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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第五十四节 艰难的取舍(1 / 2)

都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呀……”他哽咽着,抑也终于难免哭泣出声。

他虽然不清楚之前这里究竟生了什么,可他猜想也知,因为他的缘故,才导致父母之间生了矛盾争执,可结果竟然如此惨烈,实在令他始料未及。眼前的这一幕,有如尖锐的刀子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慢慢地凌迟着;而眼前的血色又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令他不得不合上眼睑,极痛苦地颤抖着——若时间可以倒流,过去的事情可以重新来过,该有多少?若早知这个结果,那么他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东海,带他出去玩耍的。他到底错在哪里?错在过于心软,过于妥协?

阿在旁边也陪着落泪,不过她还是最先清醒过来的,她知道眼下时间紧迫不容耽搁,究竟要不要保住皇帝的性命,也全在东青的一句话而已。于是,她伸出手来,想要将东青皇后身上拉开。东青倒也没有反抗或者执拗,而是就势起身,坐在炕沿上,用一种空洞而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态。

阿着急了,还以为他是太过悲伤而暂时迷失了心智,要是这样可就糟糕了。在极度担忧之下,她来到东青面前跪下,叩了个头,然后,紧张地伸手抱住了东青的双腿,仰头急切地提醒道:“大阿哥,眼下情势紧迫,不容耽搁。若是到了天明,恐怕就算是华佗再世,扁鹊复生,也无力回天啦!”

东青那双幽黑沉寂如夜幕的眼睛里。有一丝光芒闪过,犹如突然划过夜空的流星,伤悲,却又带着一种决然的瑰丽,“当然是救我母后。至于皇上——他亏负我母后太多,永远也没有办法偿还。就让他安安静静地到那边去了吧,不必多费力气了。”

说罢,他抬手拭干了脸上地泪痕,下了地。朝外厅走去。

阿原以为东青在犹豫之后会同意救治他父亲的,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她知道皇帝这些年来对大阿哥很是冷淡。却也没有什么很过分的行为,按理说大阿哥不至于如此痛恨皇帝。以至于轻巧巧地一句话就直接给了一个最后的宣判?在伦理纲常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极其重要地关系,任何悖逆者。都是令人鄙视和唾弃的。大阿哥从小读孔孟圣贤之书,深受这方面教育。如何连这个都毫不在意?不忠不孝之人,如何有资格成为这个国家地主宰?

她急忙跪行脚步,拉住了东青的袍角,央求道:“大阿哥,大阿哥,您要三思而行啊,皇上毕竟是皇上,是大清国的主心骨,如今天下未定,若真让皇上这样崩了,岂不是难以收拾?”

东青停下脚步,愣了愣。的确,她说得在理。尽管他也很想成为九五至尊,可并不是现在。眼下国家未定,四海烽火,也只有父亲这样强有力地枭雄人物,才能驾驭住那一班开国打天下的满洲贵族,骄兵悍将们。他一个十五岁地少年,从来没有理政的经验,没有任何征战地功劳,更没有可以服众的威望和资历,如何立稳脚跟?

然而,他又马上想到了先前父亲给他的那记耳光,还有那样冰冷残酷的眼神,就像塞外寒冬时节的冰刀雪剑,凛冽刺骨,锋利异常。那一刻,他不是他地儿子,而是他恨之入骨地敌人。他们的父子之情,在那一刻,已经硬生生地折断了,是被他父亲亲手折断地,而且还当着他母亲的面。他知道,他那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母亲,对父亲有着怎样深沉的爱意,又有着怎样刻骨的痴情。父亲怎么可以,怎么忍心用这种方式来伤害她?他知道,那一巴掌虽然打在他的脸上,却是深深地刺痛在母亲的心上。若不是被逼迫到了悬崖边缘,她又怎么会如此决绝地与父亲同归于尽,共坠深渊?他绝不能,让父亲能够有再次伤害母亲的机会,绝不能。

