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将盗墓的时间定在将军庙会的头天晚上。在这之前,他已经在周边的村子里转游了一个多月,就连我们村也进去过。
平常,他头戴鸭舌帽,身着深灰色呢子外套,里面棕色毛衣,下身蓝黑色西裤,脚上锃亮的上海牌皮鞋,一张发黄的黑白旧照片从不离手,白净的面容说起话来笑容可掬,再加上浓重的河南口音,真真的一个寻亲者。
马三是借着“寻亲”之名进到我们村子里的。
那天是个礼拜六,村外的油菜花开了,我急着与同学们去瞧,路过的大石头时正好撞见他。如果放在平时,我根本不会理他。上高中后玩的时间本来都不多,谁还有功夫搭理这些外乡人?
可是那天,我鬼使神差般停下了来,走到了他的跟前,听了他说了许多话,还看了他手上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两寸大小,上面的少女眉清目秀,肤如凝脂,宛如一朵盛开的雪莲。
他说照片上的少女是他朋友的母亲,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四十二岁了。
我当时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态去看那张照片的,可是当我看了那照片以后,心就突然被刺痛了。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想她了。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也没有见过我的父亲。爷爷说我一出生他们都死了,村里人也都这么说。
可是我总觉得,他们没有死。因为,我都活着,他怎么能死呢?
奶奶活着的时候,总说我是吃百家奶长大。
每一次我都不服,我说我是吃我妈奶长大的,人人都有妈,我也有。
后来姑婆告诉我,我就是吃百家奶长大的。也许是因为没有亲妈的缘故,我晚上如果不叼着奶头就睡不着,就彻夜地大声哭闹。
能成了一辈子的爷爷奶奶对此毫无办法,好在这时总会有一些正奶孩子的媳妇在她们男人的带领下来到我们家。于是,我在里屋吃奶,爷爷在堂屋里陪着那个男人抽烟、喝茶、聊天。
姑婆说我几乎吃遍了村子里所有女人的奶,我见她们应该喊“娘”。
姑婆说的话我信,可是,我的亲娘去哪儿了?
那天看到马三拿着照片找娘,我便想起自己的亲娘,我想找她了,可是我连一张她照片都没有,怎么去找呢?
那时我上高中二年级,已经懂得了将所有悲伤隐藏。
因为还有爷爷,有五叔,有二婶,还有大牛哥,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孤儿,也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
那天我没有再去看油菜花,落寞地回家了。
其实那天落寞的不止我一个,后来听马三说,但凡上了些年纪的人,都在看完照片后落寞的离开了。他觉得有些蹊跷,便又去了我们村,结果没到村口就被几个村民拦了下来,说村里没有他找的人!
当然,那一个多月里,除了寻找山杏亲娘以外,马三还做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找到盗洞口。
马三来时虎爷交给他一份手绘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墓道口的位置。到了实际现场一看,竟然分毫不差。除此之外,地图上注明的路、河、桥、沟、村、镇、庙、树林、坟地都与现实一模一样。
根据地图指引,马三在小树林后面的坟地里找到了那个墓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