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清商州到陇川梣州,驾脚程快的马车其实只需六七日就足够。
梣州是国派昤昽庄晨曦总亭的所在之地,在陇川道地界处于正中的方位。七星教在中原的据点应当比梣州更偏西,但出乎越溪桥的意料,付惜景的人带着她似乎只用了五日便到了,而且一路上马车如履平地,都不曾颠簸过。
虽然一天当中的绝大部分时辰她都是睡过去的,但最初几日她高热未退,需要吃东西、吃药,就会被唤醒,醒来时也都是躺在某间客馆的床上。
付惜景会在她清醒的那段时间告诉她今儿是什么日子、他们大概已经到了什么地方。不得不说,带上她这个几乎没有承受能力的人,每日戌时左右都能在路上找到客馆,这可不是什么巧合,想必他们在离开商州——甚至是去商州之前就已将返程线路规划详细了,所以付惜景确然是一早打算带上她这个弱不禁风的废人的。
可虽然身子不好受,她却并不是自愿要一日日地死猪一样睡,都是他不想她脑中记得任何路线,才在她喝完药没多久后就“哄”着她睡去。
其实她能看出,一到她晚上喝药的时候,他都有心再同她多聊一聊。然她动不动就会耷拉个脸子给他看,爱搭不理,要么就装哭,哭烦他,或是时不时地冷嘲热讽几句。就算不看,她也知道他的面色定然很不好,忍不下去了,就会让她失去意识。
她的烧是第三日晨起时退的。虽然每天夜里她会睡在客馆床上,但早上醒来都是在马车上。他们似乎出发得很早,故而她的药是在半夜里熬好、用盅盛好,带上马车后再一路用内力温着的,待她醒了立刻就可以喝。
越溪桥从十四岁起就开始喝苦药,喝了七年,纵然习惯了那种苦,也不会喜欢上。因而苏醒后感觉头不疼了,嗓子不痒了,身体又变得轻盈了,越溪桥就拒绝喝这最后一顿药。
偏偏付惜景认定她若不喝这盅药,病情就一定会复发,说了无数遍“乖”和“听话”,要她必须喝了。
一个在劝,一个在推,相持不下了好一会儿,但让别人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俩一点儿硬气和力度都没有,根本就是在调情。
那天早上是秦妆在外驾车,车内的安意着和司阑根本没眼看他们一推一拒实则你侬我侬的场面。
公子也就罢了,可这位越小……公子嘱咐过,他们以后都得叫“姑娘”,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在别人跟前和男人调情,或者说就是巴不得他们都能亲眼瞧瞧、记在心里——他们家公子到底将她看得有多重要。
最终越溪桥还是将药都喝光了,由于是十分不情愿地喝下去,她还在喝时付惜景就赶忙帮她顺气,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再将汤药对着他的脸喷。
喝完后,她就懒懒地倚靠在他身前,怀疑这药中还下了催眠的料,没过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很快睡了过去。付惜景抚摸着她的头发,听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就调整了她的姿势,让她的身子侧躺在软榻上,头枕着他的腿。
每天晚上都会被她气得睡不好,白天,尤其在她喝完早上这盅药再安睡下后,他也会阖眼小憩一个时辰左右。
将她的手和腿都摆得顺眼一些后,付惜景刚要合眼,就听对面的人道:“我们乾闻的世子妃若一直是这副娇滴滴的柔弱模样,外人见了是会笑出来的罢。”
还好只是安意着在调侃,而非是司阑在一本正经地指责。付惜景松了口气,抬眸看向他,唇角十分不自然地勾起:“你可笑得出来?”
安意着落了冷汗,忙摆手说不敢。
司阑紧接着就道:“若越姑娘本人没有任何问题,公子也心意已决,属下以为应当开始调教她了。”
他看了司阑半晌,轻轻摇了头。
很久以前他便对她说过,会一辈子宠着她。即便她是做他的妻子,也只要保持自己就好,不必再为此改变什么。
只是他想得这样好,她却不会顺他的意——她是真的没动过嫁给他的念头,甚至连名分都没想要一个,不然也不会在怀孕时那样绝情。
想到他们再不能有的孩子,他的头又开始刺痛,只能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示意任何人都不要再多话。
……
这一日越溪桥都还未睁眼,就感觉到有熟悉的暖意将自己环环包围住。她的衣服又被换了新的,身下的床却给了她旧时的感觉。
抱着寝衣起身,她环视室内的陈设装饰,确定这是六七年前她住过的屋子,与记忆中相比竟无一丝变化。
十四岁那年搬进若江院,到十五岁离开,她一直都在住这间屋子里。如果付惜景的习惯也没变,他的屋子就还是离她不远的那一间,她曾经也在那里住过多次的。
回来了——如他所愿,她变回了一个正常人,而且回到了他身边。只是很久以前,甚至只是两年前,她都还将这里看作是家,如今不过也是一句“异域”便可述的地方。
又如她所料,她的周遭必定每时每刻都有人监视,果然刚醒不久,她印象中付惜景那个品味极差的女下属司阑就推门走了进来。
老实说,越溪桥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她,不知为何司阑总给她一种“我要说教你”的刻薄感,这姑娘似乎不会笑,总板着个脸子真的吓死人了。
司阑拿了些洗漱用的东西放在妆台上,告诉她今儿是什么日子,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日后她待在这里都能做些什么云云。
她说得很简单也很清楚,过程中越溪桥却一直在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想问什么但又不忍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