衣冠不整”的模样,她看了看陆昂,脸色不由微红。

陆昂转身上楼,肩宽腰劲,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欠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后半章一直写不对味,我今天再琢磨琢磨,明天一并更新。

对了亲们,因为临近年底我实在太太太忙了,每天码字时间根本不够,所以更新时间调整到早上八点,这样大家起来可以看,我也可以晚上慢慢搞,不至于太赶。最后,再么么大家~这两天是小年,祝大家小年快乐啦^_^

谢谢小仙女们的地雷,谢谢大家请我喝咖啡噢~

☆、十二章

安安刷完眼影,正对着镜子左右比照,走廊里再度传来脚步声。还是很稳的那种,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安安朝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扯掉卷在身上的被子,收好化妆包。门边,一人刚好站定。罗红倩走得急,房门都没关。这会儿望过去,逆着晴明的光,并不能看清陆昂硬朗的五官,只有一道黑漆漆的身影。

他在门边,没有进来。

安安故作不知,问他:“你刚才进来过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陆昂并没有否认,他的声音听上去要比平时更为低缓。

安安于是偏头问他:“好看么?”

“什么?”

“我。”

安安说着,从床边淡然起身。仿佛一瞬从泥土里抽出的柔软嫩芽,拥有着荡开一切的生机。整个房间灰头土脸,唯独她白。还是棉质纯白的内衣,底下是黑色窄皮裙,收住她的腰线,紧紧裹住女孩的臀。

她毫不羞怯,直视陆昂。

“我,好看么?”安安还是这样坚持。

她化了妆,屋内光线昏沉,她的妆容并不明显,偏偏一张红唇随着她每一次的开口、每一个字的吐露,越发显眼。

外面的大喇叭里已经换歌了,从凤凰传奇到小苹果。这些喧哗仿若一团云,在陆昂身后飘来,荡去,衬得他们之间更加安静。陆昂沉默片刻,他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屋内一下子就暗了,只剩毛边窗户透进两片光亮。可这两片光也像是被用力狠狠打磨过,朦朦胧胧。在这样的光影里,陆昂高大,却也晦暗。

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望不见他的眼,只能听到他冷漠的声音:

“就这么想被.操?”

安安也不惧他,她顶回去:“你敢不敢吧?”

又是一阵沉默。

陆昂忽而命令她:“你过来。”

这种命令的口吻由他口中而出,因为太过自然和冷漠,竟叫人不由自主想要服从,“凭什么?”安安不服。

陆昂淡淡开口:“我不说第二遍。”

安安恨恨看他一眼,终朝他走去。

她白得晃眼,窄窄的细腰收住,每走一步,就像是山谷里的湖水在轻柔荡漾。那水儿一摇又一晃,通通是她的柔与媚。

一室昏暗,陆昂还是站在那儿,两腿撑在地上,很高,下颌微抬,睨着她,轮廓被勾勒得模糊。而安安正一点点、一点点靠近这样的他。

越靠得近,安安便越能闻到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这是一种叫人发软的味道,昂扬,强悍,势不可挡。就算他站着不动,亦从这男人身上飘出来,仿佛浑然天成,充满了雄性的力量。

亦是让人仰视的力量。

走到陆昂面前,安安抬眸。

陆昂恰好低下眼,俯视她。唇抿着,线条越发冷硬。

他似乎很喜欢安安的颈带。右手抬起,陆昂指尖沿着黑色颈带边缘轻轻游移,慢慢摩挲。安安的颈带系得有点松,他的食指游移到正中央,忽的往上,直直插.进颈带与脖子的缝隙里,再轻轻一用力,安安便被迫迎上他。因为猝不及防,安安呼吸一急,胸口起伏,两粒小果子颤巍巍的,也随之起伏。如此一起一伏,好像刮过了男人坚实的胸口……那种坚实,和她是两个极端,这样的触碰犹如电流钻过,怪异又……难受。安安试图往后,陆昂手中力道稍稍加重一点,安安根本逃不掉。

男人身上那股味道越发浓郁,像肆无忌惮张开的伞,雄浑,还是叫人腿软,将她密密笼罩着,这一刻,她犹如他的猎物。

安安还是盯着他。

漂亮的脸彻彻底底袒露在陆昂眼皮子底下,她的眉,她的眼,还有那艳丽的娇软。

四目相对,一切还是安静。

这样无声沉默中,陆昂慢腾腾从颈带间抽出手指。安安仿佛得到了救赎,却还没来得及喘息,陆昂抬手,靠近她的脸,拇指指腹略一用力,他抹掉安安的眼影。他说:“丑。”

安安有些糊涂:“什么?”

