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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求不得(1 / 2)

我们边往后退,边死死地盯住前方那片浓稠的黑暗。

三人都将武器抄在手中,我那把匕首太过短小,近身肉搏的时候倒还能得心应手,倘若是遇上体型巨大的敌人,无法近身,那根本就顶不了什么事,不过为了心中安慰,我还是反手将那把匕首握在了手心。

这下面空间过于广阔,前后左右都望不清远路,也不晓得出口到底在何方,我们朝后退了几步,转而往阶梯相对的那个方向慢慢移去。现下我们肯定还未到陵墓深处,这座陵墓走向为南北延伸,倘若设有出口的话,那么十有**,应该就处在阶梯相对的这条线上。

提心吊胆地走得一阵,耳边那踏步声响渐渐地竟变得清晰起来,好似声音原先是在远方,现在离我们越来越近,甚至于,我都能感觉得到,脚下的地面正因着那东西的靠近,而微微地颤动起来。

那男人猛吸一口气,粗着嗓子道:“慢着,不对!好重的一股臊味,好像……是个大……大家伙……他娘的,居然是正往咱们要走的这条路上过来了呢……咱们这不是赶急着将自个送到它嘴巴里去么……不成,咱们得退回去。”

洛神纤眉微蹙,也似为难得很,点头道:“如此,那我们先退到原先那阶梯上方的墓道里去,来者体型不小,这里既是它的巢穴,应当不至于攀爬那阶梯追过去,再者,那墓道过于狭窄,兴许也塞不下它。”

这么一合计,为了安全着想,貌似我们也只有后退这一条路可以选择。因着之前那间墓室与耳室之间被一堵坚硬墓墙所隔,断了出路,我们要进到陵墓深处,同雨霖婞他们会合,这或许是必经之地,但是此处太过危险,我们赔不起性命去淌这趟水,需得再想别的对策。

眼见那东西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三人赶忙掐灭了火折子,拿出夜明珠,改变方位,转身又朝那阶梯方向发足狂奔。

我心中惊惧交加,奈何之前我的身体便已虚弱至极限,连走路都有些困难,再似这般剧烈跑了一阵,连心脏都快破碎得四分五裂,即刻便要从胸腔里跳将出来。

迫不得已,脚步渐渐变得缓慢起来,前面洛神感知到了,重又跑回来,拉着我的手,气喘吁吁地接着往前跑。

我腿脚发软,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汇聚到了头顶,一下子头重脚轻,眼前发黑,一瞬间,甚至连夜明珠的柔光都瞧不见了。到了后头,身体根本就似失了知觉,跟具死尸一般,被洛神拖着一路往前飞奔。

而就在这时,身后忽地突兀响起一声野兽的嘶吼,恍若响雷,震得地面颤抖不已,紧接着,脚步声震天作响,又是一股腥臭的飓风猛地掀起,自脑后扫了过来。

我料不到那东西之前还离我们很远似的,这会子居然就欺到我们身后了,三人被那飓风一冲,有些站不住脚步,洛神拉着我,即刻选择停了下来,那男人见状,也停下了奔跑的步伐。

我亦明白,眼下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停下来,一动不动。

通常野兽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趋动。面对运动的猎物,它们会显得更为兴奋,更有食欲,倘若猎物静止,它们倒不敢如何轻举妄动。

而还有一个理由便是,我们已然被那东西追到如斯地步,几乎欺到身侧来了,倘若再似之前那般不顾一切地奔跑,反而会越发地惹怒它,兴许它一下子发了狂,一口将我们的脑袋咬掉也未可知。

这般忖着,缓缓侧过肩,垂下眉眼觑了面前那东西一眼,心一下便凉透了。

我总算晓得,这东西为何会这么快,便追上了我们。

一只蜗牛,因着它身子太小,不管它速度多快,短时间内都不可能爬出很远。而眼前这只,体型无比巨大,它那一踏步,轻轻一跃,便相当于我们跑几十步。

无怪它能似飓风一般,轻而易举地几步奔至我们后头。

三人靠在一处,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那东西缓缓地走到我们跟前,低下硕大的头颅,冷而怨毒地盯着我们。

这是一只几近三人高的野兽,仿佛一座巍峨的小山,容貌和那镇墓兽一般无二,约有几分像是豹子,脸部周围则围了一圈厚而秘的白色鬃毛,似豹非豹,似狮非狮。

眼眶里养着两颗金黄色的眼珠,满嘴武装着尖利赛过钢刀的长牙,面目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我心说之前遇上的那只大白馒头那么小,瞧着也可爱,堪堪惹人怜惜,怎么它的爹娘竟是这副骇人尊容?

