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阴风暗雨
陆文昭回到府中,却不见焦连宋,庭院四处找寻,这才发现焦连宋独坐院中,不停哀叹。
“先生,我找你找得辛苦,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哀叹?”
“唉,叹时下局势不知何去何从啊。”焦连宋一脸忧愁。
“先生这是怎么了?莫非本将怠慢了先生?”陆文昭不解。
“将军对我很好,只是属下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不能再为将军出谋划策了。”
“先生何出此言,眼下局势混乱不堪,我正需先生拿主意呀。”
“我知道将军今日找属下所为何故,只是,属下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先生知道我为何找你?”
“长宁王想要去佑州,而尹州有需要将军,将军拿不定主意,所以便来找属下想办法。”
“先生高明,正是如此,只是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唉,将军高义,对长宁王忠心耿耿,所以属下眼下没有办法。”
“那难道什么都不做?”
“将军你想想,要忠于长宁王,便得随他去佑州,将军随他去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还得带着渤州精锐随行,可一旦将渤州精锐带走,那尹州战事又如何是好?难道放下自己兄长不管?可是如果去尹州支援自己的兄长,那又如何向长宁王交代?”
“我也是正是为此发愁啊,所以才需要先生拿主意。”
“如此情形,树属下无能为力。”
“这”陆文昭一时无语,忍住心中焦虑,继续说“先生一定有什么办法,是不是不方便说?”
“属下请辞。”焦连宋突然行礼说道。
“什么?先生这又是为何,没有主意咱们可以商量,亦不至于此时离我等而去呀?”
“实不相瞒,属下是因为看不到将军心中大志,所以才决定离开。”
“大志?先生,本将愚钝,还请先生示下。”
“在属下心中,将军仁义,又文武皆通,将来必能成就大事,可眼下将军却困顿在人情世故之中,让属下觉得这一切都是假象,属下不能助将军看清前程,心中惭愧,所以请辞。”
“好好好,先生不要再与我斗气了,我知道先生一定有办法,你直说便是,我不会怪罪于你。”
“那还请将军恕属下死罪。”
“我说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于你,你且说来。”
“那好,我问将军几个问题,将军一定要如实回答。”
“好,你尽管问,本将知无不答。”
“将军自觉北境百姓、军士对将军印象如何?”
“驱胡虏,卫疆土,百姓心存感激,将士有令必行,本将自觉民心、军心皆属上好。”
“将军未来打算如何?”
“未来?这倒真没仔细想过。”
“那好,属下说,将军来选,其一,誓死追随长宁王,哪怕牺牲掉渤州一兵一卒;其二,护佑父兄,保住渤州实力,为将来陆家江山鞠躬尽瘁;其三,收民心、强兵力,为将来自己争夺天下早做打算。”
“这”这三个问题可倒真是值得陆文昭好好思考的,是甘愿委身成诸侯还是力拔山河定取天下,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属下不妨都替将军选一遍。第一条路,助长宁王重振大渊江山,尔后封侯拜相,世代萌荫,但自古以来,凡名将权臣有几个得以善后,大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历数开国功臣,有几人能够萌荫自此刻,当年的程离乱功震寰宇,而如今,他的后人程锦尚却要靠反叛来自保,将军想一想,长宁王现在一无所有,陆家助他得到帝位之后自然是最大功臣,可当他坐稳江山,陆家便会是他最大的敌人,结局如何,将军不妨好好想一想,再者说,现如今南有程锦尚,北有北弃王,西边儿还有一个卫戎,泰安还有一个秦庸,将军有几成把握能助长宁王兵临泰安,君临天下?”
