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有着遍地的葡式风情的房子,绿色的窗门,鹅黄色的楼房,如此鲜艳提神的颜色,搭配着各色花型图案的栏杆,真的很美。还有纯正的西方教堂,时高时低的狭窄街道,时而吹过来的清新海风。
宋潮起借了田俊华的汽车,带着宋姿走遍了澳门的各个角落,时走时停,时而一时兴起手牵着手漫步在街头、巷尾、晨光里、暮色中。
这里比之香港,有一种更平和的更吸引人的神秘气息。
如此,半月已过。
宋潮起一面操心着海东的诸事,一面陪伴着田满,倒不是心在曹营。要知道一个人就是如此生存在各式的繁杂之中,想要好好的生活,就得有提供好好生活的金钱,想要金钱就必须得拿出了时间拿出了体力乃至脑力去工作、去经营事业,可拿出了这些又没了时间好好地经营美好的生活,这是一个死循环。
田满的肚子,一天一个模样,在香港置办的那些衣裳,眼看又装不下她。
她比宋潮起忧愁,是个女人都不会特别适应自己突然臃肿的身形,和连弯腰都困苦的行动力。
春枝几乎贴在了她的身上,就连她去个厕所,也是要守在门外的。
宋潮起多少有些宽慰,觉得这个丫头总算是没有选错。人的心总是在日久中窥看的一清二楚,真心换真心,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还有一件更皆大欢喜的事情,是田俊国带回来的。
警署的一个葡萄牙警长退休了,要回葡萄牙生活,想卖掉这边的房子。这房子离田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几乎是一听见这个消息的当时,宋潮起便央着田俊国去看房子。也几乎是一看见房子的当时,便已决定了付款签协议。
葡萄牙警长都吓了一跳,和田俊国嘟囔着:“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加价百分之十。”
宋潮起听懂了,却一口醇正的广府腔道:“祝你有个快乐的晚年。”
回了田家,田俊国对田大诚道:“阿满的房子已经买好了!”
田大诚停了手里的麻将牌,惊讶道:“这么快!”又絮叨着:“一家人住在一起就好,非得再买什么房子。”
坐在田大诚对面的田满,摸着手里头预备下把打出去的西风,默不支声。
宋潮起似笑非笑地瞧了田满一眼,就道:“宋家人多不便,现在阿满的肚子里一个老大,还会有老二、老三、老四、老五……”
说到老二的时候,田满便瞪了他一眼,谁知道还有老三老四老五,不生,说什么也不生那么多。
田大诚就哈哈笑道:“好,孩子越多越热闹。”
这个话题算是略过了。
那葡萄牙警长的房子倒是有个六七成新,又一直住着人,倒是不用怎么修缮,只需再找几个合适的帮佣,换掉一些必用的家具就好。
找合适的帮佣,还得依靠田家。
幸好田家有个田俊国,田家发迹以后,便使了钱,将他调进了警署坐职,再也不用风吹日晒地给港督府站岗。好歹是个配枪警员,放在有些人眼里并不算什么,放在普通人那儿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就是贼也没事不会轻易地偷到警察的门上来。
田俊国拍着宋潮起的肩膀道:“没事啦,放心啦,小满在警察警长的旧房子里住着,很安全的,我再跟那片的同事交待一下,叫他们多留心,也叫他们同那条街的老大打个招呼,没人敢惹上门的。”
话虽如此,可该担的心,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分毫。
每晚熟睡的时间少了,多了些许惆怅和辗转反侧。
身为孕妇的田满,睡眠本就不好,每回午夜梦醒,想要起来找水喝的时候,宋潮起总是一跃而起,跑在了她的前头,他的眼睛里瞧不出一丝困倦的睡意。田满不吭声,但心里却想,担心就对了,不担心的男人他不是心大,就是狼心狗肺。幸而,宋潮起不是前者,也不是后一个。
海东那里,义五已经踏上了去澳门的路,身边还带了个老妈子。这是宋潮起吩咐的,他和义三,早在那次暴风中失去了爹娘,可春枝不一样,还有一个老娘需要供养。总不能带走了人家的女儿,还将老娘扔在海东,怎么说都太没道理。这也问了春枝的意思,自然也是同意的。有时候说的是什么地方都抵不过故土养人,可还有一句话叫人挪活树挪死。人呐,得识时务,还得见风掌舵,像春枝,走了义三,她还在宋家呆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跟了田满,这样只要宋潮起回了田满这儿,义三总会回到她那里的。
只是田满不知道,她的压力山大,竟然背负了另一个女人的幸福生活。
义五前脚刚离开宋家,宋家后脚就出了个大乱子。
海东新近开了个洋百货店,宋太太经不住赵美真的鼓动,和她一起出门买衣服。
这就着了人的道,才下了黄包车,子弹就嗖嗖地飞了过来。
宋太太活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个阵仗,吓得哭爹喊娘。说句不中听的,幸好想着出门逛街不好找厕所,在家清空了存货,要不然直接被吓尿的话,就是枪子打不中她,她也没脸在世上继续活了。
这是阿弥陀佛呀,兴许是宋太太平时念的经多,洋百货没多远的地方,就是警署。
那蒙着面的歹人,朝着宋太太连开了两枪不中,就赶紧往旁边的胡同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