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臣末道:“卑职之前只是一届布衣,无非就是务农习武,偶尔研习兵法,一年前曾有幸通过武举而入仕,这便才在云阳任了白杨渡的游牧尉。”
程锦尚一直都带着几分惊愕,继续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竟是武举出身,当真是看不出来,不过既是如此,当个小小的游牧尉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陶臣末道:“将军过奖了,臣末既无大才也无大志可言,无非是求个名利以保余生罢了。”
“哈哈,所谓知足常乐吗?如今正逢乱世,以你的才能要有一些作为不是不可能的,本将不信你甘愿埋没于此。”程锦尚说道。
陶臣末道:“做平常之人,行平凡之事也并不见得有何不好,再说了,如今世道,将军肯定比我清楚,我生性平淡,不善纷争,若说让我入了朝堂,反倒可能浑身难受,云阳山清水秀,远离朝堂,在我看来,是最适合我不过了。”
程锦尚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也是,朝堂之中,忠良几许啊,好了,不说这些也罢,咱们还是说说青山吧,虽说苗人叛乱平息,可是此事牵连甚广,苗寨成年男子或是战死或是被擒,据我所知,这寨中还有数百老弱妇孺,你可曾想过此事要如何处理?”
陶臣末道:“以武屈兵实在是别无他法,苗人叛乱本是有因可循的,只是后来越了界限方才一发而不可收,我虽擒了百余苗人,也放言严惩不怠,但只是口头说说,若真杀了这些俘虏,难免让整个苗寨陷入悲愤,不仅让苗寨妇孺难以为继,更会引得苗人怨恨复加,所以卑职并未打算斩杀这些苗人,只是打算惩罚几个为首的便是了,其余的嘛自当稍加惩戒放归苗寨的,所谓先兵后礼吧。”
程锦尚大加赞赏,说道:“正应如此,本将就怕你等杀伐过于决绝,你能有此安排本将也就放心了,不过要释放苗人还得缓些日子,毕竟是起兵作乱,如匆匆放回起不到任何惩戒作用,得让他们涨涨记性才是。”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苗寨门前,这里早已没有了过往的勃勃生机,只有还未散尽的烟火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气息,寨中苗人一见官军到来大都闭门躲避,只有一些老者像是事不关己,紧闭的门房内偶尔传来苗妇的辱骂和些许孩童的哭闹,程锦尚本打算召集苗人做些宽慰,见此情景想来怕是无法成行了,遂命人贴了告示,大意就是不会牵连无辜妇孺,但苗人需自律自持,不得再乱,否则将拘捕斩杀而无论差别。贴完告示之后还命人将事先准备的一些粮食留在了寨中,这才领着众将士返回云阳。
陶臣末的心情无疑是沉重的,苗人作乱固然该杀,但是妇孺老弱终归是无辜的,然而战无个安,这便是战乱的代价,好在云麾将军还算仁义并未要求他大开杀戒,还给了些抚恤,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程锦尚心里也似乎在盘算些什么,良久,才问陶臣末:“如今黔州有乱,云阳是其入渝的第一道关口,城防工事可耽误不得,云阳城守军已折大半,而且宣威将军等人业已战死,可谓是无将无兵,不知你有何打算?”
“这事儿恐怕还得将军做主才是。”陶臣末道。
程锦尚问道:“调军补防?”
陶臣末摇摇头,说道:“调军补防只是权宜之计,行不长久的,将军带来的是渝州将军府的行台军,这些士兵一直驻扎在渝州府,让他们协防云阳自是绰绰有余,可是如果让他们长期驻守云阳,恐怕将士们是有异议的,如果不调入渝州军那就只得调动其它几个军镇的守军,可是碧津、秀城等几个离云阳较近的军镇守军也不过两千来人,如此调动便是拆东补西,没有丝毫意义。”
程锦尚想想也是,不过他贵为渝州云麾将军,要调动渝州府的驻军也并非难事,而且程锦尚治军有道,赏罚分明,在军中威信甚高,要调动几千人来守卫云阳只需一道军令而已,所以他对陶臣末说道:“如果无法从其它军镇调兵,本将自然就要让渝州行台军来驻守了,我既作为云麾将军,若连这点儿权利都没有那怕真是贻笑大方了。”
陶臣末道:“将军在军中威信向来就高,要调兵遣将自是易如反掌,不过将渝州行台军调来云阳长期驻守,时间长了怕是难有人能有效指挥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如将军这般有威信,除非有新进招入的士兵。”
程锦尚想想觉得陶臣末似乎又说到了重点,如今大渊的军纪实在是太过涣散,各地驻军几乎都只认自己的主帅,而且军中多秦相门生,一道军令难免磕磕碰碰,这云阳远离中州,将士愿不愿来都是一个问题,更何况来了听不听指挥就更难说了,此刻他貌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又问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而且渝州也却是有些一年前才新招入的士兵,但适才你说要本将做主又是何意?莫非你已有了什么想法?”