不待陆文昭回答,焦连宋继续说道:“第二条路,保存实力,积蓄力量,护佑自己的父兄与天下各路英雄一争高下,将这江山改姓陆,如此一来,父登九五之位,兄为江山储君,而将军你最起码也能做个亲王。”
“先生”
“第三条路,将军利用眼下北境军民的爱戴,壮大自己,暗植势力,将来羽翼丰满再一鸣惊人,与天下英雄见个高低,让自己成为王,整个天下的王。”
不待陆文昭插话,焦连宋继续说道。
“我不明白”
“将军,属下话已说完,为免挑拨离间之嫌,属下这便离开滁州,从此不再出现,将军选对了路,眼下的困局便不再是困局,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完,焦连宋头也不回便走了。
“先生”
焦连宋并没有停下脚步,径直离开而去。
陆文昭没有再挽留,不得不说,焦连宋的这些话十分刺耳,以陆文昭的才智,他不会领悟不到这其中的挑拨之意,但他也不得不否认,这番话确实十分有道理,他的出身顺序很显然就注定了很多东西他都排不到第一位,就向长宁王眼下一样,所以他在想,很仔细的想。
这番话,焦连宋早就想说,但一直没有机会,然而,随着长宁王北伐收到成效,陆文昭军功渐显之后,他已慢慢的看出这位年轻的将军心中已然渐渐的起了变化,他享受长宁王对他的尊敬,更享受北境民众、将士对他的赞美,这是一个人心境变化的体现,一旦开始在意别人的赞誉,那么这个人便再也不会让这些东西轻易失去。恰好此时长宁王的打算与尹州的情势出现了纠扯,这便给了他最好的时机。
不过,对于陆文昭没有强留他他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他不太确定这位年轻的将军是否真的会被他的一番话扰乱心智,如果陆文昭稳住没有动心,那么他这一走便就亏大了,但是如果陆文昭最终听进去了他的弦外之音,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所以他还在等,边走边等,等陆文昭请他回去。
焦连宋并没有等太久,大约两个时辰,身后便想起了阵阵马蹄声。
来人在他身前停下,说道:“先生请留步,我等奉陆将军之命前来请先生回营,将军说,千万请先生见谅,将军有万千话语想要与先生说。”
“你回去转告将军,就说我焦连宋不愿做罪人,今后不会再回滁州了。”
“这可是先生如果不回,我等不好复命呐?”
“走我是要走的,怎么复命是你们的事。”说完,焦连宋继续迈步向前。
来人也不敢动粗,毕竟陆文昭可是交代了又交代,一定要礼请。
可焦连宋就是不回,没有办法,这几人只得留下一人继续跟着焦连宋,其他人先回去复命。
走到一小镇,因为战乱,镇上并没有多少人走动,很多店铺也关了门,绕了一大圈,这才找到一家客栈,焦连宋也不管跟着他的人,便先在此住下了。
走了这么久,焦连宋也有些乏了,简单用过餐之后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他醒来,天色已暗,而此刻,却见窗外人影幢幢,焦连宋暗笑一声,便假意开门而出,刚打开房门,只见陆文昭居中而立,显是等了一阵子了。
见到焦连宋终于起了床,陆文昭赶紧上前行礼,说道:“先生,您醒了?”
“将军?你不再前线,何故出现在此处?”焦连宋假装十分惊讶。
“先前未曾领悟先生的话,让先生失望了,文昭愚钝,思虑良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先生指点,先生切莫见气,还望先生不计前嫌,能继续替文昭出谋划策。”
焦连宋看看左右,然后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将军里面说话。”说罢便把陆文昭请进屋内。
待陆文昭坐定,焦连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这才缓缓说道:“属下离开并非负气,实乃属下说的那番话确实不太中听,明白人一听便知这其中必有挑拨之嫌,将军自然也不意外,所以为了避嫌,属下只有如此行事,还望将军莫怪。”
“我如何会怪罪先生呐,只是先生先前所说,文昭确实有些诧异,所以这才怠慢了先生。”
“自属下踏入渤州将军府开始,将军您便事事提携,属下甚是感激,相处下来,属下发现,将军不仅宅心仁厚,更是文武兼备,如此良才,如何只思为他人鞍前马后呢?不错,凡天下诡士谋臣无不想要辅佐他人成就霸业,属下自然也不例外,可当属下在渤州侧面提及此事时,将军却批驳了属下,属下虽有些意外,但却从未想过要更换门庭,特别是此次北行,将军的才智更是显露无遗,若不是将军相随,已经穷途末路的长宁王不可能有眼下的勃勃生机,将军在北境有民心、有军心,这些都是将军自己拼出来的,何不好好利用呢?”焦连宋说道。
“先生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是有一事不解,先生曾说一旦我选择对了路,就可以解当前危局,不知先生这是何意?”
