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陆家军正在突围,身为此次攻城大军统帅的魏文忠自是十分高兴,只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陆名章毕竟也算是渤州的名将,以他的见识如何会往兵力更加集中的西门突围呢,他料定这陆名章必定是在声东击西,所以他一方面下令西门大军严防死守,另一方面加强了其他各路的兵力和巡查力度,果不其然,在西门战役开始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北门传来消息说又发现一股战力不俗的陆家军正在突围。魏文忠得意一笑,下令北面云卫只要略微抵挡即可,找个机会放他们出城,自己则带着李秀等人领着数千云卫精锐前往城外等待。
出乎陆名章的意料,这次突围比自己想象的要容易得多,他满以为是自己声东击西的办法奏效了,可刚出城不到十里,他就开始失望了,魏文忠提着镏金狼牙槊不偏不倚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何要对我陆家赶尽杀绝?”陆名章无比愤怒。
“报上名号。”魏文忠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渤州陆名章!”陆名章不打算隐瞒实情。
“陆家一门四将,前有兄弟陆守夫、陆名章,后有兄弟陆文霆、陆文昭,今日能遇其中之一,甚幸。”魏文忠道。
“你又是何人?”陆名章恨恨问道。
“我乃云卫上将军魏文忠。”
“素闻云卫多才俊,今日也算得见其一,奈何怕是没有机会好好与那个陶臣末一较高下了。”
“陆将军想太多了,陆家四虎将已折其二,而他们正是折在陶将军手中的,所以这高下已判,陆将军不必有何不甘。”
“狂妄,若不是他陶臣末勾结外敌,能奈我陆家何?”
魏文忠听到陆名章这么说,明显有些不高兴了,冷冷道:“将军可能真是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就在一年以前,陶将军以区区五万人马斩你陆家六员大将,灭你渤州十数万人,你们可曾有还手之力?更别说现如今云卫兵多将广,你渤州又有几分能耐胜得了我等。”
“我陆家若不是有北弃蛮人时时钳制,你们云卫又如何能得心应手,就算是今日,老夫也不惜与你决一死战。”陆名章毫不服输。
“陆家抵御北弃让人敬佩,但当初陆文昭跟随长宁王北入滁州当真只是单纯为了抵御外族吗,将军可别当我等都是好糊弄的渤州百姓。”
“少废话,说吧,你想怎样?”
“陆将军若下令你的士兵缴械投降,本将可以放诸位一条活路。”
“陆家没有贪生的狗。”
“陆将军好骨气,可你不问问你身后的将士们是怎么想的吗?”陆文昭略带笑意的问道。
陆名章回头,很明显,其中自然是有人眼神躲闪,这些人拼死不就是为了有个生计吗,现如今就要赴死,总有人会觉得不甘。
陆名章此刻已不想去责骂谁,而是朝向魏文忠说道:“小子,挑拨离间这招在老夫这行不通,来吧,看看是你年富力强还是老夫老当益壮。”说罢便招呼身后将士杀向拦路的云卫。
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陆名章自然敌不过年富力强的魏文忠,突围出城的数千渤州人马也敌不过以逸待劳的万余云卫将士,一门四将的陆家,现如今就只剩下陆守夫这个孤家寡人了。
“禀将军,都搜遍了,没有发现小孩。”在仔细搜索了战场之后,手下人十分确定的向魏文忠报告了消息。
“奇怪了,陆名章突围为何不带着长宁王的遗孤?莫非他为了保护皇室遗孤让自己当诱饵?应该不会,陆家向来都只会打着长宁王的旗号而谋私利,什么时候这么伟大过。”陆文昭狐疑道。
“会不会他们还在城里,偌大一个青城,要藏一个孩童还不容易?”曹焕道。
“也有可能,下令,入城之后仔细搜索,一个可疑人员都不能放过。”
陆名章突围后战死,青城人心惶惶,没过多久,云卫攻下青城,李秀、任蒹葭、李文顾、魏文忠等数路大军尽数入城,同时,云卫封闭了所有出城的通道,宇文甫想要趁乱出城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
