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如何得留着命,否则再大的军功也只是身后名,没有任何作用。”
“属下一定不负院首期望。”
另一边,则是忧心忡忡的苏木与柔声相慰的任蒹葭。
任蒹葭曾去拜见王妃,女人闲聊自然也就说起了苏木与陶臣末之间很少却又很多的故事,任蒹葭突然很失落,却又很开心。
“姐姐与将军都要以身试险,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那你说说你是担心我多一些还是担心陶将军多一些?”任蒹葭不怀好意的问道。
苏木瞬间红透耳根,嗫嚅道:“那,我当然担心姐姐多一些。”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任蒹葭笑道:“你要说都担心那倒还令人信服一些,你呀,连慌话都不会说。”
“可是我是真的很担心你们。”苏木很认真的说道。
任蒹葭微微一笑,思绪仿佛被拉回了几年前的云阳,缓缓说道:“我原来也与你有过同样的感受,那年的云阳黑云压城,面对数倍于己、凶残暴虐的敌人,陶将军却依旧泰然自若,最后怎么样呢?最后证明我所有的担忧、不安都没有必要,将军是个英雄,而且是文武双全的英雄,他要往前冲便没有人能阻挡,他要往后退,便没有人能牵制,这一次也不例外,你相信我。”任蒹葭的眼里是回忆,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苏木突然有些羡慕,陶臣末过去的故事她没能参与,接下来的剧情她也无法涉入,可任蒹葭却都在左右,如果能,那将是多么伟大而又壮阔的回忆啊。
“我真羡慕任姐姐。”她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
任蒹葭却是惨然一笑,搂了搂苏木的肩膀,温柔的说道:“一个女人,谁愿意提刀跨马,刀头舔血,谁不愿嫁一个好夫君相夫教子,安安稳稳,你却不一样,虽然可能难免忧心,但却有期望,有守候,未定的将来会有很多种可能,其实你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那你喜欢陶将军吗?苏木想问却没问出口。
“那姐姐也可以不用去的呀?打仗是男人的事。”任蒹葭已经告知她是她主动要求前往的。
我不愿意见陶将军只身犯险,任蒹葭想这么回答,可是也没说出口。
“不跟将军们学习本事,将来怎么镇得住黔州那些老顽固呢。”任蒹葭云淡风轻的说道。
“可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学啊。”苏木很认真。
任蒹葭嘴角微翘,说道:“有些事非得去做才行,你呢也不要担惊受怕,陶将军不光是个英雄,他还是个福将,我跟在他身边也不会有事的,而且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保护好他的。”
苏木再一次面红。
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包药物, “这些都是我爹原来教我调制的药效最好的金创药,可以止血,治刀伤,还有,这个是伤口结痂以后用的,可以保证伤口很快愈合,还有……”说着说着苏木竟然有些哽咽,“我希望你们都不要用到……”
“好了,傻妹妹,今天这是怎么了,没事的啊,我本来不怕的,你这一哭我倒有些怕了。”
苏木破涕为笑,缓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失态,任蒹葭也不介意,只是不停的安慰。
陶臣末抽调了云卫最精锐的三万飞云骑兵,马是良驹,人是精兵,一人一骑一藤盾,各持环首刀一柄,强弩一支,再人手一只短矛,四把短刃,各取水囊一个,肉干二十斤。
便即出发,没有其余粮草,没有随军医官,但陶臣末不是破釜沉舟,而是以战养战。
临行之际,苏木远远跟在大军之后,泪眼朦胧,陶臣末走了一段,这才打马反身,回到苏木身边,微微笑道:“苏姑娘,趁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多采些山药野参,等我们回来,给我们一人做一炖野参山药乌鸡。”
苏木破涕为笑,只是点头。
等到陶臣末走远,苏木才大声喊道:“陶将军、任姐姐,我等你们回来。”