焦连宋微微一笑,说道:“将军如果选择属下所说的第三条路,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噢?请先生明示。”
“将军若想利用好当前局势作为一番,必定要积蓄声望、力量,当前的声望是长宁王,而将军争夺天下的力量自然便是北境的所有军民,那如何将这二者纳入囊中呢,很简单,将军大可以接着长宁王要求南下佑州的名义而拒绝抽调兵力支援尹州,尹州有陆文霆将军在,而陆文霆将军向来威名在外,这不正是真正检验他能力的时候吗?若他没守住尹州,而将军您却在北境风生水起,老将军、长宁王、还有天下百姓会怎么想?自古以来,人们只会跟随胜者,而且,如此一来,将军您只是没有千里支援,又没有暗害兄长,何责只有呀?”
“先生说得有理,不过,若是我大哥胜了呢?”
“将军多虑了,您想想,跟随长宁王南下佑州,对付的是朝廷,如今这朝廷早已名不副实,一个小小的卫戎都能不到一个月便攻陷了整个靖州,更何况精锐在手的将军您呢?而反观尹州,将军的大哥要对付的可是陶臣末和王金易两个人的联手,,王金易不废一兵一卒收复云州,陶臣末年纪轻轻却挂帅征服黔州,这二人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更何况是二人联手?”
“不错,那先生所说的用长宁王凝聚声望又为何解?”
“长宁王主张对北弃用兵,且卓有成效,收复失土,向来便是大功一件,这百姓和天下有识之士自然会由衷佩服,而将军是长宁王的左膀右臂,跟着长宁王自然会得到民心,到时候一旦长宁王有了什么不测,将军再打着长宁王的旗号岂不是自然而然?。”
“先生的意思是?”
“将军,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是将军一定要拿定主意,向死而生,方才能柳暗花明,至于后面的事情,属下自有办法,将军不必忧心过多。”
“唉,若说我没有鸿鹄之志,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所以本将也就不得不得有颇多忧虑了。”
“自古王者便是寡人,将军若是有志,便要放下诸般忧虑,至于那些阴诡谋虑之事,属下去做便是了。”
“先生如此忠义,本将若是再推脱,怕是有些虚伪了,既然如此,那今后还望先生多加指点。”陆文昭作揖说道。
“将军放心,属下定当为此全力以赴。”焦连宋说道,不过他的内心到底想着什么,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主意打定,陆文昭便决定跟着长宁王往西南而下,挥军前往佑州边境。
而此刻的秦庸在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后不得不又一次陷入焦虑,长宁王南下而来,虽说佑州边境尚有数十万守军,但眼下局势实在太过复杂,说不准哪天便有人倒戈,怎么办呢?调冉明栗去佑州?不行,北弃人还霸占着不少桐州的城池,一旦调走冉明栗,那北弃人定会卷土重来,正焦头烂额之际,安影栋求见。
“先生来得正好,本相有事请教先生。”
“噢?秦相请讲。”
“先生可知宋尧已经暗地率军往我佑州方向移动了?”
“噢?竟有这事?”安影栋显得十分惊讶,只不过这些都是装的,他早就知道了长宁王南下的消息。
“是啊,冉将军好不容易打退了北弃蛮人,不曾想这宋尧却又横生枝节,先生可有办法?”