“你。”陆昂告诉她。

安安直直看着他,忽然开始疯狂打他,两手使劲往陆昂身上招呼。陆昂眼疾手快,捉住安安细细的胳膊,强行扭到安安身后。他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安安,再轻轻往后一扯,安安便被他扯远了。

她和他的力量对比实在惨烈!

安安恼羞成怒,索性直接抬脚,往陆昂身上踢。

也不知道陆昂怎么弄得,他直接将她拦腰提起来。

对,提起来!

安安使劲蹬他,却根本无可奈何。

陆昂三两步走到床边,直接将安安丢回床上。

扯过她先前故意脱下的上衣,丢安安脑袋上,“穿上!”陆昂发号施令。

安安扔掉衣服,还是要打他。陆昂再度单手制住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扯过那件上衣,直接往安安脑袋上套。这人力气大,动作又粗鲁,安安被他弄疼了,恼火地动动脑袋抗议。

陆昂根本不理她。套好脑袋,他抓起安安的一只胳膊就往袖子里塞。另一边如法炮制。安安在他手里,跟个提线娃娃似的。她挣不开,也拗不过他,弄得气喘吁吁。面前这人却还是气定神闲,对比越发惨淡。

穿好衣服,陆昂这才松开安安,“哪儿不舒服?”陆昂沉着脸发问。

安安把手腕举到陆昂面前,那上面是他扼出来的一圈红色。

陆昂直接无视,“哪儿不舒服?”他还是这样问。

这人一脸冷漠,简直没人性!安安坐床上拿脚蹬他:“哪儿都不舒服!”

陆昂还是眼疾手快,直接就捉住她的脚。所以,安安这么一脚蹬过去,就蹬他手掌心里了。她发烧加感冒,又折腾这么久,这脚简直……冰凉。陆昂皱了皱眉,那边,安安另一只脚也狠狠踹他:“滚蛋!”

陆昂一并捉住,用膝盖压死,再稍稍俯身,制住安安的肩,将手摁她脑门上。陆昂掌心滚烫,这样贴着她,安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这是他的温度。

她忽然就安静下来。

看着面前俯下身的男人,安安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安安问他:“我真的丑么?”

“丑。”陆昂冷着脸,扯她胳膊。

安安还是固执问他:“我真的丑么?——比小静难看?”

这一瞬,楼下的和尚莫名突然停止了念经,而外面大喇叭里也变成了cd在自动播放不知名的歌曲。陆昂转眸。这种姿势令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没有人说话。

满室昏暗。

忽然,有人在门外怯怯喊了一声:“昂哥,我哥找你。”

是罗红倩。

沉默被打破,陆昂“嗯”了一声,别开眼,扯掉安安的胳膊,直起身。

安安还是揪他的衣角。

陆昂弯下腰,从一旁的化妆包里摸出镜子,丢在安安面前。

安安打开镜子——

日!

眼影已经被他彻底抹开。陆昂力气大,将她的眼影从眼尾往上拖,黑色一条,茅山道人,难看至极!

安安丢开镜子。

陆昂已经开门离开。

他在门外和罗红倩不知说着什么,声音虽不温柔,但也绝不冷漠。

安安闷进被子里。

很快,门外安静了。

刚刚折腾了这么久,又挨了冻,安安头更加发晕。有人推门进来,安安探出脑袋——

还是罗红倩。

安安在被子里盯着她。

罗红倩说:“昂哥让我给你送点衣服来。”她手里抱着一堆崭新的衣服裤子,如今全部放在安安床头。罗红倩又解释:“昂哥说了,你感冒要多穿点,这些都是新的。”

她还拿着几粒药和一杯水,递给安安:“退烧药,你吃了看看。”

安安看了看药,又看看罗红倩,忽然问:“我丑么?”