越是谨慎小心越是容易出错,除了分散的部分人,宇文甫及其亲信数十人最终还是因为下人露馅招供被云卫查获,魏文忠不敢私自处理,于是带着宇文甫一行人去了安阳,将其交给了陶臣末。
陶臣末一时也难以决断,毕竟是大渊皇室,他不能说杀就杀了,但是要是放吧,今后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他又不好向渝州王府交代,思来想去,他决定将宇文甫等人送往渝州。
在得知自己将要被送往渝州之后,宇文甫极力要求面见陶臣末,魏文忠等人无奈只得将其带到了陶臣末帐中。
一见到陶臣末,宇文甫下跪求道:“还望将军怜悯妇孺,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千万不要将他们送去渝州。”
陶臣末扶起宇文甫,说道:“宇文大人不必如此,再者说了,晋安王宽怀仁慈,将长宁王遗属送到渝州为何就不是生路呢,陆文霆被我生擒,现虽被看管在渝州,但其也活得好好的,宇文大人是不是多虑了。”
“陶将军你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是要论政事人心,可就不是你的长处了,陆文霆与长宁王遗属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陆文霆最多只是作为敌将,暂时看管是为了防止他为陆守夫助力,可长宁王遗属代表的是皇室宋家,是正统,陆家倒了,晋安王问鼎天下的可能已是十之八九,有新王就得除旧王,一旦长宁王遗属还活着,将永远都会是新王的眼中钉,他们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一辈子沦为他人附庸,要么就死于他人刀下,请将军看在她们都是妇孺的份上,绕他们一名,今后他们只会是山野小民,不会对新王有任何威胁。”宇文甫再一次跪倒。
被宇文甫这么一说,陶臣末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比他想象的可要严重多了,缓了缓,他问道:“宇文大人,你要不说,本将倒可能真是想不到这一层,但是你想过没有,可能恰恰因为你这么说了,本将马上就会杀了他们,你就不怕吗?”
“我信将军为人,退一步讲,如果能用我宇文甫的命换得王妃和世子一名,那也值了。”宇文甫坚定道。
“宇文甫,你知不知道你给本将出了一个难题,今日若是听了你的话,晋安王处本将又如何交代?”
宇文甫悲愤道:“晋安王问鼎天下已是大势所趋,区区妇孺如何能阻挡他,小人求求将军,在事情还有转机之前,请给他们一条生路。”
陶臣末难得一见的犹豫不决。
恰此时,宇文甫突然起身,从陶臣末身侧冲了过去,陶臣末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宇文甫已然拿起了案牍上的一把短刀,门口的魏文忠等人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想要去保护陶臣末。
但此时,宇文甫却将刀口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魏文忠和陶臣末都是一脸不解。
“小人愿意用这条贱命换王妃和小世子一条活路。”宇文甫异常坚定而又悲怆。
“宇文甫,有话好好说,你想想,就算你死了本将照样可以杀了他们,你得不偿失。”陶臣末道。
这时候,帐外听到动静的任蒹葭和李秀也冲了进来,见此情形也是一脸不解。
“陶将军,诸位将军,长宁王惨死,他唯一的骨血唯一能存活的希望在你们手上握着,算是小人求你们了,希望你们放王妃和世子一条生路,我宇文甫下辈子一定给诸位当牛做马,如果一辈子不够,下下辈子接着还,求你们了。”话音一落,宇文甫双手一拉,立马血溅三尺,毙命于云卫诸将眼前。
陶臣末生生截断自己本欲阻止的呼喊,立马上前扶住宇文甫的头,替他压紧伤口,奈何宇文甫也是为将多年,他知道如何快速结束一条声名。
他双眼圆瞪,用尽最后一丝气息说道:“放世子一条生路……”
面对宇文甫的自决,陶臣末第一次在内心有了一丝恐惧,他恐惧的不是宇文甫的死状,而是宇文甫宁愿死也拒绝接受的那种未知可能,宇文甫的死今后会不会重现在某一个人甚至某些人身上,应该不会吧。
