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节度使算是真正见到了鸦片的危害,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成一个瘾犯了之后猪狗不如的鬼。
他说有灭种之虞,当应防微杜渐。
“说得好!”
刘钰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夸奖了一句,把如何评价鸦片走私问题的基本基调定了下来。
因为,鸦片走私的评价基调,不只是“灭种存亡之虞”。
还有一种评价基调,叫“白银外流”。
但刘钰并不想那白银外流这个基调,用在鸦片问题上。
如果白银外流是问题,那么解决方法可不只是禁绝鸦片这一种办法。
会有人发散思维,觉得自己种,白银不就不外流了吗?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万一路将来走歪了也说不定。
是以现在才是苗头期,就该把调子定死了治理鸦片,和白银外流、无养兵之饷没有一丁点关系。
治理的原因,纯粹是这玩意儿能把人变成鬼,会有亡国灭种之虞。
只有一开始就这么咬死了,形成大顺的政治正确,方可防备万一将来路子走错了。
当然要说这玩意儿一点用处没有,那也不是。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药物,止疼的东西,治不好病,但可以假装治好了病,叫人感觉不到疼。
只是要做选择的话,宁可让人疼死,也决不能开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口子,一放就乱,就现在的基层管理能力,根本管不住滥用药用的鸦片,还不如直接往死了禁。
“既然你们都亲眼见了此物害处,过几日可随我一同联名上奏天子,备说此物之害。日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任其泛滥。”
“要让此物名声,如不忠不孝杀爹害娘般恶臭。”
“日后广东一地,恐为此物入境之关,你们当定下诸多规矩,严防死堵。”
刘钰补了一句,骄劳布图与海军那边的军官自无反对,广东节度使也觉得此事对自己无甚害处,而且他也亲眼见到吸了此物之后那些人的可怖之处,出于为社稷考虑的心思,也点了点头。
“国公便是不说,下官也准备上奏天子,言明此物之大害。而且此物颇贵,西洋人若走私的多,天朝纵是有金山银山,也要被慢慢吸走。”
刘钰闻言忙道“这就是画蛇添足了。金银,小事;国种,大事。既有大恶,又何必再谈这些小恶?只说一个人坏,说他杀爹屠娘谋逆之大恶,后面再加一句生活奢靡竟用牛乳沐浴云云,那就大可不必了。”
广东节度使不知刘钰出于什么目的,非说这是画蛇添足。但想着刘钰都明说这是画蛇添足了,心道你既这么说,便不写就是。
但论理,你要说这是画蛇添足,那也未必,若如一个人犯了罪,总不能说他的大罪就足够凌迟这种顶级惩罚了,剩下的小罪就不提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觉得不以为然,但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平白无故招惹刘钰不爽,遂道“是极。国公所言大有道理。那这鸦片之事,从严从重处罚可不必提。剩下的教案、人口二事,又当如何?”
这就有点把刘钰问住了。
刘钰上来就先说鸦片的事,因为实际上他这次来澳门,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贸易和将来战争做准备。
鸦片是害处太大,他深恶痛绝,而且这涉及到别人所不知道的、他这个假的大顺人所独有的一种心结。
是以,必要从严从重。
然而,教案、鸦片、人口贩卖这三件事,他真正要大办严办的,其实也只有鸦片一件事。
至于教案和人口贩卖……
刘钰有些不太好表态,只能搪塞一下。
怎么说呢,教案的关键不在这里,而在将来能不能打出威名,靠着天下人嫌贫爱富的性子,塑造文明优越论。
澳门过几年就收回来了,将来堵一堵就行。
就大顺这政治环境,将来不管谁上台,只要不是脑子锈了,哪怕是个稍微合格的封建帝王,中国和梵蒂冈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好的了,甚至不可能会有正式的官方往来。
哪怕是个封建帝王,也不会允许治下的一群人要听另一个皇的,除非教廷自己解散不再管全天下的旧教徒。这和开放保守无关,只和灭佛、屠黄巾道的宗教传统有关。
至于人口贩卖,这事……其实最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契约奴工,或者说契约长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大顺海外移民的主要手段。
历史上的华人奴工,运输途中比黑人奴隶强不到哪去。也有往秘鲁、智利等地运输华人奴工,一船人到地方后死的就剩个情况的,而且并非个例。
不想这么搞,唯一的办法就是官方组织移民。但这并不现实。
仿佛美洲的情况来说,这年月技术限制,移民成本还是很高的。法国在加拿大,搞了一百年,总共移民一万来个人,休养生息可劲儿生,到现在一百多年也就六七万人。
英国的移民政策也不是官方的,要么是被迫害的清教徒、要么是圈地之后无法生存的穷人以契约奴的身份运过去、要么就是各种殖民公司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