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那么想知道?”齐常静笑眯眯的样子,总是让裴远野觉得这家伙没什么好事儿。
“算是吧……”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了。
“该从何说起呢……林橦年幼时山南道大旱,很多地方都出现了人相食的场面,当初我下山悬壶济世想着能救救这山南道百姓,可我看到的是一双双把我当成一块肥肉的眼神,你不明白那种惊惧,差那么一点道心崩碎啊。
好在我遇到了林橦,他父亲活生生饿死,母亲不得已做皮肉生意,谁知第一天就被活生生糟蹋死了。”
裴远野蓦然抬头,显然是难以置信这么多非人的灾祸,会一同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
“我遇到他时,他正一个人拖行裹着草席裹的尸体往村子外走,小手都出血了仍不肯放弃,四周邻居无人帮忙,知道为什么吗?”
裴远野隐隐猜到,可又难以开口。
“没错,他们在等林橦撑不下去,一拥而上分食他和他母亲的尸体。
好在我到来的很及时,再知道他的经历之后,我帮他埋葬好了母亲,在他不知请的情况下杀了那些个糟蹋她母亲的王八蛋,你知道为什么跟你说,好在遇到了林橦了吗?”
“为什么?”
“这孩子哪怕在经历了那么多难以想象的苦难,哪怕是见识了人性丑恶,仍愿意这是个好世道,仍愿意相信人性本善,在那之后他似乎更爱笑了,偶尔虽然会在睡梦中哭出声,转过天来他仍会笑对这个世界。
一个人,在经历了不幸之后,很难像他一样有再次直面一切的勇气。”
裴远野望向熟睡的林橦,眼神开始变得不一样,变得格外柔和,充满光芒。
齐常静笑着继续说道“自他上山以来,许多师兄弟之间矛盾也都迎刃而解了,他总是说武当山赐予了他不一样的人生光景,但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他,武当山因为他,才有了不一样的光。”
裴远野深吐了一口气,由衷的说道“武当山大大小小果然都是神仙。”
“裴远野你很不一样。”齐常静眼神晦涩,里面饱含期待。
他挠挠头,似乎许多人都说过同样的话,可他实在是找不到自己到底有何与众不同,难不成自己比他们多个鼻子,还是多双眼?
“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跟大家一样,没区别。”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顺应而生,便是最好的。”
齐常静起身行礼,吓得裴远野连忙起来同样行了个拱手礼。
“这一礼,算是先谢过你。我还有些事务得去一趟太和宫,先行告退了。”齐常静缓步而走,只留下原地愣愣出神,百思难得其解的裴远野。
为什么要先谢过我?
可我什么也没做啊?
难道我上辈子拯救了武当山,不对啊,我上辈子连京津冀都没出过,上哪儿去武当山啊?
“这帮山上的道长哪儿都好,就是不会说人话,竟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谁知道道法自然是什么意思啊,我上辈子要是学习好,也不至于去买彩票啊。”
裴远野颓然坐下,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老师让他好好学习了,肚子里没点儿墨水,这下好连人家说的什么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不得不说,林橦真的很能睡,若不是冻醒了,恐怕他能一直睡下去。
裴远野坐在旁边石凳上盯着摆放在双膝上的雀唳,眼神专注,以至于不知从何处飘落而下的雪渣落满头顶,他都没有注意到。
他时而笑,时而严肃,直到他回神看见林橦在聚精会神盯着自己,歉意一笑,说道“抱歉,走神了。”
“没事,您和山上的一位师兄很像,他也是常常走神,腰间也喜欢别着剑。”林橦摇了摇头,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在裴远野眼中分外可贵的同时也令人愉悦。
小孩不好意思挠挠头,自己可是说好要带着裴远野寻真的,睡着了算怎么回事?
裴远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摇头,说道“不必在意,明日在带我寻真如何?”
“好!”
牵起小道士的手,二人走出道观,好巧不巧,遇到了倚着汉白玉栏杆发呆的燕彦,她鼻尖冻得通红,小脸上有依稀可见的泪痕。
裴远野向她身边快走了两步,脱下身上白裘为她披上,后者似乎很抗拒却也没拒绝,她牵强笑道“找到什么了吗?”
“没啊,或许真的要等明年再来了。”
燕彦娇躯微颤,她别过头,声音细若蚊叮“不会再有明年了……”
自此之后,这片江湖都不会再有燕彦这个人了。
裴远野伸手擦了擦眼角因为寒风所流出的眼泪,说道“你就没想过不去送死,亦或者说,等你变强再去寻仇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