罗红倩愣了一愣,摇头。

安安说:“我想要热水洗个脸。”

“我去给你打。”罗红倩说着,极其热情地跑出去。

*

安安卸完妆,再用热水洗脸。

镜子里,她的脸干净而白皙。没有了化妆品的工业痕迹,她展现的是一种更为纯粹的美。可镜子里的这个人,连安安都觉得有几分陌生。

拎过化妆包,她还是化妆。

罗红倩在旁边看她折腾。她跟安安年纪差不多,这会儿羡慕道:“我爸和我哥都不许我碰这些,说不好。”

安安这才仔细端详面前的人。罗红倩穿得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t恤上有个熊。头发柔顺地扎在脑后,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说话也柔声柔气。想到她先前替自己打的那盆热水,安安便说:“不要紧,以后我帮你。”

“嗯。”罗红倩抿唇笑。

安安也笑了一下。

她化妆工序照旧,只是涂眼影的时候,安安停了一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仿佛又感觉到有人摁住她的眼廓,用力一抹,那是他留给她的力量……安安垂眸,一点点抹上眼影。

很快,镜子里的人又是安安所熟悉的。

她只觉得心安。

她还没有吃饭,罗红倩说给她端上来,安安没答应,和她一起下楼。刚转出楼梯拐角,陆昂恰好从灵堂出来。

拂了拂安安光秃秃的腿,陆昂冷面:“还作。”

安安呛他:“要你管。”她慢悠悠过去。

罗红倩走在安安旁边的,见到陆昂,她脸红了一下,还是喊他:“昂哥。”陆昂点点头,要往外去。罗红倩忽然又喊住他:“昂哥,我哥说你又要去办事?”

“嗯。”陆昂没有否认。

罗红倩便说:“老人家说山里有种药蛮好的,我这几天买了些,你带着吧。”

安安走出稍远一点,回头——

那边,陆昂冲罗红倩笑了一下。是有暖意的笑。

安安忽然就想到了罗坤的话。他说,陆昂喜欢温柔的,眼前这个不又是温柔的么?人也蛮好,还跟他沾亲带故……

安安视线移到罗红倩身上,又慢慢移回陆昂。眨了眨眼,安安别开脸。

她突然恼火,要不答应罗坤算了,既能拿钱,还能有个靠山,而且……还可以当陆昂的嫂子,整天给他甩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早上八点更新,好像一下子没有了和大家互动的感觉,像是在玩单机版。我再试一天,如果还是不对劲,可能还要挪回晚上更新,嘤嘤嘤亲们千万别嫌弃我的朝三暮四。主要还是我太想大家啦

谢谢【慢慢、小七、小豆苗和香香】的打赏,谢谢^_^

☆、十三章

厨房里有人在忙碌午饭,菜烧了大半,饭也已经蒸好,一切香喷喷的。可安安发烧加感冒,整个人昏昏沉沉,根本没什么胃口。她从坛子里捡了几块泡萝卜干。

萝卜很脆,每咬下一口,齿间都是酸酸甜甜的汁,格外开胃。

安安吃下一块,停了一停,还是转头看向院子里。

竹子与茅草搭起的棚子底下,罗红倩仍和陆昂在说话。她先前跑开了一小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个塑料袋。红色的,半透明,能看出来里面装满了东西。她将袋子递给陆昂,陆昂接过去,展颜,冲面前的女孩又笑一下。

这个男人气质硬朗,可这么一笑,坚毅的唇角弯起,冷硬的线条竟也变得柔和。连望不见底的眼眸亦一并添了些暖色。

和对着她简直判若两人!

安安回头,拿筷子狠戳了戳面前的那块萝卜。

很快,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过来,罗红倩心情应该不错,还在轻轻哼着歌。见安安没吃什么东西,她“呀”了一声,极其热心的说:“丝丝,你还是不舒服啊?”

丝丝……安安愣了一下,罗红倩连忙解释说:“我听昂哥这么喊你的。”

想到这件事,安安心里恨意不免又增一分,陆昂明明向蒙哥打听过,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想给她好脸色!瞥了瞥院子里的那人,还有那个红色塑料袋,安安不经意地问:“你给陆昂什么?”