根据陶臣末的安排,三军即时向陆文霆大营发起突袭,程锦尚领中军,北境帅旗终变“程”,魏文忠、李秀各在左右,李秀一路则是打的“陶”字旗,而实际上陶臣末的三万骑兵则远远的隐在三军最后。
随着战鼓雷鸣,十数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陆文霆大营。
陆文霆知道,程锦尚这是来找他撒气来了,面对愤怒至极的人,可是半点儿不敢轻视。
激战一个时辰,约莫天黑,陶臣末领着三万飞云骑悄悄离开大军,一路向东。
尹、渤东境,一片无垠平原,这里矗立着三座重镇,在西境爱辛集等地发动进攻的同时,这里也同样发生了激战,一路向东而来,陶臣末并未参与其中,而是领着任蒹葭、季河清直奔大海,由一座小渔村穿梭北上,尔后在村子附近安营扎寨。
不出所料,刚入渤州境内,渤州探子便已发现陶臣末等人的踪迹,随即像附近的一个大营禀告。
大营主将仇东海正在用餐,听闻敌军入境,立马放下碗筷,披甲提刀,招呼着手下分析敌情。
仇东海乃渤州本地人,身高八尺,魁梧挺拔,从小便是出了名的大力士,少时随父辈出海,打渔为生,后不甘平凡,冒着家人的反对从军入伍,因其一身气力,往往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表现,当年随陆守夫远征鲜真,战功卓著,随即升了卫千总,尔后参与镇压东海渔民造反,再立大功,升任都司,驻守在东海渔镇,以免渤州后院起火,同时兼击海盗。
自云卫入尹州,渤州大军便与渝州势力长久对峙,时有战火,但却没有波及到远在东海边上的这一片地区,眼见西境战事焦作,自己却要窝在一片海滩与海盗、叛军打交道,仇东海心里自是不好想,几次请命都毫无回音,只得任命。
当听到有疑似渝州军犯境,仇东海不仅不着急,反倒十分兴奋,他奶奶的,可算是能舒展舒展筋骨了。
东海渔镇有驻军三万,这些都是些海战好手,常年与风浪搏斗,个个都显得黝黑壮实,若是一对一打架,可都不是盖的,于是便都叫嚷着打。
然而,他们却小看了骑兵的厉害。
随着仇东海一阵呼啦,三万驻军嚎叫着冲向云卫驻扎的大营。
陶臣末立于军前,任蒹葭、季河清一左一右,皆面不改色。
三百步,放弩,仇东海身前栽倒一大片。
两百步,再放一轮,又栽倒一大片。
仇东海怒目圆睁,继续冲。
一百步,冲锋,五十步,掷矛。
陶臣末一马当先,银枪横扫,只听哇哇惨叫,那些被弩箭、短矛刺中侥幸不死的人还未来得及爬起来,便被铁蹄踏成肉泥,挣扎着躲开马蹄的却被环首刀削去脑袋,倒是不如不起。
仇东海哪里吃过这等亏,当年那些乱民,现在的海盗可都是被他玩得团团转的,看到眼前惨景,仇东海大喝一声,一把大刀横向一扫,当先的一名云卫坐骑便被砍断前蹄,马上骑士向前飞了两米,栽倒在地上,还不及起身,便被乱刀砍死。仇东海并不打算就此止住攻势,继续向前冲去,迎面一拳集中飞奔而来的一匹马首,只听战马一声惨叫,直直栽倒在地,马上骑士被马身压住,一时脱身不得,仇东海想也不想,一脚将其脑袋踩了个稀烂。
他娘的,还有一个女将?
仇东海来了兴趣,直奔任蒹葭而去,他故技重施,打算先放倒对方战马,尔后再行后招,于是便一刀朝任蒹葭的马头劈去,任蒹葭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虬髯大汉,这一刀劈来,若是劈中必然人仰马翻,见这一刀来势汹汹,任蒹葭一扯马缰,马头随即换了个朝向,刚好避过仇东海的这一刀,若是细看,那一片马毛都削了个齐齐整整。
但任蒹葭可不是吓大的,就在避开仇东海这一杀招的同时手中古锭刀反向他的头颅削去,仇东海情急之下举刀格挡,只听“叮”的一声带起一串火花,仇东海大骇,想不到这小娘子竟然是个硬茬,旋即收起适才的轻视,可惜似乎有些晚了,电光火石之间,仇东海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带来的人已经被对方的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再难有阵形可言,更糟糕的是一个手提银枪的白衣少年正打马向他冲来。
这一下,仇东海便陷入了任蒹葭和陶臣末的包围,仇东海脑瓜子一转,任蒹葭是个女将,且离他更近,于是便决定先逼退她再寻机迎战陶臣末,索性用足全身力气朝任蒹葭砍去,任蒹葭人在马上,来不及闪转,只得硬接,这仇东海毕竟天生神力,一刀下去,震得任蒹葭虎口发麻,余威将胯下战马都震退了几步,也就在这一瞬间,陶臣末拍马赶到,一枪直刺仇东海后心,仇东海急忙转身,一刀硬挡。
