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玉指轻落,龟甲玳瑁拨动马尾琴弦发出的沁音似清泉荡在心间。
轮抹拨弦转调匀,她的指下,弦乐袅袅令人心旷神怡,这曲调婉转又增一缕忧思,叫人心头徒增伤感。
入夏花丛的蝴蝶似也循声而来,在她指尖翩跹。
几位夫人看的是惊叹连连:“还是头一回见到,莫不真是知意小姐貌美如花,引的蝴蝶都如此流连忘返。”
“我瞧呀,是这琴音曼妙,天上人间。”
夫人们不吝赞,可旁坐的小姐们就耐不住了,呸,她们小声轻斥。
叮。
叮叮。
银玉的脆音细微,叮当,落进众人耳中,和着筝曲节拍美妙又不喧宾夺主。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带着稚气的嗓音轻悠悠的,所有人为之侧目,那是裴兮宝,正懒洋洋单手托着脸颊,银勺敲击着玉杯,口中和着琴音唱着辞赋。
西洲曲。
谁都听出来了。
只是,那裴家小珍珠一身杏色短衫,梳着双髻簪花玉钿,眼角眉梢的春意忧思——岂不是正和了那西洲曲中女子的模样。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花前树影梦婆娑,裴兮宝这慵懒轻慢的唱词儿却恰似演绎出了曲中姑娘的长情与思念,仿佛,她就是裴兮宝,裴兮宝就是她。
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听着,她们的目光焦点不再是林知意,而是惟妙惟肖宝小姐。
林知意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所有的努力和光耀竟在这一瞬成了裴兮宝的点缀,小丫头今日特地这般穿着,是有备而来吗?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她晃悠着杯盏,女眷们下意识也低头看向自己的杯盏,果不其然,每个人案前竟是一杯莲子清茶。
此曲此景,此音此色,恍若梦境,感怀备至。
嗡——
那瞬,林知意的琴声徒如裂帛,弦断了。
西洲曲戛然而止,所有人心神一崩,倒抽口气。
裴兮宝“呀”了声,站起来笑吟吟的对上林知意:“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姐姐,名字起的真是好。”
好听,好意,好诗。
林知意脸色僵直,她紧绷着后槽牙,也跟着笑:“妹妹赞誉了。”
她轻轻吞咽唾沫,将满是血的指尖藏到身后,她是故意费力掐断琴弦,若再不停下,恐怕所有的风头都叫裴兮宝给抢去了。
那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眨巴眼,上辈子,林知意也是在这园中弹了一首西洲曲,她裴兮宝却不知好歹非要较劲,千金怂恿结果丑态百出,这一回,她还能饶得林小姐在自己面前耍威风?
所有的丑陋,全数奉还。
“宝小姐真是有一颗七巧玲玲心,啧啧。”贵夫人们都见过裴兮宝在马会上的出众,只道是姑娘家顽劣,今日一见,却仿若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