“来之前,属下确实有一计想说与宰相,只不过现在要加上长宁王这一出,属下先前这计谋怕是不受用了。”
“你先说说看。”
“是这样的,秦相您也知道,程锦尚将自己的两名大将王金易、陶臣末都派去了尹州,除此之外,李秀、季河清、还有陈振纲等人都在此地,如今的渝州城却是空着的呀,属下本是想看秦相是否能借此机会,派兵拿下渝州。”
“是啊,本相如何就未想到这个问题呢,当年程锦尚调兵攻打黔州,本相多番疑虑,未曾抓住机会将其扼杀,如今他又故伎重演,本相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可是,这宋尧真是个灾星,如今他在滁州作乱,让本相如何敢分兵南下啊?”
“是啊,属下也确实没想到这宋尧会横生枝节,唉,只不过眼下渝州驻防空虚,难道咱们又得眼睁睁的看着程锦尚扩张地盘?唉,可惜可惜呀。”安影栋显得十分懊恼。
“不行,这一次绝对不能放过程锦尚,先生好生替本相想个办法,既能避免宋尧趁机作乱,又能拿下渝州和程锦尚。”
安影栋假意思索良久,突然说道:“唉,办法倒还真有一个,只是不知秦相觉得如何?”
“快快说与本相听。”
“咱们来个故技重施,长宁王之所以在滁州能成功,便是因为他打着驱逐胡虏收复失土的旗号,如今北弃人已经退出滁州而转向桐州,他在滁州就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壮大的机会了,但是他自以为是的使命可还未完成呢,秦相不妨再请一道圣旨,让长宁王移师桐州,继续攻打北弃人,他若去,再好不过,他若不去,哼,那他之前在滁州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欺骗天下人吗,这人心自然就散了,秦相别忘了,滁州守军之所以愿意听他调遣,不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旗号嘛,一旦他挥军北上,那秦相自然便可抽调兵力南下攻打渝州了。”
“这招有用吗?先前不也这么做过吗,这宋尧不也还是稳坐不动?”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图兰冰穆可还驻扎在滁州呢,他自然有借口不去桐州,可现如今,北弃人已经彻底退出了滁州,他若再不去,除非天下人眼瞎或者愚不可及,要不然不会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
“那他若还是不去呢?”
“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他至少不敢在此刻攻打佑州,秦相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抽兵南下。”
秦庸在脑子里飞速的翻转,他要想好所有的可能。
“秦相若是还不放心,可让太子去佑州镇守。”
“什么?这宋尧本就不服太子,此刻让他们二人在佑州相遇,那岂不是更会加剧眼前的混乱局势?”
“不然不然,还是之前那句话,宋尧之所以能在滁州有所作为,完全就是因为他打的驱除胡虏收复失土的旗号,让太子亲临佑州,他还敢明目张胆的攻打太子?那他岂不是自砸招牌?”
“有道理,可是太子身份尊贵,万一这宋尧狗急跳墙,保不准会弄出什么事情呐。”
“宰相不必如此多虑,佑州有数十万守军,他宋尧岂是说吞就能吞下的?秦相,拿下渝州,便多一块后防之地呀,凡事都需冒几分风险,再者说,太子可是将来大渊的皇帝,他能在关键时候定军心,将来方才能镇住群臣,收服人心呐。”
“先生说得没错,宋尧在滁州已经演了好一阵了,是该让太子也露露脸了。”
“秦相明见。”
在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秦庸便依着安影栋的意思进宫请旨去了,而且他还要让太子亲自带旨前往佑州。
出了相府,安影栋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其玉贵妃身边的侍女韩蓉。
安影栋左右看了看,便跟着韩蓉入了一条小巷。
韩蓉将安影栋引进了一处私宅,便自顾出门望风。
行完礼,戚凝玉急切的问道:“情况怎么样?”
“无论是渝州还是滁州,都是好消息。”
“噢,说说看。”
“滁州陆文昭已经上钩,焦连宋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推进,渝州要麻烦一些,程锦尚极其手下诸将像铁板一块,难觅间隙,不过好在御风使退而求其次,又想了个法子,程锦尚出兵尹州,渝州兵力空虚,属下正怂恿秦庸发兵渝州。”
“那他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