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事还是且先缓一缓。”太后说道。
“母后的意思是,晋封江氏不妥?”
太后轻轻地拔动了一下佛珠,道:“周礼,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乃至本朝,太祖皇帝改三夫人为四夫人,贵、德、淑、贤四妃并立。其中,又以贵妃最尊,贤妃最末。当年,你登基之初,就封了柳氏为贵妃,张氏为德妃,而高氏,却是最末的贤妃之时,我就知道,你心中不喜高氏。然后永旭二年,你要封沈氏为淑妃,我觉得不妥,可你偏要如此,我也不好多说,就这么定下了沈氏的位分。”
宇文熙神情一肃:“是儿子当时考虑不周,让您忧心了。”
太后说道:“沈氏入宫侍奉多年,我一直冷眼看着,觉得她性子还行,行事说话也在规矩之中,不出格也不闹事,还为皇帝生下一女二子。这样看来,淑妃之位,她倒也担得起。”
宇文熙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可却是疑惑起来:“您说这些事……”跟他要晋封江充仪有什么关系不成?
太后见前面铺垫得差不多了,便直入主题:“如今中宫虚空,贵妃为首,如果贵妃有个什么事儿,就是德妃和淑妃顶上来。江充仪为人稳重有余,细心不足,当初你下旨让江充仪协理贵妃打理后宫,只是一个尚服局,就能让她忙得手脚慌乱。后来将宫务交还给淑妃时,连各宫帐上的数儿都差点对不上,两匹天华锦都能给忘了。这还是我的寿康宫呢,就能如此混乱,余下的那些宫院,还指不定如何?我问你,若哪天贵妃病了,或是腾不开手了,让淑妃和德妃共同主理宫务,就江氏这份心性,后宫得乱成什么样子了?”
宇文熙一顿,太后提的这件事,这么一说,他还有些印象,于是为难了:“可是四皇子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出宫开府。江氏还是充仪,脸面上,实在不好看。”
太后的语气软了下来:“德妃之位不行,可是九嫔之中的上三嫔,不是还空着吗?酬以上嫔之位,怎么也不算辱没了江氏。别忘了,先帝的二子鄂王,生母也不过是个修仪而已。”
四妃以贵妃为尊,贤妃最末,德、淑二妃平级而论,而在九嫔中,除昭仪为首外,又分为上三嫔和下六嫔,虽然品级不变,地位却有那么点点微妙。打个比方,在家中,同一辈的姐妹,嫡出和庶出,能相提并论么?
所以,后宫多年来,上三嫔的位置,一直都空着,昭仪之位,皇帝更没考虑过提哪个人上来,因为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毕竟,除了正一品的四妃,就数昭仪最尊贵了。
太后的这个提议,并不是没有先例。前朝的某个皇帝得了一个绝色美人,先生一子晋封贤妃,后来皇帝的另一个妃子德妃并儿子一起造反谋逆,皇帝一火大,索性就将儿子和德妃一并踹了。而空出的德妃之位,则是留给了颇受宠幸的美人,让她由贤妃迁封为德妃。
听亲娘这么一说,宇文熙觉得这个方法也可行,想了想,便道:“那就依母后之言,江氏迁封为……昭容,可行?”
既然心性不足,昭仪之位恐怕还是担不起,而昭容的话,倒是够分了。上嫔之位,四皇子脸上的也好看些。
太后满意了:“皇帝考虑周到。”
说了一会儿话,太后突然又问道:“二皇子眼看着不小了,生母又早逝,他的王妃,皇帝可是有了人选?”
宇文熙忙说道:“已挑好了,是安乐候的嫡长女。”
太后想了想,道:“倒也不错,是个好孩子。既是定好了人选,就早点让小两口大婚吧,二皇子年龄真不小了。”停了停,“也是让德顺妃安心。”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了。”
太后道:“记得就好。”
其实,自从宇文熙登基以来,太后就鲜少在后宫这块地儿指手划脚,一直都是以礼佛的和蔼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间一久,难免会有人忘记,萧太后也是从后宫这个不见硝烟的战场拼杀到最后的赢家。
江充仪不愤宫权让给淑妃,利用寿康宫做筏子的事,已经触到了太后的底线。如今萧家是不可能再送人进宫,太后便也没了兴趣搅乱皇帝的后宫来为娘家造势,还是安安稳稳最妥当。对现在的萧太后来说,怎么最省心就怎么来。江充仪和淑妃已经结下了绊子,真的抬了江氏上来,肯定得生乱,而最终得益的,却会是柳贵妃。
太后对江充仪的行为生怒,可更是看不顺眼柳贵妃。如今有个淑妃制衡柳贵妃,后宫暂时还算平静,此时又是新人入宫之际,以后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于是,就算是只为了儿子,太后决定出手压制一下。
几天后,皇帝下了圣旨,充仪江氏迁封为昭容,仍居泰和宫不变,年底行册封之礼;何容华晋封为正三承徽,秦美人晋为正四品容华,除此之外,还提了两个美人到了正四品的芳华位上。除此之外,就是几个老人的小小挪动了,对于众人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的。
江充仪听到这个消息后,脸颊通红,给气出来的,不甘地用右手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震得茶杯都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可恶!”江充仪的胸口气伏不定,显得气得狠了,“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皇上明明有意是德妃的,现在却只是,只是昭容?”
明明四妃有空位,可是却只将她往上三嫔挪了一下,还要不是九嫔之首的昭仪,而是第二位的昭容。说出去,可真够难堪的,她侍奉皇帝多年,还生下了一名儿子,可是连个昭仪都争不上。贵妃她们还不知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一个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小心地在江充仪耳边低声道:“娘娘,奴婢听说,皇上前几天,去了一趟寿康宫。您说,会不会是因为尚服局那件事儿,让太后娘娘知道了,这才……”
江充仪脸色一凛:“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淑妃就去了寿康宫吧。”
“是的,娘娘。”
“原来如此!”江充仪咬牙,“我说呢,怎么淑妃安安静静的,连个声响都没有,敢情早就给我挖了个坑,只等着我们往下掉。”
“娘娘……”
江充仪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神情也恢复成往日的温柔淡然,道:“无事,不过一时情绪激动罢了。既然圣旨已下,我们听命就是了。至少,皇上还是念着四皇子的。”
“娘娘能做如此想,奴婢就放心了,须知来日方长。”
第二天,众人依礼去延庆宫拜见时,柳贵妃先是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就道:“皇上的旨意,相信该知道的也该知道了。江氏由充仪迁封为昭容,也是喜事一件,微雨,将我准备的表礼拿出来。”
江充仪脸色变了变,可转瞬就恢复了正常,上前对柳贵妃一福身:“谢贵妃娘娘。”
随后就有宫女上前,接过微雨手中的托盘,只见是一柄玉如意并几只珠钗首饰,并不华丽,但样式却是说不出的精巧。
见状,柳贵妃露出一抹笑容,道:“虽说册封礼是在年底,可圣旨已下,从今日起,宫中上下就改口,称为昭容吧。”
“是。”众妃嫔起身,齐齐朝柳贵妃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