“将军你没事儿吧,是不是伤着哪儿了?”任蒹葭第一时间走过来四处查看陶臣末身上是否有伤。
陶臣末缓缓道:“我没事。”
“怎么办?”魏文忠问道。
陶臣末皱皱眉,甩了甩手上的血,说道:“给他买一副棺材,先埋了吧,今日之事,诸位不要多嘴。”
这一夜,陶臣末并未怎么休息,他从来就不惧人威胁,当年的秦庸他都不怕,更别说他宇文甫,但不知为什么,宇文甫说的那些话让他突然有了一丝紧张感,他熟读兵书,自是深晓历史,知历史便知君王,自古君王多排异,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晋安王会例外吗,他一次次打开来看苏木给他的信件,此时的他并不确定了。
他知道,眼下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将长宁王遗属送到渝州,让晋安王程锦尚自行发落,可伴随这个想法同时出现的还有宇文甫临终前那一对绝望的眼睛。
任蒹葭和魏文忠等人很少见到陶臣末这般摸样,所以也就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在门外侯着,等待陶臣末随时招呼。
“文忠。”陶臣末叫道。
魏文忠立马进了门。
“把长宁王遗属放了吧。”
魏文忠自然是有些担心,但是他从不质疑陶臣末的决定,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出了门去。
“等等。”陶臣末突然阻止了他,魏文忠以为他改变决定了。
“还是我亲自去吧。”
“将军,这种小事让卑职去吧。”魏文忠道。
陶臣末拍了拍魏文忠的肩膀,说道:“此事还是我亲自去吧,将来有人问起也好说。”
“将军,卑职去吧,麻烦是卑职带回来的,后果便让卑职去背。”魏文忠知道陶臣末什么意思,他无非就是怕到时候渝州王府若真要拿这件事做文章,会让自己的部下受到牵连。
“这是命令。”说罢,陶臣末便出了门去。
“那卑职跟将军一起去。”魏文忠坚持。
陶臣末转头看了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未再阻止。
这时候,除了还在养伤的季河清外,门外的任蒹葭、李秀也要跟着去。
陶臣末变得有几分严厉,说道:“你们凑什么热闹,都给本将待着,我跟文忠一去就行了。”
任蒹葭还要说话,陶臣末摆摆手阻止了她。
任蒹葭知道陶臣末的个性,所以只得无奈的叹着气。李秀也还想说些什么,任蒹葭又变成了那个阻止的人,李秀只得闭嘴。
陶臣末亲自将长宁王妃和她的孩子送出了安阳城。
“宇文伯伯呢?”小世子向陶臣末问道。
王妃赶紧让他闭嘴,说道:“瑜儿,宇文伯伯可能还有事,我们先走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看着陶臣末的。
“你们是不是杀了宇文伯伯?”宋瑜有些胆怯却又有些愤怒的问向陶臣末。
王妃再一次捂住他的嘴,向陶臣末道:“小孩子不懂事,将军莫怪。”她的语气显然很是害怕。
陶臣末并无要怪罪这个孩子的意思,缓缓说道:“你既是长宁王的王妃,便应当懂些是非,今后这天下不会再姓宋,若不想宇文甫……去得毫无意义,你们最好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将军提点,今后世上再无长宁王妃和什么世子了。”说罢微微向陶臣末行了一个礼便拉着宋瑜匆匆而去。
“等等。”
长宁王妃突然背后一冷,吓得有些哆嗦。
陶臣末有些悲哀,无奈笑了笑,走向前去,递给了她一个包袱,说道:“这里面有些细软和盘缠,带着路上好用,北边儿乱,往南去吧。”
长宁王妃知道陶臣末真的不杀他们,憋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接过包袱,跪倒在地,苦道:“谢将军不杀之恩,谢将军不杀之恩。”
陶臣末扶起她,看了看她母子两,未在说话,转身上马离去。
长宁王妃见着陶臣末离去,终于长舒一口气,这才拉着宋瑜赶紧离开了。
“陆家的家眷也放了吗?”魏文忠问道。
“祸不及妇孺,都放了吧。”
“卑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