若是比力气,陶臣末自然也是差仇东海几条街,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枪速极快,其力也就十足,且这仇东海才刚用尽全身之力击退任蒹葭,力道也还未能正身,于是便被陶臣末这一枪震退三四步,仇东海暗道不妙,眼前这两人,一个小娘子,一个白衣少年,看来都不是泛泛之辈,于是更加小心,利用后退这几步与陶臣末拉开的距离,仇东海开始重新聚力,准备决一死战。
可陶臣末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还不待他站稳,飞身又是一枪直捣黄龙,仇东海慌忙之间只得大力劈向枪身以改变陶臣末这一枪的刺杀方向,刀枪旋一接触,陶臣末立马收回攻势,一招横扫千军便向仇东海腰腹扫去,仇东海就地一滚,勘勘躲过一劫,身形还未站稳,陶臣末借势故伎重演又是一扫,仇东海再想滚已然来不及,只得竖刀挡在腰策,硬生生接下一招,这一来身形就不更不稳了,陶臣末接着又一招梨花带雨,刺出数十朵枪花,本就慌乱的仇东海哪能枪枪避过,一阵乱拍之后,只觉得大腿、腰腹、胸前不断有凉意透进,想来已经是被刺了好几个窟窿了。
仇东海看着血流不止的自己,有些不服又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快的枪。”
陶臣末只是平静的说道:“战死沙场也算一个好归宿,本将会为你留下一具全尸。”说罢一枪刺向仇东海大腿,仇东海虽身负重伤可也没打算就此缴械,于是便又提刀格挡,可陶臣末一瞬之间转换攻势,刺向大腿的枪尖突然奔向胸腔,这一下,仇东海已经是来不及抵挡,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带着几滴血珠的铮亮枪尖将自己透了个对穿。
这一战,全歼渔镇东海营三万人,几乎未剩活口,云卫伤亡不过一千,在海上无所不能的东海营将士在云卫的铁蹄前差不多是毫无还手之力。
战事结束,陶臣末命令大军就地整顿,在东海营营帐生火用饭,尔后重伤者领着阵亡将士便即退回尹州,剩余人继续北上。
寿仙镇,两万镇源军。
何为镇源军,这话还得从陆守夫的父亲陆遥知说起。
陆遥知幼时贫寒,生存维艰,后随家人乞讨至寿仙,得当地一员外侯明德收留为仆,在随员外之子伴读期间,表现出了超人的见识,侯明德认为其有大才,便让他随府中管事做些生意理事,在此期间,陆遥知精算集财,扩店增铺,并出主意扳倒了侯明德的竞争对手,侯明德从此在寿仙几无敌手,家产千倍于前,心中大悦,决心出资让陆遥知赴考,路遥知不负众望,一路过关斩将,如愿及第,后一步步进入太学宫,并最终成了长宁王宋尧的老师,陆家也就由此发迹,成了朝廷肱骨。陆遥知功成名就之后并未忘记侯明德的大恩,自然为其生意开山辟路,侯家就此染指药材、绸缎、家具、粮油等各个商域,顶峰之时甚至可以与中州大阀郑家扳扳手腕,侯家也正式成了陆家的财源。
陆遥知将此地视为自己鸿运的源起之地,于是这里便有所谓的镇源军,不过陶臣末很清楚,陆家在此驻兵所谓镇守自己发迹祥气那都是屁话,其实其真正目的是在保护自己的粮库和财源,这才是他为什么他要选择攻打这里。
寿仙有人口数万,但因这里向来就不是什么军镇,且在渤州境内,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若不是陆遥知的原因,这里常年也就见不着一兵一卒,所以这寿仙的城墙也就基本还是其原来的样子,领兵是的一个叫做黄璞的游骑将军。
这黄璞也不能用审视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且不说其武艺才干如何,能在陆家起源之地镇守,起码也得跟陆家沾亲带故,若是按大渊例制来看,游骑将军好歹也得从五品上,在渤州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军官了。
陶臣末领着大军寅时到达城外十里处,随即下令就地休整。
辰时,锣响城启,陶臣末下令挂“陆”字旗,大军开拔。
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城门官遥见一只大军匆匆而来,定睛一看,陆字旗,心里正嘀咕呢,没听说最近有大军要经过这里啊。
城下执勤兵自然也眼尖,发现了打着陆字旗的大军迎面而来,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渤州本部来人了,最近南边战事吃紧,想来也不奇怪。
