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宇文琮六岁的时候,宇文熙就下令让当朝一品的太子太傅杨沐做太子的老师,为太子启蒙教学。杨沐是先帝时期的重臣,两朝元老,是顶着状元和首辅的双重头衔,门生不说遍布朝野,可也不容小觑,文才和清名都得到了不少读书人和官员的敬重。杨沐的为官之道,跟沈家倒是有几分相似,只跟皇帝走,并不参与朝中政变。
虽然有个说法,叫做书生造反,十年不晚,可是读书人的存在却是不能忽视的,只靠武将,天下不可能长久。御史言官、权臣纯臣的存在,必然是有着他的必然性。数方博弈,才能让上位者看得开心,睡得安乐,要是所有官员抱成一团,宇文熙绝对要比现在头疼十倍。
杨沐是两朝元老,深知为官之道,对太子殿下的态度向来拿捏得极好,可饶是如此,他心底对太子的心性还是有一点儿看不上。说得好听点是温和善良,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心慈手软。
现在是永旭四年,从宇文熙登基初始,就不顾某些大臣反对,忙不间歇地颁布一条又一条的政法和旧例改革。不难看出,皇帝是个好皇帝,同样的,他也有着君王应有的霸道和强硬。皇帝对于太子的看法,杨沐暂时不是很肯定,但是他估摸着,宇文熙应该也有些不喜太子的软弱,再加上他私底下的想法,说话时,不免带了一些个人感□彩。当然,杨沐不承认,他对太子看法,跟太子的母族萧家完全没有关系,虽然萧家的人曾经找过他几次麻烦。
听了杨沐的评价,再看完这几天太子的功课文章,宇文熙皱了皱眉,道:“这几篇文章,有拿给杨太傅指点过吗?”
太子不由得低下头,道:“这几日儿子在练习骑射,并无时间……”
宇文熙沉下脸,斥责道:“杨太傅每天都会进宫为你授课,你就连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拿文章给太傅看花你几个时辰吗?太傅才学出众,对经史子集都有自已的见解,你平日就是这样不敬师长?”杨沐在文人中颇有名声,结果太子却是不亲近授业恩师,真是白花了他的一番心血。无论对萧家是什么态度,对于这个嫡长子的功课,宇文熙一向都很注意,只是往往往是失望居多。
“儿子知错了,日后一定会将文章尽快给太傅过目指点。”太子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宇文熙,他心底总有几分害怕,或许自幼跟父皇相处不多,萧皇后和太后又是一直哄着他长大。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萧皇后顶多温言地说上一句让他以后注意,而宇文熙却不会如此,直接就是一顿斥责。长年下来,让他对自已的父皇不自禁有一种惧怕的心态。
其实要是搁在现代,一个九岁的孩子,刚上小学三年级,害怕严肃的父亲也是一件正常的事。但是搁在古代,还要是在皇家,还要是太子的身份,就不免有些杯具了。
宇文熙看见他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是东宫太子,熟悉通晓经史子集、圣贤之言才是你该做的事,而如今你却跑去玩马而丢下功课,是不是想着自已的学问已经比状元厉害,再也无需他人教导?”
太子低下头,呐呐说道:“儿子并无此意,父皇明鉴……”
宇文熙还想说话,却被萧皇后拦住了。
萧皇后对太子从来都是疼爱的,虽然她也认为太子做得有些不对,可还是架不住看到儿子委屈的表情而心疼,杨沐声名显赫,倒底还是臣子,哪有太子去看臣子脸色的道理,就算有些不敬,那也是正常的。于是道:“皇上,太子还小呢,而且我前几日听太傅说,太子在学业上已是十分刻苦,再说了,骑射也是君子六艺之一,皇儿要是喜欢,在上面多搁一些时间也不见得是坏事。”相比较二皇子顽皮和惹事生非,太子的表现已经是让她很满意了。
宇文熙看了看皇后,有心想说几句,可是一想到太后和萧家,又住嘴了,对太子道:“以后好好的听太傅吩咐,没有完成太傅布置的功课之前,不准再去跑马玩耍。”
“是,父皇。”太子回道。
萧皇后见状,忙道:“皇上,有什么事不如先用完膳再说吧。太子还小,慢慢教总会好的。”
宇文熙在心里摇了摇头,他也是萧太后一手带大的,可太后从不会如此纵容她,当然,或许跟当时的情况也有关系。皇后管理后宫是一把手,可是在教子方面就差多了,停了停,他点头道:“那传膳吧。”
“是。”萧皇后转头吩咐了一句,宫女们马上就忙碌起来了。
食不言。
用完膳,宇文熙又再次对太子训了几句,这才离开昭明宫,回去两仪殿继续批折子。倒是萧皇后问了一句:“皇上今日可要翻牌子,若是要翻牌子,我待会就传内侍过来用印,省得他们再跑一趟”
“不……就淑妃吧。”宇文熙本想拒绝,不过却想起了小公主,刚在太子这里惹了气,待会还是去长乐宫看看小女儿,心情也好些。