想到这里,他的牙齿几乎咬到渗血,胸中满是疯狂燃烧的怒火,而声音却格外地冰冷,“那又如何?他既不念父子之情,也就不要怪我不念君臣之义了。这局面,我自有办法收拾。”

从东青这短短的几句话里,阿就隐约听出了点玄机,似乎皇帝和大阿哥之间的恩怨不是她所见所闻的那么简单。按理说,东青的态度这样坚决,她也应该退步了。可她很清楚地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她不得不再次苦苦劝说道:“可是,大阿哥,您要想想,若让皇上和娘娘就此去了,也就一了百了,奴婢也知大阿哥自有能力收拾局面;然而若是单独让娘娘醒来,娘娘一旦知道这个缘故而令皇上崩逝,能不格外怪罪于您?就算不知道,娘娘只要念及今日变故,必对皇上怀有愧疚之心,如何忍心独自过活?势必会再次自戕,您能防范一时,还能防范一世?若真有那天,只怕您会追悔莫及呀!”

东青并没有说话,而是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是啊,若父亲死了,母亲就算活着,也不会再有任何快乐可言了,也许,还不如一并归去,才能不再背负心灵上的谴责。可他,如何忍心让母亲再死一次?可要他原谅父亲,绝对不能。

阿见他犹豫,知道他很矛盾,正处于艰难的挣扎和抉择之中,忍不住再次劝道:“大阿哥,奴婢不知道您和皇上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可皇上毕竟是您的亲阿玛,对您有养育之恩哪!您虽不比小阿哥受宠,可皇上也没有亏待过您。皇上那时候忙碌于征战和政务,很少有空闲在府里,可奴婢也见过很多次,皇上抱着您在花园里玩耍。您那时候还不会说话,就知道伸手指着要那围绕在旁边飞舞的蝴蝶。皇上就替你捕捉。可一不小心就把翅膀给弄破了,您哭得要命,可把皇上急坏了,只好忙碌了半个下午,足足凑了一袋子蝴蝶。总算把您逗笑了……您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在门槛上不小心绊倒了。摔破了下巴,皇上看到了大怒,把几个伺候你的奴才都打了一顿,还抱着您哄慰个不停……”

“有这种事情?我竟一点也不曾记得。”呆愣了一阵子。他方才淡淡地说道。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下巴,那里。确实有一个半寸长地,不怎么明显的小伤疤,原来是这么个

在他已经泛黄的记忆里,并没有阿所说的这些,不过却有类似的东西。那就是他儿时曾经拥有过地父爱。

很短暂,却弥足珍贵——他写的字不好看。像鬼画符,又像虫子爬。可父亲从来都不厉声训斥他,更没有任何责怪和讽刺,每次都很耐心地手把手教他怎样握笔,怎样把字写得端正;他地骑术和射术都烂得可以,骑个小马都能摔下来,射最近的靶子都能脱靶,可父亲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显露过失望之色,每次都对他加以宽慰和开导,甚至亲自教他骑射;他五岁那一年的盛夏,不知道怎么地,父亲突然病倒了,躺在炕上脸色很差,他那时候不懂事,还和妹妹过去骚扰父亲。在旁边伺候的母亲都不耐烦了,可父亲仍然很吃力地坐起来,很慈和地抚摸着他地小脑袋,说了很多让他心里面暖洋洋的话……

回忆至此为止。似乎从六岁那年,那次夺宫事件之后,他就再也得不到父亲任何温暖地目光和关爱了,一切都嘎然而止,在他还没有懂得珍惜和享受之前,就匆匆结束了。而且,再也没有了。就如那东流而去的江水,日日夜夜虽不停歇,却永远也没有回头复返的时候。他以为他没有错,因为他的计谋而间接将父亲送上了九五之位,他以为他是父亲的功臣,理应得到应有地回报。可现在看来,他错了,为了巨大地利益,他亲手葬送了人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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