罗红倩笑:“昂哥有些老毛病,山里人说这药不错。”

“老毛病”这三个字听着有点怪,不会是……安安心思转了几转,只问:“陆昂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罗红倩坐在一旁,托着腮摇头,“我哥没说。好像要去办什么事。”

“你哥是做什么的?”安安顺势打听。

罗红倩指指后山:“我哥这几年到处在搞旅游开发,最近还在那边挖出个温泉,正好昂哥不是刚……”不知想到什么,她吐了吐舌,后面的话就没说出口。

陆昂刚怎么了?安安心里疑惑,又不好多问,于是旁敲侧击:“你们和陆昂认识多久了?”

“认识好久了。”罗红倩认真回忆,“以前我爸常年不在家,我哥腿又不方便,总被人欺负。认识昂哥以后,就没人欺负我们了。”

“为什么?”

“昂哥很厉害。”罗红倩提起往事,满脸崇拜,“有他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怕。”她格外笃定。

这便是陆昂给人的感觉。

和那天夜里安安遇到他时一模一样,他那时只说了一句,别在这儿生事,她就认定了他,死缠烂打留在这里。

默了默,安安终还是好奇:“那你知道小静吗?”

“小静姐啊……”罗红倩点头,“她是昂哥的女朋友,长得特别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提到这个安安就气。

罗红倩挠挠头:“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好看,长得文静,还很秀气,而且小静姐对我们也特别好。”罗红倩还说:“昂哥可喜欢她啦,他对人很凶的,只有和小静姐在一起才没那么凶。”说着,悄悄觑了觑外面的陆昂,眼里都是艳羡。

跟着她的视线,安安也望过去。

阳光从茅草的缝隙里落下,照在陆昂身上,半明半暗。这道身影与那个昏暗的他慢慢重叠。安安仿佛又看到陆昂立在门边。他冷冰冰地站在那儿,示意她,你过来。

三个字,玩味而无情。

全是他对她的冷漠。

安静片刻,安安说:“我看他对你也不错。”

“哪有?!”罗红倩立刻否认,可说话间双颊越红。这是和安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她温柔,含蓄,对人善良。对着她,安安仿佛能隐约窥见那个“小静”的模样。

安安又戳了戳那块萝卜,她实在没有胃口,起身走到厨房门边。

灵堂正中,罗坤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出来,正与陆昂商量着什么。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定,安安假意疑惑:“怎么没看到你嫂子?”

罗红倩笑了一下,有些遗憾的告诉安安:“我哥还没结婚咧。我爸走的时候,就想看我哥讨老婆,结果……”

“没相好的么?”安安淡然问她。

“外面那些女的我哥根本瞧不上,也不会往家带。”

安安沉默着,视线又往那边去。

察觉到她的打量,罗坤笑着对陆昂说:“昂哥,你那个导游对我有意思啊,看了我好几次。”又意味深长的笑:“你今天反正是去五叔那儿,就让她留下……”

陆昂闻言,拂了拂厨房。安安还是倚在门口。她白得晃眼,总是醒目,像天然而成的一块玉。

隔着一片喧嚣与尘埃,两人视线也许对上了,也许没有……陆昂淡淡别开脸,提醒罗坤:“罗叔还在呢。”又绕回正题:“那我待会儿就过去了。”

听他这么一提,罗坤忍不住骂:“那老不死的仗着自己辈分高,把持那边生意不让我插手,现在还来找晦气!”——罗坤口中“老不死的”就是“五叔”。

陆昂说:“他那是针对我。”

“针对你就是针对我!”罗坤不服,骂骂咧咧,“你只不过给那个鸡脸色看,值得他打电话来兴师问罪?”先前在电话里,五叔虽然在问苏婷哪儿得罪了陆昂,又说要摆酒向陆昂赔礼道歉,可话里话外都是敲打的意思。

默默抽了一口烟,陆昂只说:“我不要紧,别让你难做。”

两人一时无言。

安安已经过来,问陆昂:“听说你要走?”

她的身影一摇一晃,仿佛还蕴着那捧春水。陆昂冷冷“嗯”了一声,依旧发号施令:“你去收东西。”

安安却说:“陆昂,我正好有话跟你说。”

她严肃且郑重,并没有开玩笑。

陆昂指间还夹着烟,说:“什么话,说吧。”

安安一言不发,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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