他正要上前打招呼,陶臣末拍马近身,一枪将其刺飞,随即人马飞踏上吊桥,借势一扫,一枪将拳头大小的吊索扫断,任蒹葭则将另一边的吊索砍断,随后与季河清一道跟在陶臣末身后冲进城门,这一系列动作就在一瞬之间发生,门口几个小卒哪里来得及阻拦,就算有机会也不敢,跟随在陶臣末等人身后的自然是源源不断涌入的云卫轻骑,城墙上众人大惊失色,这才反应过来下令赶紧闭门,可陶臣末与任蒹葭、季河清一把梨花枪、一把古锭刀、一把虎威戟皆如砍瓜切菜,哪里还有人觅得机会去闭门,机会一旦错过可就没办法挽回了。
陶臣末随即跳下马来,直奔城墙而去,城墙上守军并不多,就算多也无所谓,这些人在陶臣末一杆虎虎生威的银枪面前毫无办法,开出血路,后续人手也就跟了上来,城门官硬着头皮想要去阻止陶臣末,却被陶臣末一枪挑下城头,略一伸腿,便死透了。
不到一炷香时间,云卫便拿下了整个城墙,但陶臣末深知城墙上的守军只在少数,黄璞的主力这会儿应该正从军帐慌忙赶来。
缓了一口气,陶臣末立马点头示意任蒹葭,任蒹葭领命而去。
久处安逸之地的黄璞哪里想到这会儿突然有人攻城,这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便不得不披甲上阵,领着众人从储营匆匆赶去外城。
陶臣末很有目的性的朝着黄璞的驻地杀去,两军照面,黄璞还想问候问候到底谁敢这么大胆,陶臣末却一挥手,云卫骑兵呼啦着便朝黄璞冲去,黄璞这方有些士兵的甲胄都还未穿戴好便被战马撞飞在地,陶臣末一枪挑落两人,直接朝黄璞杀去。
黄璞大骂一声“干你娘”,便即接招。
陶臣末枪花如雨,一个来回便将黄璞铠甲挑破,再一个照面,直接将还有些睡眼惺忪的黄璞挑落马下,随即信手一提,马蹄扬起再重重踩下,可怜那黄璞刚见着陶臣末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气便被送下了黄泉。
众人见主将战死,心中大骇,先前还有的几分抵抗之心瞬间被荡得无影无踪,所谓兵败如山倒,黄璞的两万人马除了逃窜的,剩下的很快便被杀了个干净。
任蒹葭去做的事也几乎未遭到什么阻挠,半个时辰便将侯府一家百余口人全部拿下,风头一时无两的侯家人,除了在外做生意的几个管事和当家,其余全部成了陶臣末的阶下囚。
老规矩,就地整顿用饭,随后挑出五十名受了伤但还有战力的士兵负责将侯家百余人口全部押回尹州,然后再将侯府搜索一空,搜得的金银珠宝全部仍大街上,本有些畏惧的寿仙百姓这一下彻底疯狂了,天降横财,不收岂不是辜负天意,而至于那座名义上属于侯家但实际上却是陆家的粮库自然被大伙毁于一旦。
侯府长子侯耀军大骂陶臣末强盗行径。
陶臣末冷冷一笑,说道:“本将还未深入渤州腹地,也就还有机会给尔等生路送往尹州,若是寿仙再往北一些,为达目的,本将会毫不犹豫的将你侯家百余人口就地斩杀。”随即也不再打理对方骂骂咧咧,自行交代军务去了。
其实临行前,陶臣末还是悄悄告知负责押送任务的一名小尉,只要侯家人不反抗便不要滥杀无辜,特别是妇孺。
看到这里,曹焕才明白过来,陶臣末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在一定程度上断了陆家的财路,侯家主要人物被端,他们的行商版图随即便会崩溃,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一定会趁机下手,而那座粮库本身存粮并不多,最多只够两万人吃一个月,问题的关键是这座粮仓因为侯家的运作,其存量始终保持这么多,可以说头一天运走,三天之内必然又会填满,然而此刻陆家的人全部被端,这一个缺口怕是短时间内填不上的。
更让人不得不重视的是,陶臣末此行绝对不是没有目的、没有计划的冲动之举,他的行军路线、目的地,甚至是要找的具体的人都十分清楚,丝毫不含糊,想到这一层,曹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陶臣末不知道事先做了多少安排,还好事先听了瞿红袖的意见,这一路来没有丝毫轻举妄动 ,虽然一路奔忙他也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如若不然,恐怕还真会捅娄子。
当然,曹焕自然并不真知道陶臣末此行的全部目的。
仅仅只为端掉一个两万人一个月口粮的侯家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