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端既开,正是要杀鸡儆猴的时候,要是他宗义如擅自离守而不死,其余的人岂不是都可以跑?
打不过,不是跑路的理由。他既不想与对马共存亡,又不想回去当儆猴的鸡,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投了大顺,估计八成自己也不可能再统治对马了。
既如此,就是让对马流传自己不好的名声,自己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来。
甚至到了大顺之后改头换面换个汉姓,便是传再多的嘲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对马的贸易也不可能再让他干了,那自己这些家臣吃什么?喝什么?凭什么还对自己忠心?
孟尝君那样的人物,失势的时候,门客都跑路了。
自己何德何能,以为可以在投靠大顺之后,没有了对马的封地和贸易,这些武士还能跟随他?
想明白了这一点,宗义如很简单的就把自己门下的武士们分成了三部分。
极小一部分,是自己的绝对心腹。
人数很少,就算去了大顺,也得需要一些心腹人,这极小的一部分是可以跟随自己到死的。
大半数,就是一群小人。
小人很容易对付,他们巴不得大顺开出的条件,只要能保证他们上船之后大顺的军舰不开炮击沉,赶紧跑回日本,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小半数,可以算一群君子、或者武士。
这群人最让宗义如头疼。君子或者那些真正的武士,是一根筋,让他们跟着自己投降,并无太大把握。
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自己搬出赵氏孤儿的故事,这些人一定会认为“撤退不是屈辱,而是如同古之公孙杵臼、程婴那样的义士壮举”。
对不同的人,得有不同的欺骗方法,这正是一个封建贵族所应拥有的才能和天赋。
没有这样的能力,是做不好一个分封贵族的。
果然,这些武士家臣一个个哭伏于地道:“家主放心,我等敢不尽心竭力?”
用了这些人的忠勇,小小欺骗,便已成功。
用这样的道理欺骗了一下那些他认为最难缠的武士后,这些最难缠的武士再也没说什么和他共死此处的废话。
宗义如泪眼婆娑,取出一些金银道:“你们把这些收好,我观唐人自号仁义,也不会搜检你们。去了那边,若是侧室十月有出,则立为世子,尽心辅助。若将来将军复对马,吾亦无憾矣!”
“切勿复言共死之语。今日退,是为明日进。宗氏一族的血脉,就拜托各位了。”
“家主……”武士们痛哭几声,终于起身,离开了栈原城。
护送着宗义如的侧室,登上了提前准备好的三艘船。
码头上,商人们正在争抢船只,有愿意出高价求一位置的,有自己有船雇佣了武士守船的,也有舍命不舍财将家里的什么东西都往船上搬的,热闹无比。
虽然赵百泉说了大顺是仁义之师,可有钱的商人们却不怎么相信,还是跑了比较好。
剩下的那些没什么钱的、亦或是经营店铺的商人,就不用担心。
既没有拿钱,也不想离开,只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大顺军队的仁义之上。
宗义如亲自去码头送行,亲眼看到他担心的那些耿直忠贞之辈都上了船,这才放心。
船队起航,大顺的海军果然守信,并没有拦截,放任这些船离开了对马。
这就让宗义如更放心了,看来大顺并不知道对马岛有特铸银的事,将来就算有人告诉了大顺这边,也可以说特铸银当时随着撤走的人一并带走了。
大几万斤的白银,再加上城中的积蓄,只要大顺天子需要一个投降的样板,日子过得不会差。
等到最后一艘船离开后,百五十名士兵登上了已然没有人的码头。
很快,栈原城的几门破大炮都被扔了出来,宗义如知道自己这几门炮守不住,那还不如听从大顺军的要求。
大顺的军队也果然没有袭扰栈原城,而是在城下町发布了布告。
约法三章。
废除一切领主对田亩的所有权,赋税按照改革后的文登州摊丁入亩制,每亩地收米若干,约合十而税一。
一公九民。今年赋税尽快交于码头,若有村头、屋主欺压者,可往城下町控诉。
大顺的亩税,理论上并不高。高的是地主地租、摊派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日本的情况特殊,赶走武士,基本没什么地主,一公九民就是一公九民,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正好收岛民之心,以便彻底占领这一处要冲之地。
其二者,便是废除一切高利贷合约,质押土地即日起归还原主,所有欠下高利贷者,将契约上交。若已经离开对马的商人的高利贷,全部烧毁;不曾离开的,则按照最高额本金的利息,缴清即可,之前的亦算。
其三便是要求一切商铺照常开业,所有人需在一月之内,将手中铜钱兑换为泰兴通宝。
纪元不得为元文某年,皆改为泰兴某年。
所有人日后禁剃月代头。
废除刀狩令,百姓可持买大顺律允许的兵器。
日后将要废弃幕府规定之度量衡,衡准之器,各店铺先行,三月后仍有用旧度量衡者,罚银。