人说七岁看老,这眼睛都快看瞎了,我也看不出那大白馒头长大之后,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更稀奇的是,这畜生身上不知为何,竟自披了一件铠甲一般的物事,上面银色的甲片闪闪发光,宛若明镜,四肢也捆了银甲护腿,打扮得倒像是那套了马鞍的战马一般。

此时,它冷冷地望着我们,口一张,对着我们喷出一口白气,泛着酸腐的气味,差点没把我熏晕过去。

那男人不动声色地往后一挪,朝我们这边贴近了些,低低骂道:“他娘的,这玩意有日子没用牙粉洗牙齿了吧……口臭得紧……果然是吃多了不消化……”说话之间,不知为何,他又“哎哟”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扭了一下。

那畜生见那男人动了,突地又爆出一声嘶吼,这一吼,差点没将我的耳朵震聋了。

洛神轻声叱他:“别动,动一下就死。”

那男人身子依旧在微微扭动,似是痛苦难耐,粗着嗓子道:“不怪老子,老子背上好痒,快受不住了,丫头你快躲着帮我挠挠……”

我看着那东西巨大的鼻子凑过来,同我眼对眼,几乎都要贴到我面门了,当下唬得牙齿直打颤,道:“这种时候还挠个什么劲,老祖宗……朱四爷爷……求你歇歇罢。”

那男人嘟囔:“你这……丫头……真是不体贴……不懂尊老……老子可要痒死了……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暗道,我现下对你体贴,下一刻我们就要去阎王殿尊老了。你就是痒死也比被这畜生吃下肚中来得好,至起码还能留得一具全尸,若是激怒了这畜生,它那血盆大口一下来,哼都来不及哼,便要立时滑到它的肚腹之中去了。

那男人痛苦道:“你不给……老子挠……老子自个挠了……”

洛神咬着牙,声音极轻,几乎是从喉咙口里挤出来,一字一顿道:“你,且,挠,一,下,试,试,看。试,一,下,你,就,死。”

那男人被吓住,忽地便不再说话了,不过能听到他磨牙和倒抽冷气的声音,好似格外难受。

时间过得格外慢,那畜生却迟迟不采取行动,只是贴着我,从我脸上一路往下嗅,辗转到我的肩头,然后是腰,我几乎都能感到它尖利的牙齿隔着衣料,触到我的肌肤,冰冷刺骨,牙齿上好似还长着细细的倒刺似的,每碰一下,我浑身都要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世上兴许再没有第二人,能同我一般体味得到。

在之后,它的鼻子已然沿着我的大腿往下,再去往靴子处,我抖得双腿打颤,心说我日日熏香沐浴,也没甚异味,至于这般闻得仔细么?

闭上眼,伸手紧紧攥住洛神的手,她的手心滑腻腻的,也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渐渐地,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畜生作甚总缠着我,且还在我身上嗅来嗅去的。照理说,这东西应当本性凶残,吃东西都不会嚼一下,直接囫囵下肚,为什么现下迟迟却不对我们下口?

莫非……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它顾忌的……惦念的?

忖了一会,我猛然醒悟,我和洛神,还有那男人的不同之处,对于这畜生来说,应当是我身上有之前那只大白馒头的气味。

那大白馒头既是它的孩子,而我之前曾经伸手摸过那大白馒头,还被其咬住靴子不放,身上自是染了它的气味,野兽嗅觉灵敏,也许……这畜生是认为,我偷了它的孩子?

睁眼一瞧,就见那畜生在我靴子处嗅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我,忽地对我低低嘶吼起来。

我顿时了然,心里忽地有了一个对策,深吸一口气,对一旁洛神低声道:“等下我会往我左手边跑……你和大叔在我跑开的同时……立刻就往右边跑……它不会去追你们,我保证……右边就是阶梯方向,你们两赶快御起轻功跳上去……明白么……?”

洛神狠狠地回捏我,语声颤抖:“你疯了!”

我更用力地回捏她,仿佛这般,才能透过这手心胶贴的触感,将她铭记得牢一些,道:“听话……以往我听你话,现在你该听我的。只有我身上有它孩子的气味,它认为我偷了它的孩子,在没有找到它的孩子之前,它不会伤害我……”

洛神怒斥我:“住口……!”

我不敢抬脸看她,怕看到她熏红的眼眶。

这是在赌,且是豪赌,赌注代价,便是我的命。

其实,我早就晓得我快不行了,表面上看我也许可以被洛神搀着,来回慢慢走动,或者开口说话,但是内里其实几乎都坏掉了似的,身子忽冷忽热,有时会莫名地发起抖来,别个不清楚,我对于自己的身体,却是心如明镜的。

所幸虽是残破的身子,总归还是可以借此搏上一搏,也不是似之前那般毫无用处,只得拖累洛神。

我咬咬牙,不再迟疑,将洛神往右边猛地一推,同时从她手里抽身而出,身子一拧,便往左边一侧跑去。

这系列动作俱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我根本无暇去顾看洛神和那男人的反应,而那畜生立刻暴起发怒,掀起一只前爪,将我一推,推出老远,我身后撞到了一个硬处,好似撞到一面墙上,在这猛烈撞击之下,我的五脏六腑仿佛破布一般,被挤到了一处,癫来覆去,痛苦不堪。

随即那畜生欺身过来,低下头,金黄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同傲月,九尾相处甚久,对于动物之间的一些事宜,却也明白得七七八八,虽然它们口不能言,但是从它们的举动和表现,我可以明白它们想要什么,有着怎样的情绪,又有着怎样的喜恶,而且在很多时候,它们其实都是可以听懂人言的。

它的眼神透着怨恨,似是在问我:“我的孩子呢?”