萧皇后点头应了一声,便起身送走了皇帝,再叮嘱了儿子几句,无非是要他好好上课、注意身体之类的,见儿子一一应下后,也让他下去休息了。
孙嬷嬷此时才上前,面上有些担忧:“娘娘,这长乐宫……自从诞下小公主后,皇上是三天两头就往淑妃娘娘那儿跑。这样下去,淑妃娘娘的好消息怕是没多久又能传出来了。”只要能生,皇帝又经常过去,生出儿子是迟早的事。
萧皇后抿了抿唇,道:“幸好是公主……”不过要是下一个生出来的是皇子呢?她想了想,对孙嬷嬷道:“过两天再让母亲进宫一趟吧。”
“是,娘娘。”
两天后,萧皇后的生母张夫人再次奉诏进宫,去了太后那儿见完礼,一重回到昭明宫,她便问道:“娘娘三思,这事儿,关联太大了,要是弄不好,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不过就是一个公主,就我说,实在不值得。”大齐公主再强悍,驸马再厉害,也不过是对朝政有些影响罢了,并不能跟皇子争那个位置,就张夫人来讲,实在没必要跟一个公主计较这个。
萧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淑妃跟德妃一样,但凡她生育上有些困难,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娘,你想想,皇上对公主这么宠爱,日后的驸马还指不定是什么官位呢。淑妃又不是不能生,日后若是生下皇子,只怕我皇儿的太子之位,很难稳固。”公主并皇子一起造反,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
“这……”张夫人有点迟疑了,嫡庶之分就是云泥之别,可是正妻被休或者皇后被废虽然少见,可还是发生过。女儿的皇后之位可是家族的支撑之一,万万倒不得。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心中天秤已经倒向了皇后那边,“那……你是拿定主意了?可是准备近日动手?”
萧皇后道:“长乐宫的钉子都被淑妃清走了,小公主那儿我又不好突然换人,只得看准机会再动手。”
张夫人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是该小心准备,此事不能有一丝差错。”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先头淑妃生下公主时,我还替你高兴呢。不成想没几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皇上对这位刚出生的公主疼爱异常。唉,要是小公主是出自娘娘的肚皮,那该多好。”
萧皇后道:“当日淑妃诞下公主之时,谁能想到日后光景?”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也是淑妃好运。”生儿生女全看运气,生下了女儿还能得到皇帝宠爱,更要靠运气,单就这一点来看,淑妃的运气确实很好。
顿了顿,她道:“如果我还需要其他东西,我会再诏母亲进宫。不过,这件事儿,就先别跟父亲他们说了,免得人多口杂,泄露了风声。”萧父生性有几分软弱,遇到大事总会犹豫不决,让他知道了,要是一不小心跟别人说话时漏出口风,那就真是灭顶之灾了。
“我自省得,放心吧。”张夫人说着,又道:“这事儿本不该我问的,可是娘娘,自从您生下太子之后,差不多十年了,皇上也不曾冷落过您,可是怎么就一直毫无音信了呢?”
萧皇后掩去眼中黯然,道:“那只能说我福薄,命中儿女缘淡。”那又何偿不想再多生几个,可是这种事情谁敢打保票说一定没问题。
张夫人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可有考虑过再抱养一位皇子?”
萧皇听得怔了一下,当初萧充容有孕时她是有想过抱养萧充容的孩子,可是皇帝明显不愿意,加上太后又插了一手,她也就歇下心思了。现在听到母亲这么说,心思不由得动了起来,皇帝对后宫的钳制放松了,想必以后会有更多的宫嫔怀孕,只是……她摇头道:“九嫔以下宫嫔尚无所出,皇子们由谁抚养,得皇上点头,这事以后再说吧。”
张夫人见此,便随皇后之意,不再说抱养一事。她不过是听了刚才萧皇后说的话,觉得太子有点势单力薄。如果皇后能抚育多一位皇子,生恩不及养恩,养得好了,对太子日后也是太有益处,既然萧皇后觉得不妥,那她就不再提起了。
母女俩又说了一阵子闲话,交流了京中贵妇圈中的不少信息,最后张夫人走时,萧皇后又特地再说一遍:“那件事,先别跟父亲说起,我自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