陶臣末缓缓道:“想法到是有,不过确实是要将军做主,卑职愚见,既然调兵不行,那就招,如今战乱频繁,百姓流离失所,将流离百姓招入军中既可以补缺云阳守军又可以免去部分百姓流离之苦,这是其一,其二,将军刚才说到渝州有不少这些年刚入伍的士兵,这些士兵刚刚入伍还未习得军中陋习,应该是比较听从指挥的,将这一部分人调到云阳可以保证既有战力,同时带动新招入的士兵们的训练等事务,如此应算妥当,但要新征士兵需要将军上报兵部才行。”
程锦尚沉思良久,方才道:“增补兵员可是大事,如若我直报兵部颜尚书自然是小事一桩,可是如今颜尚书已然被秦相架空了,做不得主的,看来,本将又得去巴结巴结秦相了。”
陶臣末觉得自己只顾提要求却望了个中厉害,程锦尚铮铮男儿,要让他去巴结秦相难免危难了他,所以赶紧说道:“将军恕罪,卑职只顾自己想法而忽视了将军的处境,但臣末别无他意,实在是担忧云阳局势。”
程锦尚摆摆手笑道:“无妨,本将并无责怪你之意,要想云阳城乃至整个渝州能安然无恙就必须保障云阳城防,身在乱世朝堂需要或多或少的圆滑,本将在秦相把持的朝局中为将近二十年自然是有些手段的,所以此事既然你提出来了我自当想些办法。”
陶臣末见程锦尚如此也不再多说,程锦尚说得不错,秦相专权三十余年多少忠良被贬离朝堂甚至身首异处,程锦尚是少数几个游走在这浑浊朝政中却又少有事端的人之一,不管怎么看,其为官手腕总是高于常人的。
二人一路谈论,不知不觉已快返回云阳城了,由于渝州军的协防,这座古老的军镇很快又恢复了其巍峨的外章,刚发生的战事却仿佛是在数十个春秋之前了,青山的血腥不曾有一丝一毫到来过。
程锦尚突然开口说道:“当务之急恐怕还不是云阳增兵与否,如今云阳三大将军都已战死,派谁来镇守云阳把控大局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啊。”
陶臣末道:“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寻,将军所说却是有几分道理,不过此事厉害至深,还需将军推荐良才才是。”
程锦尚稍作沉思后问道:“老弟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陶臣末道:“卑职入职时间尚短,朝中文武接触的也几乎没有,所以关于云阳将军一职卑职倒还真无主意。”
程锦尚继续问道:“那云阳将军府的人呢?”
“这个……”陶臣末倒还真的仔细思考起来,“将军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程锦尚被陶臣末这么一问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由得笑道:“你此言何意?”
“若卑职虚情假意一番自然是有人推荐的,但将军可不是喜欢听假话的人。”陶臣末淡淡道。
程锦尚觉得有趣,便说道:“那你说说真话。”
陶臣末若有所思,说道:“照目前形式来看,天下十三州除开泰安所在的中州之外就属渝州最为安定,这得益于渝州刺史边向禽和程将军的勤政,但是即便如此,渝州四方可都是暗流汹涌,特别是黔州,洞湘府司杨明珍已经失去控制,此人志在天下,要得天下就必进泰安,入泰安则必经云阳,所以云阳将军不仅仅要能征善战,还要懂得谋略,如此一来,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过渡阶段,卑职倒是有人可以推荐。”
“说说看。”
“王立阳。”陶臣末道。
“王立阳?我曾听说过此人,不过他在云阳这么多年只是做了个小小的守城官,军中威信怕是不高。”程锦尚说道。
陶臣末道:“王立阳武艺高强,为人豪爽,手下将士多能令行禁止,不过这为王兄是个猛将而非帅才,所以卑职才说他是过渡阶段的最佳人员。云阳城危难刚平人心不稳,需要他这样的人来激励将士,他有这个能力。”
程锦尚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本将心中倒有个合适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