我被它硕大的爪子按在墙上,发着抖,说话断断续续:“想要么……你的孩子……?”

它低低地嘶吼了声。

我在心底盘算,从方才我跳开,到现在,也过了些许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以洛神和那男人的轻功,加上没了我的拖累,他们定是足以踏上台阶,回到那高处的墓道的,不由得又开心起来。

我笑了笑:“你的孩子……我之前确也怜惜过它……但是我晓得……它长大后,应当也会变得和你一样……生啖人肉,冷血无情。我在想……我下辈子倘若有幸转世为人……定要做个铁石心肠……的……人……因为……有些东西,我……纵然怜悯于它,它的本质……却也不会变的……就像狼一样,该吃人的时候,也是要吃的……你说对么……?”

它张开血盆大口,再度对我怒吼。

我闭上了眼。

这时,我忽地觉得肩头胸口按压的力道撤退了去,只听一声大吼,那畜生似被激怒了,变得十分狂暴,立时便朝一旁飞奔而去,我勉力一看,却见洛神手里正举着弓弩,她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而那畜生的脑袋上,已被刺了半根利箭进去。

那男人竟也没走,拎着武器伴在她身侧,在远处对我吼道:“丫头够仗义!老子也不能丢份!”

那边战局一触即发,而那畜生已然发了狂,冲着洛神方向张嘴便咬,洛神忙飞身荡开,只是那东西速度当真极快,身子又生得硕大无比,只听“哧”的一声,从声音来判断,竟好似是洛神身上的衣衫被咬了一块下来。

我扶着墙壁,颤抖地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原先由洛神捏握的夜明珠跌在地上,照出一小范围的柔光,借着那光亮,就见那畜生拍出一只前爪,狠狠地拍在那男人身上,饶是那男人身子重,也被拍得飞了出去,蜷缩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很明显,此番,我们处在下风。洛神仗着身形敏捷,那畜生短时间内却也奈何不得她,但是若拼体力,洛神想来是拼不过的。

这时洛神瞅准机会,对着那畜生又射了一箭,一面往我这边怒喝:“你这傻姑娘,愣在那做什么!往阶梯那边跑!”

我心里苦笑一番。你才是傻女人,先前不是要你走的么,那么好的机会,白白糟蹋掉。

且,我也跑不动了啊。

我浑身发软,几乎就要倒下去,这时忽然身侧又是一阵腥臭飓风扫将过来,伴着另外一声狂号,黑暗被猛地撕裂开,又冲出一只体型相较方才那只更为巨大的镇墓兽来,恍若泰山压顶,张开幽幽巨口,一下便将我凌空叼在了嘴里,下一刻,便要开始准备绞杀。

我抬手便可摸到这第二只畜生嘴里的利齿,还有柔软若蛇的舌头,闻着它嘴里的酸腐之气,心却似麻木了一般,丝毫也感觉不到恐惧,只是就着眼角余光,最后往洛神那边扫了一眼。

洛神回过头,看见被举在半空的我,手里的弓弩兼巨阙,同时跌了下来。

以往与她隔花相见,但见她回眸,终是朝我淡淡微笑。

如今她这一回眸,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吞入腹中,尸骨无存。

恍惚中,我有了错觉,四周的声音仿佛放空了一般,安静得可怕,怀里有一个带着体温的东西滑了出来,温润细腻,贴着我的锁骨,越过肩头,直接自高空跌到了地上-------那是洛神赠给我的那半边血色琉璃玉佩,以往我一直贴身收着的。

我闭上眼,听到那半边玉佩,触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想是已经碎成了好几块。

就这样吧。

我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人生下来,虽然要入世历经许多磨难,但是生命缤纷多彩,快活之事总是多过苦难之事,是以不苦为一;我也还青春年华,并未老去,不苦为二;虽是久病,有心爱之人伴着,亦不引以为苦;死本就是世间伦常,谁也无法阻止,我也不觉得有多可怕。

我也从未真正地怨过别人,恨过别人,怨憎会这一说,于我来说,也是空谈。至于爱别离,洛神自始至终,从未离我而去,即使在我将死这一刻,她也伴在我身旁,何苦之有?

只有求不得,于我来说,才是苦楚。

我与洛神自春相识,如今入了深冬,光阴潺潺而过,将将过了一年光景。我也从十八,入了十九的年岁。

这一年中,我与她相识,相知,相恋。

唯有与她相守,求而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都要念书,我都在晚上写新章节。

昨晚上熬夜码完这5000字,心情有点闷,爬到床上闭上眼睡了一阵,做了个梦,梦见师师真的死了,半夜醒过来后,又脑补了一个玉碎的画面,居然就哭了,掉了眼泪,很奇怪。

洛神是冷静果敢,执着长情;雨霖婞是爱恨分明;花惜颜是豁达慈悲。

而师师,应当是赤子之心吧。

做恋人当如洛神,做友人当如雨霖婞,做姐姐当如花惜颜。

如果我来选择,还是会选择做师清漪这样的。

我们边往后退,边死死地盯住前方那片浓稠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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