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人来找懿泽,懿泽从来不会去找谁一起说话、一起玩耍。这么多年来,懿泽唯一会去主动找的人,也就是父亲观保了。
青岚很想与懿泽亲近,懿泽并不拒绝她的亲近,可是无论青岚说了什么,懿泽都只是一个忠实的听众,青岚要做什么,懿泽就同意一起,但却只像一个可有可无的陪侍。当青岚亲眼目睹了懿泽与父母、妹妹说的话,更可以肯定,懿泽有一颗石头般的心。即使是笑着,懿泽的笑容都不会让人感到温暖。
懿泽在观保房间说的话,还在观保夫妇的耳朵里回响,观保喜欢安静,但不是冷漠,懿泽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冷,而且冷的莫名其妙,她很懂事,却永远让人觉得疏远。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陈氏才更喜欢宜庆,宜庆就算会闯祸,但活蹦乱跳,给人以活力的感觉。懿泽虽然年纪轻轻,却死气沉沉,除非有事,她不会同任何人说话,她没有朋友,连与贴身伺候的下人也很疏远。
观保似乎理解了陈氏这么多年偏袒的原因。
到了要进宫的日子,观保想要让家人给这两个女儿做些喜欢的吃食、衣服带着,忽然发现,不知该给懿泽做些什么,这么多年,懿泽好像没有特别喜欢吃的食物,也没有偏爱的衣服,吃什么、穿什么,对于她从来没有区别。就连琴棋书画,她也是轮流练习,没有什么钟爱可言。
入宫的前一晚,观保到懿泽房间里,想找懿泽单独谈谈。他只想问问,懿泽喜欢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懿泽给了观保一个预料内的答复。
“现在真的好吗?”观保又追问了一句。
其实,懿泽怎么会没有想要的生活,她怀念在格姆山的一切,平凡而幸福,那就是她想要的,只是,使命感让她没有了喜怒哀乐,没有了爱欲憎恶,她只是事事小心警惕,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懿泽轻轻一笑:“阿玛怎么会突然问这些?”
观保点点头,叹道:“也许真的是这么多年我们对你的关心太少了,其实,我并不希望你们入宫,宫中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只想你们,过的快乐一些。”
懿泽笑着点点头,她一直都知道,观保生性不爱官场,做官不过是不得不走上的路,起初是被父母所逼,后来又为家小牵绊。如果可以自己选,他应该是一个无拘无束的诗人,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客。
终于到了秀女进宫的日子,懿泽期盼这一天期盼了太久了,她就是为了这一天才来到这个世上,拥有一个不该属于自己的身份,走上原本与自己无关的征程。她勤读诗书、苦练女工,十四年来从不敢懈怠,只为了有朝一日入宫选秀,博得天子宠爱。
紫禁城的红墙绿瓦,羡煞了多少双美丽的眼睛,又熬断了多少红颜美梦,这里的女子极尽荣华,这里的怨妇挨尽寂寞,亭台楼阁、花香馥郁,正如一张张初入宫闱时娇美、单纯的脸庞,看得见眼前的秀丽,看不到背后的千锤万凿。
一切都在懿泽的掌控之中,初选时她举止高贵、妆容得体,被留宿于景仁宫中。复选之时,她出口成章,下笔如神,针黹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再次被留牌子。终于到了殿试,她就要面见皇上、太后、皇后,过了这一关,她便可以真正的留下。
殿试到了眼前,她又有些难过,她想起观保多年的关心与呵护,很是内疚。其实她对观保撒了谎,她并不甘心将自己如此美好的青春年华葬送于尔虞我诈的后宫,可是,愿意也好,不愿也罢,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宿命。她不可以失败,她攥紧帕子,抱着必留的决心,踏上了去往翊坤宫的路。
翊坤宫内外皆是静默的,一丝杂音也不闻,宫女、太监、侍卫整齐的侍立着,像是树一样在地上生了根,一动也不动。森严的氛围压抑的人不能喘息,似乎是连呼吸声都会过于沉重,会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太后这几日身体略有不适,乾隆就请太后安心养病,不令选秀之事叨扰太后休息,因此一众秀女被安排到皇后所居住的翊坤宫面圣,皇后又特意请了纯贵妃、嘉贵妃来观礼。到了选秀之日,乾隆才姗姗来迟,果然没有忘记携带他如今最宠爱的令妃。
秀女们整齐的排列着,走入翊坤宫,行走之间步伐极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到了正殿外的院落,更是一个个屏息凝神,等候召见。
乾隆的太监总管陈进忠发了令,站在第一排的索绰罗·懿泽、索绰罗·宜庆、钮祜禄·青岚、完颜·孟冬等八名秀女便抬步向正殿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分外小心,离台阶还有两步时,不知哪里跑来一个顽童,大约有两三岁的年纪,到处乱跑玩耍,正撞在懿泽身上。
懿泽毫无防备,男童已经摔倒在地,蹲坐在台阶上大哭起来。懿泽惊了一下,伸手想要去扶,却不知是哪里来的手掌,已经重重的甩了她一个耳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