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风吹来丝丝凉意。普济寺的香客们已走尽,只有一僧在佛堂上香,其余众僧或在后院打扫,或在刷洗锅碗,或在后堂照看住持——圆怀和尚躺在船上,气若游丝。
寺院门前来了一个年轻人,他牵着一匹黄骠马,在寺前大叫:“有人没!来人啊!”上香的跛足僧人出来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要上香?上香不嫌晚,佛祖……”
“我找圆怀师父,有大好消息!”
“哦,哦,请!”
年轻人在寺院旁系了马,大踏步随他直入后堂。进房见圆怀卧病在床,年轻人一个箭步向前,握住圆怀手道:“师父受了大难,竟一病至此!贼子可恨!”圆怀睁眼一看,一个生猛青年,白净脸皮,依稀有些面熟,想了想才迟疑道:“肖大公子?”此人正是肖东山,他满腮浓髯已剃得干干净净,不是极熟之人一眼还真认不出来。肖东山道:“是我啊,师父,大好消息,这经书啊,我夺回来了!”说着掏出用一块布包好的《明霞经》,轻轻拆开。圆怀和尚听了喜讯,精神大振,挣扎着坐起,两个僧人急忙上前,把他扶定坐好。
圆怀和尚开口低声道:“肖大公子与人动了手?可有受伤?可开了杀戒?”
肖东山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受伤,也没有开杀戒。前日乃金沙帮贼帮主的生日,我在路上找了个去给他贺寿的老者,三言两语哄得他高兴,带我去赴宴。我想啊,你说过那两个贼子是要拿书去献给帮主的,我就想见机行事……”
说到这里,门外又进来几个老和尚,都围过来听他讲述。
肖东山接着道:“宴会之上来了几个不速之客,那贼帮主显了一手武功,把那些人镇住了,我一看,乖乖不得了,我也打不过他。说来也是侥幸,这贼帮主狂妄,把经书拿出来给人围观,我就移花接木,给他换了本假的,那本假书,是我早依记忆写好的,只有前两页是真的,后面的啊,都是我胡编乱改的,我把左写成了右,把前写成了后,把三寸偏偏写成五寸,哈哈哈!”
圆怀和尚道:“阿弥陀佛,这都是前缘注定的。施主胆大心细,为了我们冒险,贫僧好生不安……”
肖东山道:“要谢我也容易,只要两个馒头!我急着赶路,一路上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实在饿了……”
一个僧人急忙道:“我去拿!”一会儿拿来两个大馒头一盘冷咸菜,肖东山接过就吃。
圆怀拿过经书翻开看了一页,又看一页,紧着翻了后面几页,声音颤抖着,道:“这书……假的……”
“啊!”肖东山大惊,拿过书细看,嘴中道:“得书后我也是看过两眼的,记载的刀法没差啊,呀,字体果然有点不对……”他又掰开书线迎着亮光细看,道:“果然是做旧的,是新订的……文字倒是真的,这是对着誊写的……我明白了,原书还在姓黄的贼子手里,这个是誊写了献给贼帮主的!”
圆怀和尚唉声叹气道:“我虽不识字,但原书我是认得的……我……我……我对不起师父……”
肖东山连忙道:“师父不要急,这原书一定还在那姓黄的小贼手里,这厮现在改了名,叫黄小春了,我再去找他夺来就是,师父莫急,师父莫急!”
圆怀和尚面如死灰,半天道:“罢罢罢!这事就算了,公子切不可再次冒险,上次公子去了,我担惊受怕,每日心惊肉跳,就怕公子遭了不测……我这病,一半是强盗吓的,一半是担心公子,肖大公子,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再去了,这事到此为止!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我佛慈悲!”老和尚说着,死死抓住肖东山的手,肖东山乃粗壮有力之人,也感到被他捏得生疼。
肖东山见和尚真情流露,道:“好,我答应你,不再冒险就是!”
圆怀和尚松了手,累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两个僧人过去扶他睡下,肖东山轻轻退出了房,莫名感动。原来他母亲早逝,父亲严厉,并不曾受过慈爱,没想过会有人为自己担惊受怕。
不一会,一僧人过来,领肖东山去后面洗漱睡下。肖东山赶了远路,一落塌就沉沉睡去。
再睡来时已约莫是四更天,只听得前面木鱼敲得急促,诵经之声大起。肖东山知不寻常,急忙起身去看,原来是圆怀和尚圆寂了。
肖东山上前上了香,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他是个热血汉子,不禁洒了泪。一位一直在圆怀身边服侍的僧人,法名圆悟,过来说:“施主,贫僧有事相求。”
肖东山道:“师父请讲。”
圆悟道:“师兄归天之时,吩咐了一件难办的事……本来这是我们的事,但施主在这也是有缘……我们极难办的事,说不定施主顺路……”
肖东山道:“师父不妨直言。”
圆悟道:“师兄有个亲妹妹,在湖广黄州府三角山隐月庵出家,师兄吩咐我们,他圆寂后要我们给他妹妹说个信,我们几人是没出过远门的,年纪又都大了,一个年轻的,又是跛腿……”
肖东山早见全寺都是老弱和尚,道:“可是要我代劳?”
圆悟道:“正是,我们几个一商议,公子也不用特意去,什么时候顺路的话……”
肖东山道:“这有何难,我定把信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